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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 天上人间第一仙 ...

  •   丁酉四月初九日暮,皇帝在御花园中召见新科进士,赐下琼林宴。

      一大清晨晋阳的大街小巷便被看热闹的百姓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只要是新科三甲打马过处,不管男女老少贫穷贵贱皆是一窝蜂涌上前来。黎民百姓或笑或闹交头接耳,谈论的话题各色皆有,其中最多的便是状元、榜眼、探花郎三人年轻俊秀外貌的八卦。
      探花裴晚照风流俊俏,榜眼司子明如珠如玉,而状元郎楚涵璋更是清雅秀致的好相貌,也不知今年谁人家的小姐能荣幸在汜水岸边得上一朵新贵花,又有哪家能招的为乘龙快婿。

      围观的人群中指指点点的议论不断,交头接耳者无数,绕是裴临一向脸皮厚也撑不住众多好似要将他架到火上烤灼热的目光。
      悄悄抬眼好奇的视线过去,司文郁一向沉稳他是知道的。所以在看到人在马背上坐的直直的、脸色从容大方并不意外;然为何楚瑄那一向面皮薄得跟张纸,或许纸都比之厚三分的人怎么也没一点不自在和局促,难道他已经很习惯了被众人热情关注?

      想起来就觉得奇怪,他忽然伸出手捅了捅一旁的司文郁:“子明,你说涵璋怎么表现的如此安静,正常的让人看着都不习惯,他就不能激动一下,跟人招呼招呼?”
      司文郁无语以对扫了他一眼,等了片刻后才道:“难道你觉得谁人都要像晚照你‘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晋阳花’才成?”
      “袍似烂银文似锦,相将白日上青池。十年寒窗无人闻,一举成名天下知。我只是觉得涵璋的表现也太过平淡了,让人看着总觉不对劲。”

      绯袍的状元郎容貌清华压得一城春色都仿佛要暗淡下来,尤其眉间一点朱砂妖娆无限魅惑无边,让人生生移不开视线。衬着一张宛若谪仙的容颜,让裴临看着看着心中就生出无数的嫉妒来——老天为什么就如此优待楚瑄呢?给了他一副好相貌不说,毫不吝啬连这天下五分的文采都给了他,实在是羡杀旁人。
      “……也是。”司文郁仔细看了漠然着一张容颜的人好一会儿,不确定地点头。眼神落寞了三分,心中更是酸涩到五分,到底涵璋你在乎的人是谁?那晚你醉酒时抱着我的那句‘子钧’指的又是谁,你的赴考难道也是为了这个人?为何……

      “停了停了。”看司文郁一时失神连周围的动静都不晓得,裴临赶紧伸手拉着他防止出丑。司文郁一怔:“涵璋已经选好了地方了吗?”打马游街一向是放榜之后的传统,更有不成文的习俗便是新科三甲在随后踏遍整个晋阳的大小名园,采摘鲜花敬献佳人。

      汜水两岸公卿家的彩帐林立,不便抛头露面的贵族小姐便是在其中偷看三甲进士的风采,顺带估量一下乘龙快婿的人选。少年才子采摘鲜花后相赠美人,算不得唐突,更添风雅趣事,更有不少士子借花传情最终得偿所愿的例子在。

      “这是……”司文郁在一扫过去的第一眼便意外的惊讶住了,能让他这般沉稳的人失态足以证明事情到底会让人多吃惊。裴临正眼一看竟也同样呆住了,半晌后费力地咽了口唾沫,迟疑地问出口:“你说涵璋他是不是失心疯了,怎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
      面前的宅子倒也不能说不好,更不能说好。它不但不是破烂到无片瓦遮挡门面,也没有低贱卑微到有伤新科三甲身份,而且还可以说是古朴幽深,景色华美,相当引人入胜。可是关键、关键这个宅子是多年前章德太子被贬为安王后的旧居啊!!
      自打安王因谋逆的罪名被赐死后,他生前居住过的宅子便没有一个官员愿意接手沾染上晦气,如今只剩下一个老家人看守门户,寂寂寥寥。楚瑄他停在此处,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一股寒凛凛的凉气自骨子中蔓延出来,司文郁清清楚楚地回想起当年楚家跟章德太子的牵连,难道涵璋他是……四肢寒的好似不能控制,司文郁情急之下去扯楚瑄的衣服。
      只是他的反应太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瑄轻轻松松一揽官袍前去叩门。清雅的容颜上浮现出一抹羞涩的微笑同开门的人打招呼:“今日路过看老丈此处园中花儿开的甚好,不知晚生有荣幸摘得一朵来庆贺此次的高中吗?”
      “公子,公……子……请。”守门人佝偻着身子将门推开了一条缝,恰好只容楚瑄一人得过。眼看这涵璋头也不回地迈了进去,司文郁连想都没想就直接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恭敬行礼:“劳烦老丈了,小可也想在此处攀得几许春色,不知可否通融?”

      “喂喂喂,司文郁,司文郁!!”后边的裴临气得脸都青了,连字都不叫,吼出了榜眼的全名。楚瑄是不知轻重非要选择去踩圣上的忌讳,难道你司文郁就笨的一同陪他倒霉?!实在是气死人气死人了,两个笨蛋两个笨蛋,笨蛋笨蛋!!
      尽管被两个笨蛋给气得半死不活,不过裴临也知自己顶多就埋怨一句罢了,最终还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两位同窗并肩而去,抛下他一个人,赶忙一边叫着“等等我啊,等等我!!”一边追了上去。

      **** **** ****

      已经荒废了将近十年的宅子冷冷清清的,不闻人声,可里边的花草却生长繁茂的让人恍若不在人间。尤其是探出墙头的这一枝杏花灿烂的如同天边一抹最明媚的云霞,不曾因为周遭事物的凄清动摇自己半分的热闹,还是依旧妩媚地栖在枝头笑迎春风。
      是说草木无情不因人而变幻,还是说人太过多情,明明可以安闲终生的生活便这样被自己给完全的扭转过来,因为不忍看那人身陷囹圄……

      楚瑄呆呆地望着那一树盛放的灿烂而恣意的杏花——脑海中浑浑噩噩无数思绪飞掠,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犹解……嫁与东君主……
      这句话突然跳在自己跟前,心中一凛,其实更多的是对于将来的不确定。若是子钧出来,若是路大人的话成真,自己又该以怎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再也做不到以前的清冷凉薄,再也不能够无视那一颗被捧出的真心……
      耳边仿佛响起最初时他痛到撕心裂肺的怒吼:“楚瑄,楚瑄你到底有心没有,你的心到底生在了哪处?为什么我这般待你你还心心念念要出家,你竟、竟——半点也不在乎我对你的一份情吗!”
      怎么能不在乎呢?只是当时并不晓得君子之交已经变了实质……
      他以为那只是知己,只是挚友……

      一心出家当初不过是为了找方能让人安定下不再漂泊净土,又怎知原来爱恋也可以同样代替?
      直到失去后才明白,直到被人铁锁拖走的那一日才想通为何子钧总是这般不安,为何总是劝他离开越城,离开那生他养他的故土。
      若是到时他再问自己愿不愿跟他走,自己会怎么回答……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宛如最幽深的夜,里边点点星芒璀璨夺目,在不经意间便要夺走人的一切心魂;那俊朗的容颜比雨后最清新的晨露还要明朗,当他殷切看着你的时候,又怎能忍心再去拒绝?
      这一趟的折腾让他彻底明了心中存在着这样的一个人,念着这样一个人。既然如此,母亲给安排的路还要继续走下去吗?

      子钧子钧,若得你平安,我愿……
      轻轻一叹,踮起脚尖压了一枝杏花在眼前嗅了嗅。若有以后,且遂了这句嫁东风吧……
      人之一生,不求百年长安,能了却心中所望,于愿足矣。
      花开花落只要人还如旧,还有什么值得遗憾呢?

      **** **** ****

      司文郁在园中走了一圈大有发现。别看安王旧居的院子虽然没落,可里边有名的花卉品种着实不少。四月该开的花皆恣意吐着嫩蕊朝天而笑,根本不知此处原主的怨与恨。牡丹花中之王,自然有一副富丽堂皇的韵味;芍药相于阶,如慵懒初醒的美人般柔若无骨地攀在架子上;罂粟满,火色的花瓣灼灼要燃尽人的视线;木香上升,花气香味醇正,半开半合间让人心神恍惚,如坠水乡;杜鹃归,声声啼,揭破春暮到屠苏;荼穈香梦,这片白花开得让人流连忘返根本舍不得离去。

      好花啊好花,折了朵荼靡放在唇边一笑,却不知他这一笑落在有心人眼中让人对满园的鲜花完全无视,“子明一表人才,果然色如春晓之花。”裴临走到哪里都不会忘记他的那柄檀香扇,一边抚着一边口中啧啧有声,眼中异样的神彩渐浓。

      显然被他调侃习惯了,司文郁不以为忤,只是微笑:“论容色谁人及得上晚照你呢?就不要再挖苦我这粗鄙人等。”“没有,我哪里有了?我没有!”一看他不在意,裴临倒是认真了,着急着辩解。
      “没事,我都说了我不在意,你又何需如此认真,怎么连个玩笑都禁不住了?既然都选好了,倒不若现在去看看涵璋到底选的是什么花。”司文郁看裴临果然手上一朵昆山夜光,弯起唇笑了笑。笑罢思忖,一个废王的宅院荒废这么多年竟然还有如此稀有品种的牡丹,这中间到底有什么古怪?
      “我又不及你与涵璋清雅出尘,自然是俗气之至了。”裴临嘟着嘴把昆山夜光藏在了身后,再不愿跟他手上的荼靡相较。
      “哪里,牡丹乃百花之王,艳冠群芳,倒是极衬晚照你呢。”难得见裴临如此做小的样子,司文郁不由朗朗一笑,笑声清朗高拔,一听便生心旷神怡之感。

      裴临眉开眼笑正准备答话耳边忽然闻得一句清越到了极点的长吟,曼声缥缈,竟压过司文郁的朗笑更引人注意:
      “一揽春色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
      纵被东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
      余音尚在枝头徘徊,绵绵无休,带着种刚强耿介不为俗世折腰的清雅高华,让人闻之心折。司文郁眼前一花,便擎着手中的荼靡完全痴了。

      树后芍药丛边谁人颜色淡然,绯袍玉冠,不似人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再不复最初见到时的轻愁忧伤,眼波流转间好似三月烟雨江南完全到了眼前,水汽轻灵。
      怀中一枝灿如云霞的杏花被他小心翼翼环在怀中,不时在鼻间轻轻一嗅,舒展的眉眼宛如工笔下最清华的一枝梅;额心一滴朱砂绝艳,白日下仿佛绕进了三千尘世繁华,晃的人心都醉了。让人只能痴痴看着再无多余的言语,生恐亵渎了那幅纯白如雪的图画。

      此情此景,此幻此梦,若不是知道那是他熟识的人,若不是知道这尚在人间,还在打马游街的司文郁还真的以为自己看到了碧云天上丹霄宫内的仙人,完全移不开痴怔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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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明,你手中的一枝荼靡倒是清雅到了十分,不如我们换一换吧。”一翻身上马裴临就不依不饶地缠着司文郁非要他手上的那一枝花,绝口不提刚才榜眼加探花皆是看傻眼状元郎的情形。
      “你手中的那朵昆山夜光可谓是花中之冠,为何单单晚照你就看中了我手中这枝不起眼的荼靡来?”只在此刻司文郁才从树后乍看到楚瑄的惊为天人中清醒过来,回转再面对裴临纠缠他时心中却不知为何生出一种平日里甚少有的不耐来。
      “以酒为名却谤他,冰为肌骨月为家。子明你怎能说这枝荼靡不起眼,分明是瞧不起我才对!”裴临不满意地沉着脸,仿佛讨不到糖吃的孩子一般不满抱怨,也难为他有如此好相貌才经得起这般糟蹋。

      “你呀。”终归对着他司文郁是真的狠不下心板着脸来应对,只得叹气:“你那只花已经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珍品了,你没瞧见许多人看到你手中的那朵花时心疼的眼角都直抽筋,还不满意?”也是,像昆山夜光这般难得的珍品竟然被裴临毫不怜惜给辣手采了下,能不让许多视花如命的人心疼死?
      “嘻嘻。”听罢他这句话裴临才算得意了点,不再缠着他要跟他换花了。司文郁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忽然又有点惊诧,为何如今的自己怎么竟会如此反常,只为了一点小事便大费心思?

      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楚瑄,他一袭绯色礼服然遮掩不住的是底下身子的硗薄。方才的方才他真的只是因为安王旧宅中的花开的最好才去,还是因为——停!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安王一案已经过去数十载,如今皇上在玉阶之上坐的正是安稳,还在去想这么有的没的的事情做什么,还嫌事情不够让人头疼?!
      这枝荼靡,这枝荼靡……入眼的白色繁茂香浓,而盈满心头的却只有一句‘花事了’。花事真的已了吗,还是说此际不过初初拉开了春色的一片序幕,下边才正是万紫千红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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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汜水两岸彩帐无数,一路进去简直能看花人的双眼。新科三甲皆是俊俏少年郎君,那家的姑娘不爱俏?不过此时那些大家闺秀即便有再大的胆子也只能缩进花帐中,不停地派手下的小丫鬟去打探到底状元郎进了何家,榜眼又是怎么怎么,风流的探花郎可是看中了谁家的姑娘?

      结果让人大失所望的便是探花郎只擎着他的那朵牡丹在外边绕来绕去,最后居然绕进了他姨母平阳夫人的帐中。众人皆知他表妹不过年方十岁,远远不到传情知事的年纪。闻言不由纷纷抱怨探花郎的狡诈,竟然、竟然谁都不给机会,几乎是打碎了一地的芳心,更让人生出无数念想来。
      倒是榜眼厚道的多,直接给了自己恩师户部崔尚书家芳名远播的菡萏小姐。不过据说也是进去才待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走了,让崔尚书甚是扼腕叹息无缘错失。

      独独现在还剩下状元郎怀中的一枝杏花没有送出去,已经被打击两次的众人不由纷纷翘首期待,也不知状元郎这枝花要落到谁家小姐的桂冠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天上人间第一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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