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以南》徐其野

7、第 7 章

　　余庚峤的老婆刘紫瑶在收到陈薇的短信后直接给她打了电话，她说她也在微博上看到了关于余庚峤的热搜，但是第二天热度就没了，她表示想跟陈薇谈谈。

　　陈薇同意了刘紫瑶让到她家里去采访的请求，并告诉她还有一位同事要一起去。

　　余庚峤跟刘紫瑶住的房子位于工业园附近的一个高档小区里，陈薇跟周以南到门口的时候，保安已经接到了刘紫瑶的访客通知，直接把他们俩送到了刘紫瑶家门口。刘紫瑶的房子是小区里的独栋别墅。

　　见到刘紫瑶的第一眼，陈薇有些惊讶，刘紫瑶的状态比她想象的还要差很多。余庚峤32岁，但刘紫瑶看起来好像有40多，可能是因为还在哺乳期，平时很少出门，她看起来有些行动迟缓。

　　刘紫瑶把两人领到了客厅中央一起坐下，吩咐保姆准备水果和热茶，“陈记者，不知道您这位同事怎么称呼？”

　　陈薇还没回答，周以南直接伸出了手，“您叫我小周就行，我现在还是实习生。”

　　刘紫瑶伸出手跟周以南握了下，笑笑没说话。

　　陈薇担心直入主题会让刘紫瑶情绪不佳，便先问了下宝宝的情况，才将话题绕到余庚峤身上。

　　刘紫瑶跟余庚峤是同乡，也是校友，他们俩在大学的同乡会活动中认识，几次接触下来便水到渠成谈起了恋爱，毕业后两人一起从帝都来到阳城，两年后领证，之后没多久就有了宝宝。

　　“生了大宝之后，因为要哺乳，我就从迪亚辞职，到了我现在的公司，是一家小公司，工作强度没那么大。迪亚你们知道的，名气跟TC不相上下，工作强度也是很大的。”刘紫瑶回忆道，“庚峤是个很努力的人，他对工作很认真很有热情，没多久我们就换了房子，来到了这里。所以去年我们决定要二宝，没想到...没想到宝宝刚出生，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陈薇没有说话，等刘紫瑶情绪稍微缓和了下来，她继续问道，“冒昧问一句，你们家现在住的房子，是全款付的还是月供？”

　　刘紫瑶顿了一下，“是月供的”

　　“我方便知道每个月房贷是多少吗？”

　　“两万多。”

　　“这样的情况下，你们决定生二胎，压力是不是大了点？”

　　刘紫瑶看了眼陈薇，“陈记者，我以为您今天来的重点，是想了解TC对我们的抚恤和补偿，您...怎么都在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陈薇安抚道，“余太太，你误会了，这些问题不是无关紧要的。余先生的事情在网上引起了不少城市工薪族的共鸣，大家也很关注TC对职员家属的补偿。然而，房贷、二胎...这些也是当代年轻人所共鸣的。”

　　刘紫瑶点了点头，继续回答陈薇的问题，“是这样的，我们的大宝是个女孩子，当然我们很爱她，但我们还是希望有个男孩，所以就一直想要二胎。担心高龄生育有危险，而且听说男人年纪越大，精子质量会下降，所以在30岁之后，我们就开始备孕要二宝了。”

　　这时候房间里传出婴孩的哭泣，保姆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太太，宝宝该喂奶了。”

　　刘紫瑶道了声抱歉，走过去接过孩子进了房间。

　　周以南跟陈薇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神里读懂了彼此一样的想法：刘紫瑶今天怕是有备而来。虽然刘紫瑶对陈薇的问题有问必答，但很显然她有自己想说的话。

　　“抱歉二位，我还在哺乳期。”喂完奶后的刘紫瑶精神仿佛更加不济。

　　“没事的余太太，是我们打扰你了。”陈薇想了想，问道，“ＴＣ现在有提到补偿金方面的事情嘛？”

　　听完陈薇的话，刘紫瑶坐直了身子，“这个是我目前最困扰的，ＴＣ的法务跟我沟通说，庚峤不能算工亡，所以不会按照工亡抚恤金的标准进行补偿，ＴＣ只会给我一笔抚慰金．．．”刘紫瑶哽咽着，“一条生命．．．原来一点都不值钱．．．这怎么可能不算工亡呢？他是因为工作才离开的啊．．．”

　　陈薇站起来抽了一张纸巾，递了过去。她拍了拍刘紫瑶的肩膀，转过身发现周以南在低头划着手机。陈薇假装看不见，她开口问刘紫瑶，“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陈薇想，刘紫瑶在这样的状态里还主动要求接受采访，应该是想做些什么的。

　　刘紫瑶擦了擦鼻子，抬起头对陈薇道，“我想上诉。”

　　陈薇没说什么，她点了点头，“你想要求ＴＣ按照工亡的标准赔偿你？”

　　“是的，我在网上查过，近些年来关于加班猝死的案子有很多，基本上最后的结果都是要求公司承担一定比例的赔偿金。庚峤的死虽然没有发生在上班时间里，但是我觉得ＴＣ应该承担的比例比那些案子里的公司都要多，因为ＴＣ的绩效考核、用人标准，包括公司的整个文化，都在促成员工的加班。我不信在ＴＣ，在他们技术部，只有庚峤一个人经常加班的。”

　　陈薇看了一眼周以南，见他已经没有看手机了，正皱着眉在想着什么，她问刘紫瑶，“你的这个打算，跟ＴＣ说了吗？”

　　刘紫瑶把纸巾扔进垃圾桶，“说了，他们说交给法律来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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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刘紫瑶家出来后，周以南和陈薇都没有说话。刘紫瑶的状态看起来很糟糕，而她和ＴＣ之间会有一场涉及法律的争端，这些都是陈薇之前没预料到的。

　　陈薇也做过功课，知道法律明文界定了对工亡的判定是上班时间，而劳动法只规定了加班薪酬的标准，对加班造成的伤亡却没有明确界定。类似的案子不少，最后均由法院来判定公司要承担的比例，基本不超过５０％。

　　余庚峤是在家里加班的，以前类似案子的当事人基本都是在公司加班的，即使有的人是回到家以后才身亡，因此法院的判决结果是否会与之前的案子类似还很难说，更何况，有的案子是在二审的时候家属才得到赔偿金，一审结果判定公司无需担责。

　　刘紫瑶的状态不佳，如果一审结果不满意，不知道她还有没有精力继续上诉。

　　陈薇感到有些头疼，没想到事情会闹到上法庭。

　　“这件事．．．你怎么看？”坐上的士以后，周以南出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陈薇看了他一眼，“我没什么看法，等法院的结果吧。”

　　周以南笑了，“你还真适合当记者啊，这么客观冷静。”

　　“你怎么看？”不等周以南回答，陈薇又问了句，“这件事你跟陆定恒说了吗？”

　　“他肯定已经知道了，他自己就是学法律出身的。”周以南看着窗外，声音低了下来，“我现在发现，管理公司比做程序员，难多了。”

　　陈薇觉得有些好笑，“你还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在学习。”

　　“我说认真的，”周以南转过来，“我现在觉得，最难管理的不是事情，是人心。我并不觉得刘紫瑶的做法有问题，她打算用法律维权，这是完全正确的，但我总觉得如果结果不如她意的话，她不会善罢甘休。”

　　“你想多了吧？”陈薇感觉喉咙有些干，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虽然她今天看起来状态真的很不好，但我觉得她不是会无理取闹的人。”

　　“我的直觉很准，”周以南边说着边打开了放在两人中间的背包，拿出一瓶矿泉水，拧开了递给陈薇，“我们拭目以待吧。”

　　陈薇看着他自然的姿态，想了想，接过了水，“话说，你不担心ＴＣ？”

　　“切，”周以南瞥了陈薇一眼，“陆伯伯曾经告诉我，凡事光明正大解决才不会落人话柄，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守法。这件事如果最后用法律来解决，我觉得对双方来说才是最好的，再说ＴＣ也不差那点钱。”

　　“说来说去，你还是站ＴＣ，你对刘紫瑶有偏见。”陈薇斜了周以南一眼，“商商相护！”

　　“诶我说你怎么就上纲上线了，这件事我谁也不站好吗？你才是对ＴＣ有偏见呢，你就是看刘紫瑶可怜，同情弱者！”

　　陈薇见快到报社了，没再继续跟周以南争辩，“我在报社下车，你回公司吗？”

　　“不回了，我下午请了假出来，”周以南摆摆手，“再见了，正义的化身～”

　　陈薇在心里给周以南翻了个白眼，下了车。

　　“师傅，到工业园小区。”周以南家在阳城江北，离ＴＣ所在的工业园几乎横跨了整个阳城，于是他便在附近小区租了个公寓。陈薇下车之后，周以南想着刘紫瑶的事情，在车上陷入了思考。

　　就像他对陈薇说的，他很认可刘紫瑶上诉的做法，与ＴＣ相比，她显得弱势，诉诸法律会让她得到最公正的结果。但他总觉得刘紫瑶的做法不会这么简单。

　　失去余庚峤之后，刘紫瑶要一个人抚养两个孩子、还要还高额的房贷，余庚峤本来是这个家庭最大的经济来源，她现在肯定压力很大，伤心难过亦是人之常情。刚刚的会面，他却直觉刘紫瑶的伤心和软弱，有几分表演的成分。而且陈薇一联系上她，她就非常主动应了下来。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不过这些对周以南来说都不重要，他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心想，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了解和接近陈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