《十一剑》失业巧克力职人

5、第五章

　　大概是因为还未迎来朝阳，山崖上的风是凉凉的，吹在脸上沾了一些湿气。
　　风向晚喝令住了马，抬眼看向崖上的那三人。
　　他的目光最先看向十一剑，在赤尘的脸上略作停留，便转睛定目在秋月梨身上。
　　“梨妹。”是温情，是惆惘。
　　秋月梨朝着地上狠狠“啐”上了一口。
　　像是对她的反应早有准备，风向晚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满眼宠溺地朝她走近了些，“这里风大，你来这儿做什么？”
　　十一剑在一旁“咯咯”地笑了出声，“名门正派怎么就爱这些拿腔作调的行事，你杀了她全家还来问人家做什么，自然是先取你狗命再挫骨扬灰了。总不能，是谈情说爱吧？”
　　十一剑的笑声显然取悦了秋月梨，她也以手掩口，放肆地笑将起来。两个人的笑声回响在山崖上，风向晚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极限，他朝着十一剑随意地拨弄了下手指——
　　一个枣核大小的三角利刃停在他的嘴角。
　　是赤尘接住了它，那把利刃刺穿了她的手掌，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在地上汇聚，自动划分了一小块的领地。
　　十一剑的心里只剩下了震惊。他实在想不通，赤尘到底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自己，就算，明知道自己的目的，也要一次次豁出生命来救。除了他自己，从来没有一个人这般珍惜自己的生命。有人怕他，有人恨他，可像她这样不图目的地搭救实在是没有缘由。
　　震惊的不止是十一剑。风向晚也是皱起了秀气的眉，“尘儿，你在做什么？”语气是熟稔的，又是不满的，像是一个长辈在呵斥不懂事的孩子。
　　此时秋月梨看向赤尘的目光已经可以用怨毒来形容了。
　　“他跟这件事无关，放他走。”赤尘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甚至有点儿祈求的味道，“求你了，师兄。”
　　风向晚竟然是赤尘的师兄！整个事情越发地扑朔迷离，十一剑想留下的心也越发坚定。他一定要弄清楚这所有的缘由。
　　风向晚叹了口气，“我不能，尘儿。他是魔教教主，所到之地都有鲜血和死亡，为了武林正道，他必须死。”
　　说完不待赤尘反应，便腾空向十一剑攻来。十一剑只听赤尘一句“你还不叫人”的低语，便看着她闪身不见，与风向晚飞身缠斗起来。
　　一红一青两道身影的身法都极其轻盈，纠缠在一起竟然一时分不清谁是谁，勉强能通过衣衫分辨一下打斗的情形。赤尘之前已经受了秋月梨一掌，身形微滞。而风向晚可谓内力深厚，对着赤尘招招致命，不过一会儿，赤尘已是颓势尽显。
　　十一剑没有动，秋月梨也没有动。
　　他们曾是上下级，也一直是同类。他们都在等，等风向对自己最有利的时候再出手。赤尘与风向晚是师兄妹关系，她手上是否真有凤鸣刀谱已经存疑，已经是无用之棋。风向晚武功卓绝，实乃他心头大患，如果能够借助赤尘的力量削掉风向晚的一二功力，对他的动手也是大有裨益。
　　至于秋月梨，她一心所想就是这二人两败俱伤，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眼前的情况倒是正中她下怀。
　　思量间，风向晚已经全力朝着赤尘打了一掌，赤尘躲避不及，生生受了这一掌，竟飞出几米之外，摔于地上一动不动，仔细看去，脸上已经是有青白之色。
　　风向晚只是头巾稍有凌乱，依旧是一派风流文士的清雅之姿。
　　“你又是何苦？”风向晚摇了摇头，神色甚是惋惜，“这男人的内力刚刚已恢复，却对舍身相救的你作壁上观，未免也太冷心冷肺。”
　　十一剑听闻对着风向晚低头报以礼貌性的微笑，并不为自己的无耻行径表示心虚。
　　赤尘勉力支撑着站起来，她捂着胸口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她看向一旁的秋月梨，“这么说来，你又好到哪里去呢？”
　　风向晚但笑不语，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赤尘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对他略略欠了欠身，“师兄，我既然已经把秋月梨诓来此地，那也算不负所托，从此你与我便桥归桥，路归路罢！”
　　秋月梨神色大变。
　　而赤尘说罢，便趁势扑向十一剑，还不待他反应，就劈开困住他的绳索，拖着他一同朝着崖底坠落。
　　十一剑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在不断地下坠。
　　他伸出手掐住赤尘的脖颈，“你究竟想做什么？”
　　赤尘的手抚上了他的脸，“你不肯救我，我实在生气。我不忍心杀你，我也活不长了，那不如我们一起死好了。”
　　十一剑咬咬牙，拼力翻了身子，两个人调换了位置，将赤尘压在身下，竟是打了让她肉垫的心思。
　　“我不会死的，我会踩在你的尸体上活下去的。”是心有不甘的宣告。
　　赤尘毫不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轻嘲着出了声，“你可真恶心。”
　　语音刚落，只听“铮”的一声急响，火花迸发，赤尘那不离手的刀柄深深地切入了周围的岩壁中，刀柄不可避免地弯成了一道弧形。
　　他们下坠的速度开始减缓，最终定格在了半空之中。低头一看，发现崖底已经在眼前了。
　　“走吧！”她偏头示意了他一下，“爬，你总会吧？”
　　十一剑冷眼看去，收缩了扼在她脖颈的手，“凤鸣刀谱在你手里吗？”
　　赤尘的眼睛里还是没有任何情绪，但是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十一剑，你再对我用一点点力，我保证让你粉身碎骨。”
　　说话间，她惯用的暗器——黄铜片已经抵着他的喉结，她稍稍用了一些力，那里已经渗出了血。
　　十一剑从善如流的放开了手。
　　赤尘纹丝不动。
　　他皱着眉头示意她放开，却听她果断的拒绝，“我不相信你。我敢打赌，这边我刚把这铜片拿开，下一秒你就会把它刺进我的胸口。”
　　十一剑第一次感到窘迫，他摸摸鼻子不知如何接下去，因为他的的确确是这样的打算。
　　疲倦于和他的斗智斗勇，赤尘对他下了指令，“就现在，给我爬，爬下去。”
　　等到他俩手脚并用从峭壁上爬到崖底之时，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了天上。天气已经有了盛夏的暑气，赤尘先前受伤的手已经止住血了，但是没经处理的伤口开始有了发炎的迹象。
　　崖底一片死寂，感受不到活气。只是能听到不远处野兽的嚎叫和虫儿低低的鸣声。
　　他忍不住向赤尘走近一点。比起死亡他更害怕这种比死亡更可怕的孤寂。
　　“你的手，不处理吗？”已经从先前对死亡的恐惧中恢复过来的十一剑指着她的手问道。
　　赤尘狠狠地瞪他一眼，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下，有些张牙舞爪的味道，“你有药给我处理吗？”
　　竟然觉得有些可爱。
　　十一剑被自己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给吓住了。
　　他扯下自己的袖角，那做工精致，华美细腻的布料在他手中变成了一块平平无奇的布条。他递给她，状似无意地问，“用这个可以吗？”
　　她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沉默地把布条收回，当着他的面开始包扎起来。
　　“你不怕我在布料淬毒？”十一剑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故意拿话戏弄她。
　　“我活不了太久，又何必怕你下毒手。”赤尘不冷不热地堵了回去。
　　十一剑不再说话，风向晚那一掌估计伤了她的元气。
　　两个人半晌无话，并排在崖底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起来。
　　最终，还是十一剑打破了沉默，“你为何要从风向晚手下救我？”
　　“我以为你会一直问我，‘凤鸣刀谱在哪里’‘你和风向晚是什么关系’‘你究竟想做什么’这些话。”她的语气已经是不遮不掩的嘲笑了。
　　十一剑也没有恼意，认识她已有十余日，倒是第一次发现她也会发脾气，而生气的缘由多半是因为自己。
　　这么无理由的嗔怒和在意，答案只会指向一个原因。
　　他停下脚步，不再前进。走了几步察觉不对的赤尘也跟着停了下来，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
　　十一剑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蹲下身来随意地拨弄起了脚边的小草，对她发出邀请，“左右无事，不如现在我们猜猜，现在山崖上是个什么情景？”
　　赤尘抬头看了眼上边的风景，没有丝毫的迟疑，“要么风向晚杀了秋月梨，要么秋月梨杀了风向晚。”
　　“我以为，风庄主对秋楼主情意深重。没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秋楼主被这份陈年旧爱打动，愿意与他重修旧好。”十一剑摘下来两片小草柔嫩的叶子，白皙而细长的手指开始飞快穿梭其中。
　　赤尘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转头看向他，“我以为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至少会明白一个道理。”
　　十一剑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的眼睛，“什么道理？”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女人由爱而生的恨意。”
　　十一剑不再接话，开始加快手上的速度，不一会儿一条绿意盎然的手绳在他的手里诞生。
　　他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炫耀似地将手中的手绳朝着赤尘丢了过去。
　　赤尘本能地伸手接住。
　　十一剑见东西已安然交付，便有些惬意地躺在了草地上，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仿佛前一秒在为生死挣扎丑态毕露的不是自己。
　　赤尘立在一旁不再说话。
　　时间在无声慢慢流淌。
　　“赤尘，我实在想不出你由爱生恨会是什么模样？”
　　冰冷的刀刃抵在他的脸上。
　　“你真想知道吗？”依旧是毫无波澜的声调，刀刃随着她的声音游走在他的脸上，第一站是他的眼睛，“我会挖了他的眼睛，让他看不见人间繁华。”刀刃继续缓缓向下来到他的唇角，“再拔了他的舌头，让他品不出世间美味，说不出申辩的谎言。”刀刃离开了脸，抵上了他的手腕，“他的手，他的腿，我会一并废去。他只能依附着我，直到我厌倦他为止。”
　　十一剑闭着眼睛低低地笑着，“到了那时，你会杀了他吗？”
　　“不，他会就这样毫无尊严地活着，每一刻都在期盼着死亡，这才是我的报复。”
　　十一剑猝不及防地握住她拿刀肆虐的手，“真希望我没有那一天。”
　　赤尘的手僵硬在半空。
　　十一剑睁开了眼睛，还是那双风波流转的美眸，眼里是不容置疑的肯定，“你喜欢我，赤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