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千寻》那云千

2、初见

　　圣历前13年秋

　　东煌华京街头

　　曾曾曾祖父的那只黑猫老把一句话和鱼干同挂嘴边：

　　“好奇心会害死一个小孩。”

　　现在我总算知道是为什么了。

　　我知道不该走过去。真的不该。多少次娘亲都一脸肃穆的告戒我要远离那些游民。大家都说他们不只古怪，还是一堆不务正业，依靠人人所不耻的秘密邪术和一些花俏的把戏来表演为生的垃圾。真正的魔法师绝不会这样糟蹋自己的本领。

　　可是，除了睡觉之外，还有什么能比古怪啊秘密这样的词语更吸引人的呢？

　　那边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阵惊叹声。听厨娘们私下无比艳羡地议论过，这些流浪艺人能变出种种无法想象的东西，虽然人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某种邪恶的幻术，还是按耐不住地把大把大把的铜币抛洒出去。我的荷包里很多亮闪闪的小金币哦，如果也抛出去……应该会象散花一样漂亮吧？想象间，我发现自己的脚又不争气地向前移动了几步。

　　不可以过去！爹爹一定会生气的。记住，我们是史官一族。史官一族的女儿若被发现混身市井中看邪术表演……我是神童，我再大一点要进碹兰皇家书院，我以后要当最优秀的史官……我绝对绝对不要和什么邪术有一点点牵连！

　　不……可……以……啦！

　　等我挣扎到位，天色已黑人群尽散，那几个棕色皮肤的游民把场子也收得差不多了。果然……史官一族的女儿不会与邪术有任何牵连。转身欲去，头顶却被人轻轻一拍。

　　“年纪小小可不许叹气。”红发婆婆笑嘻嘻地又拍了拍我的头顶，“没带钱出来？没关系没关系，婆婆最喜欢小女孩了，白白胖胖的味道最好……”

　　吓谁？我是神童我不怕！最多……最多就是抖了两下嘛。

　　场子里的人怎么都大笑了起来？那边高挑漂亮的紫衣姐姐肩膀上坐着个小东西，有一点点绿色，有一点点透明，耳朵尖尖，翅膀一对——我嚷起来：“是妖精，树妖精呀！”

　　“聪明！既然认得阿绿，那就是熟人了哦。照规矩熟人一律免费。还不快快告诉婆婆你到底想看什么？”

　　接下来过了多少时间我都不记得了。到底看了多少希奇古怪的邪术表演呢？不能想，一想简直就叫人睡觉！现在我可不想睡觉：紫衣姐姐正在教我怎样用手指呼风奏乐呢。真的真的，她十指一动，空气里仿佛就有一架无形的琴叮叮咚咚的唱起来。我试着在心底默念“无弦风动兮仙音来下”，象紫衣姐姐那样举起双手……风里响起来的，真的是我的音乐么？真的是风儿以我心底的喜悦为弦弹出来的曲调么？真的不是从附近任何一户人家房里传出来的丝竹声？

　　“不可能啊。”我听见紫衣姐姐低呼一声，才发现他们各个面有诧色。树精阿绿尖叫了起来：“她只是个人类的小孩，不可能不经修行就能……再让她试试，让她试试！”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样惊奇又那样严肃，好象我能学着做一些他们轻轻松松就能完成的魔法——这是他们对邪术的称呼——是件多了不得的事一样。我只知道，这些魔法可能是天底下最好玩的的游戏，相比之下，我正开始修行的“道”可就枯淡多了。

　　“还有什么好玩的没有？”我一边给红发婆婆看我刚学着变出来的“掌中花”一边问。婆婆没有说话，另一个小小的矮人却跳了出来：“看看这个，我的孩子！”

　　刹那间，从他的掌心跃起一小簇黑色的……火焰？

　　冰冷又炽烈的火焰……看着它，似乎整个人在慢慢融化，又似乎被最深的黑夜所包裹……

　　我说不出这到底应该是一种什么感觉。甚至不能用简直叫人想睡觉来形容。真的，它确实很象我最喜欢的睡眠一样甜美静谧，使人心脱离这喧闹的街市和沉重的□□，一直飞升到最高的天际。又比睡眠来得猛烈百倍，它不是在安抚人，而是撕裂捆缚住人的一切。在它的全然黑色之中，是绝对的自由和狂喜……

　　火焰只一转瞬就熄灭掉。我听见其他人在责备矮人：“路哈克，你怎么能给孩子看这种东西？”

　　“这是什么？”我急急地问，心里有一块地方空荡荡的，教我用什么来填好它呢？“这是什么？！”

　　“暗之舞。”可能是错觉？矮人的声音里有着诡异的喜悦。

　　我只来得及把这三个字藏进心底，爹爹冰冷的声音已在不远处响起：

　　“千寻！”

　　好嘛，那只黑猫明天该得意了。这么凉的夜里要被关在东书房里悔过。爹爹还在大厅那边处理失职的奶娘们。更惨的是，我会不会永远丧失竞选史官的机会呢？

　　不过要是五哥哥再揪我的辫子就有他好瞧的了。

　　“用心灵的声音召唤天地间无穷的力量。”想想啊想想，到底是用仙子投壶呢还是回风落木比较好？那些符咒我都记住了哦。

　　这是圣历前十三年秋天的某个夜里千寻的日记。这篇之后，她似乎再没写过史书之外的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