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剑》失业巧克力职人

4、第四章

　　再醒来，已是天色将晓。
　　十一剑定晴察看四周，心下一沉。
　　他被人绑在一棵树上，四肢动弹不得。而这棵树偏偏是生长在悬崖边上，他低头一看，便是万丈深渊。绑他的人想必略懂奇门遁甲之术，绑法极其巧妙，环环结扣。寻常人怕是只能束手待毙，须得是内力深厚之人方可挣脱开来。而现下自己刚中了蚀心散，无法提气运行，如今也是动弹不得。
　　他看着现下正背对着自己的人，想必也是导致自己眼下处境的罪魁祸首。越过她的背影，他又看见离此地不远处一座巍峨的建筑，高屋建瓴、拔地倚天。屋檐下挂着四个斗大的灯笼，在将明的天色里依稀可辨。
　　这地方他熟悉的很，他曾多次派人此地来夺取他想要的东西，是凤鸣山庄。
　　这个赤尘，实在大胆，偷了别人的东西，竟然敢堂而皇之地来别人的地盘。
　　正在闭目养神的赤尘，算了算时间，转身回头看那被她绑在树上的人。
　　“你醒了？”还是平静无波的声音。
　　十一剑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他居然在同一个丫头手上栽了两次跟头。
　　“教主既然醒来，不如，让你那一路随行的随从过来救你？”
　　他竟然一点儿也不意外她能猜得到。他直视她的眼睛，毫不遮掩自己的好奇，“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久闻火焰教教主素来爱美，日日需要用药浴熏身，身上香气萦绕久久不散。上行下效，连带着整个火焰教都爱美成风，教众或多或少身上都带了些香味。”少女起初只是平淡地说着，说到这里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日日与你同行，日日便被这香味困扰。想猜不出来，也是难的。你看，这就是过分高调的弊端了。”
　　被揭穿的十一剑也不恼，他气定神闲地也跟着笑了起来，若不是被绑着实在狼狈，倒是有一股儿风流才子的味道，“你知道，有些人宁愿死得轰轰烈烈，也不愿意一生碌碌无为地活着。我生得张扬，就算是死，也不会收敛半分。”
　　赤尘不太赞同地抱胸答道:“你有病。”
　　十一剑难得听她略带人气的回答，笑得更加肆意猖狂了些，险些笑出了眼泪。笑够了，才稍微定了定心神:“你来这儿干什么？”
　　“等人。”
　　“风向晚？”
　　回答他的是沉默。
　　十一剑放柔了声音，像是一个在诱骗无知少女交出身心的浪荡公子，“你看，如今你等的人没来，我们又无事可做。不如，你把我想知道的告诉我，我就算死，也能当个知情魂魄。”
　　赤尘乜他一眼，“我听说魔头十一剑人生有两大乐事，一是爱美，二是八卦。现在一看，传言果然不虚。”
　　是了，若不是想弄清这个女人做这些事的目的，就算当时在破庙被她迷晕，只要他想，一路随行的下属们只怕早就一拥而上把这个女人碎尸万段了。至于那劳什子蚀心散，他可从不畏惧。他本来就是用毒大家，什么样的毒药没见过。就算她不给他解药，那他也可以抓住这女人，抽干她的血来炼制出来。
　　这个女人让他心下不适。她的秘密，她的谋划，让他觉得这个江湖正在脱离掌控，他必须要弄清楚她的目的。
　　他照单全收她的嘲弄，依旧不死心地问，“你招惹秋月梨的目的是什么？”
　　像是被缠得烦了，她带了点恼怒，“你一直问秋月梨做什么？你喜欢她？”
　　察觉到她情绪似乎有失控的迹象，他也来了兴致，逗弄着她道，“若我说是呢？”
　　“她的爱与恨都系在风向晚一人身上，你没有任何机会。”她顿了顿，“再者，一个杀手爱上自己的前主子，未免有些太诡异了点。”
　　他的戏谑一时僵在脸上。她竟然知道自己出身挽月楼？
　　女人没有理会他的吃惊，兀自说道，“要是你真的喜欢她，那我只能杀了她之后，再杀了你。你们一同上路，勉强也算是在一起了。”
　　“你的目标一直就是秋月梨？”十一剑从她的话里抓住了重点。
　　“是。”是坚定的语气。
　　“你想做什么？”
　　赤尘抬头看了下天色，“盗取凤鸣刀谱，是为了引她注意；一路招摇过市，也是为了引她注意。她只要找了我，我的计划就算成功了。”
　　“我不明白。”十一剑端详着她的脸，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端倪。
　　“你不妨细细想来，在这个世界上，秋月梨最恨的是谁？最想夺回的又是什么？”
　　十一剑的脑子迅速推演缘由始末。
　　赤尘不待他回答，便开始自顾自地说起来，“她最恨风向晚，最想夺回秋家基业。那么第一步，就是拿回属于秋家的凤鸣刀和凤鸣刀谱。”
　　“我拿了凤鸣刀谱，她自然要找上我。她对付不了声名赫赫的风向晚，那么对我一个无名小辈下手自然要容易得多。可惜，风向晚发布了通缉令，一窝又一窝的人为了钱在盯着我、想杀了我。螳螂捕蝉，她发觉做那个黄雀要更容易些。可是显然，有很多人也是这么想的。一开始来追捕我的不过是些乌合之众，我乖乖交出刀谱，再三言二语挑拨得他们起了贪欲，想独吞刀谱或者赏金，欲壑难平，不用我动手他们就自相残杀而死。”
　　“接着，秋月梨很快发现，刀谱失窃，风向晚最先盯的不是你，反而是她。”像是有某种默契，十一剑自然地接下话来，“她能对你下手的机会越来越少，再加上你这一路扮作只认钱的赏金猎人的形象，她便干脆换了个方式——雇你去杀风向晚。在这一路上，为了确保你能安全去凤鸣山庄，她会帮你解决掉一些障碍，这倒正中你下怀，无形中给了你庇护。但是她也知道，以你的武功肯定杀不了风向晚，在你们缠斗得精疲力尽之际，她再动手杀了你们，夺回那两物，可谓一举两得。”
　　赤尘对十一剑的推论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是，在她的认知里，如果你发现要杀的人是风向晚，是万万不敢去的。她这一招实在是不够高明。”
　　“教主大人果然聪明，抽茧剥丝抓出常人容易忽略的漏洞。所以，她给我的地址不是凤鸣山庄。”仿佛是想起了久远的事情，赤尘的神色变得晦暗不明，“那是风向晚最隐蔽的住宅，是十年前他曾许诺她的婚房。天下少有人知，每年的七月二十七日，他都会在那里住上一宿，来悼念他的‘亡妻’。”
　　十一剑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今天接收的讯息都是他先前无法探知的秘辛，“你又是如何知道那——”，余下那一个“地”字被他吞没肚中，连带着，还有赤尘趁他张口投喂进来的药丸。
　　真气开始涌动在他的下腹。
　　“你喂我吃了解药？”这是他近日来第一次感到震惊，这个女人，竟然没有趁机要了他的命？
　　“你的内力不一会儿就会恢复，届时挣脱这小小的桎梏也不成问题。你想要知道的秘密，我也都告诉你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没有打算害你，你实在是计划外的一环。走吧，继续回去做你那招摇嚣张的魔教教主罢。”
　　“为什么？”有太多疑问在他脑海里蹿动。
　　可是有人不愿意给他答案，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在他们耳边，“可惜现在，他想走也走不了了。”
　　一道影子犹如鬼魅，停在了赤尘身后。
　　白色的袍子，白色的发，面容却是一等一的明媚动人，尤其是那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风情流转，远胜千斛明珠。
　　是秋月梨。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马蹄声也响起。
　　赤尘留心听了听，偏头对着身后人说，“你看，男人的愧疚连一宿也熬不过。说是年年七月二十七要陪伴亡妻，这天还未亮就赶回来了，估摸着这两地的距离，只怕子时未过，就匆匆赶回来了。”
　　秋月梨也只是冷笑一声，并不意外那个人的装腔作势，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专注于正事上，“你交出刀谱，我可以给你和他留个全尸。”
　　如此狂妄。
　　赤尘还是那副游离事外的模样，“你当扣住了我的命门，我就无可奈何了吗？”
　　言毕，赤尘便翻转被压制的左手手腕，右手蓄了十分掌力劈向秋月梨。秋月梨不以为意地迎上去，两掌相接，暗流涌动，一会儿功夫两人就各自退后几步，拉开来距离。
　　秋月梨很快稳住身形，未见异常。而赤尘，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她后退至悬崖边，抓住了被绑在树上的十一剑的衣袖，才勉强停住，下一刻便吐出大口血来。
　　骏马在此刻穿透了薄薄的晨雾，来到他们这里，御马人的脸也清晰可见。
　　他着一件青衫，头包方巾，眉眼是清俊见之忘俗，一股书生化也化不开，看上去像是个进京赶考误入此地的考生。
　　很难让人将眼前之人和凤鸣山庄的风向晚联系起来。
　　十一剑看向身边人。
　　刚刚受了重伤的赤尘毫不在意地擦去嘴边的鲜血，看向来人，嘴角扬起一个真情实意的笑容，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两个小梨涡，衬得她整个人都讨喜起来。
　　他知道，一开始她要等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