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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老人 ...


  •   次日清晨,炭治郎带着祢豆子,跟着鳞泷师父和义勇先生一起去祭拜了锖兔和真菰,还有那些不知姓名的孩子们。

      炭治郎没有瞧见那些熟悉的身影,也不知是已经往生还是暂时没有出现。鳞泷师父似乎知道他所想,拍了拍他肩膀,只道,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最黑暗的时期已经结束了,残存的鬼在一天天减少,阴霾也在一天天散去,鬼杀队总会有解散的那天。这千百年的战斗本就不为人所知,或许再过很多年之后,“鬼”这种东西就将彻底成为民间怪谈,只存在于吓唬小孩儿的画本上了吧。

      回去的路上,鎹鸦又带来了新的任务,看样子又得马上出发。

      炭治郎拉着妹妹还在叮嘱些什么,像是想趁这最后一点时间把没来得及说完的话都交待完。鳞泷和义勇远远跟在后面,走得挺慢。

      “身体怎么样?”老人家看似随意地问起,声音很轻,恰好是前面那兄妹俩听不到的程度。

      “还好。”义勇据实以答。至少暂时是这样。

      “那就好。”鳞泷点了点头,继续道,“祢豆子在我这的一年间没什么异常,的确是已经完全恢复成了人类,这点你们可以放心了。”

      “嗯。”义勇应了声,看着前面正在跟妹妹比身高的少年,又补充道,“炭治郎也没有异常。”

      其实这个在他们书信往来时都有提及,所以鳞泷和祢豆子一直都知道炭治郎的情况,而炭治郎对此也知情。不过祢豆子这一年的观察期,为了不让炭治郎担心就并未让他知晓。

      当初这观察期自然是愈史郎提出来的,据说是因为鬼血在极微量的时候很难检测出来,得综合多次的检查结果才能认定为彻底清除。虽然祢豆子的情况比炭治郎简单得多,但毕竟这种事没有先例,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师父,”片刻沉默后,义勇忽然开口。“有件事要拜托您。”

      “就想着你打算什么时候提,”鳞泷似乎早有所料,“说吧。”

      他这不爱说话的徒弟还是老样子,有求于他又不便开口的时候,就先来找他下棋,若是赢了便提出来,若是输了就不再开口。这么些年师徒二人早已有了默契,心照不宣。

      只有两次例外。

      第一次是义勇被鳞泷举荐接任水柱的时候。那时义勇执意拒绝接任,并请求师父收回卸任水柱的决定,但鳞泷很坚持,最后僵持不下,还是鳞泷先提出来下棋做决定。义勇起初还不肯,直到被师父训了一顿“还没比就怕输,你就这点胆量了吗?”才终于坐下来落了子。

      另一次是义勇初遇灶门兄妹那天,事发仓促,他便直接致信了鳞泷说明缘由,并请求师父培养那孩子。那时鳞泷还有些意外于对鬼深恶痛绝且一贯恪守原则的义勇竟会为这兄妹俩破例(各种方面的),并且还对那个少年赞誉有加,见面后的第一印象他还挺失望的,觉得这孩子太优柔寡断,义勇看错了人。

      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赌上性命护住这兄妹俩,或许是他们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

      “是关于炭治郎的?”鳞泷有着不亚于炭治郎的敏锐嗅觉,所以昨晚就已猜出了几分。

      “嗯。”义勇应道,“还剩三年……如果三年后我没能活下来,麻烦您也像照看祢豆子一样,照看炭治郎一段时间。”

      愈史郎的告诫他没忘,即便是非常微量至难以检测的鬼血残留,如果遇到情绪激烈的极端情况也同样有可能发作。他本来也的确不放心那孩子,有师父照看着自然好。不过愈史郎拿炭治郎有可能亲眼见证他的死亡作为“情绪激烈的极端情况”举例,义勇倒是不置可否。同伴的死亡,他们以往见证得还少么?那孩子经历了这么多早已成长,心智之坚韧甚至更胜于他,更不用说还有足足三年的时间来接受这个可以预见的结局,届时倒也未必会因此而失控。

      不过听他这么说了以后,愈史郎好像有些气结,看傻子似的白了他一眼——你是没看到你当初药效过后不省人事被扛到我这儿来时,那小子紧张成什么样了。

      什么样?他不懂就问。

      就你前一阵问东问西那傻样。劳苦功高的医者余怒未平,还不忘提醒他:这次再倒下后,就不是那么容易醒的了。

      不论他能不能熬过去,最后那段时间必定是要遭些罪的,让人眼睁睁看着他在鬼门关前散步,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

      那……试药的过程能不能加快一点?他虚心求问。而得到的回答也算简洁明了。

      你行你上。

      所以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医生。

      “这些都不成问题,”鳞泷看着自家徒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倒也没多问,“不过我也一把年纪了,你能不麻烦我这老头子就尽量别麻烦。”

      这么说还是答应了。

      “努力活下来吧。”老人家叹道。

      “嗯。”

      义勇轻声应下。不远处的兄妹俩已停下脚步在等他们,少年正笑着冲他招手,身旁是再世为人的妹妹,身后是愈见明朗的晨光。

      旭日当空,万里无云。

      又要启程了。

      这次的任务,或者说这次的鬼,情况比较特殊。

      没有吃过人,也没有袭击过人,除了不能见阳光、不老不死之外,他几乎与普通人类没什么分别。

      但是对于真正的普通人来说,单单见不了光和不老不死这两点,就足够令人畏惧了。恐惧能催生敌意,即便对方表现得再怎么无害,普通人也很难容下这么个“怪物”,初现端倪之后,骚乱也就在所难免。鬼杀队就是这样得到的消息。

      而那人,或者说那鬼,似乎早已习惯于应对这种局面,在消息传开之前就已悄无声息地搬走了。队里最初得到的情报并不详尽,自然也不知那鬼无害,丝毫不敢懈怠地追寻了好一阵也没能找到其踪迹。而就在近日,却突然有了消息。

      那鬼的藏身之地,竟是个医馆。

      找到目标并没有花费他们太多时间,医馆内空荡荡的,瞧不见半个人影——除了那唯一一间卧房。但就在义勇准备抽刀之时,炭治郎却拦住了他。义勇投来个询问的目光,与此同时,屋里传出了个温和的男音。

      他说,终于还是被你们找到了。

      二人推门而入,屋里灯光昏暗,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躺在那里,满面病容,被褥掖得很严实,旁边还坐着一名年轻男子,刚才那声音便是他的。

      被义勇下意识护在了身后的炭治郎瞧着那男子,小声道:义勇先生,这个“人”散发出的味道很平和,没有血腥味,也没有杀意,应该并不危险。

      正如炭治郎所料,那“人”并无丝毫抵抗,甚至还做了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跪在二人面前,深深地埋下头,抵在指间的地板上。

      “请求你们,再给我一些时间。之后我便会自我了断,或任由你们处置,怎样都行,只求你们能让我再陪我妻子最后一段时日……”

      那样恳切的语气,那样卑微的祈求,一如当年那个跪在雪地里哭泣的少年。炭治郎察觉到义勇握刀的手臂稍紧,情绪似有一丝波动。

      日轮刀终究还是没有出鞘,二人席地而坐,细听原委。

      这“人”姓濑田,原本也是名剑士。与他们从前杀的那些鬼不同,濑田并非因无惨的血而化鬼,而是像愈史郎以及当初的无惨那样重病垂死之际,由医者施药救治而变为鬼的。

      而救他的那名医者,正是他寸步不离守着的那位老妇人。

      也是他的妻子。

      一切发生于数十年前,最初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成了个什么样的怪物,见不了阳光,嗜杀,渴望鲜血,他曾想自我了断,却发觉连杀死自己都做不到,这具身体不论受怎样的致命伤都能很快恢复——最后他终于明白,或许只有阳光才能真正杀死自己。但妻子拼命抱住了他,不停地道歉,不停地请求他活下来,声嘶力竭,泪如雨下。妻子的泪容唤回了他的求生欲,他舍不得眼前的人,他要活下去。

      于是他们就这样活过了数十年,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个地方生活,以免被旁人觉察出这女医生家里有个不会老的怪男人。这些年里他们也有见到过其他的鬼,也渐渐知晓了鬼杀队的存在,一直谨小慎微地躲避着,远离是非,情况稍有不对就赶紧搬家。直到这一次,他走不了了。

      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却一丝丝抽走了他妻子的容颜与生命。常年的耳濡目染也让他对医术略懂一二,如今他很清楚,以妻子的状况,也就剩下三年左右的寿命了。

      “三年,请求你们再给我三年,让我陪她走完最后的路。待她一走,我自然会随她而去的。”

      男人最后这样说着,年轻却写满沧桑的双眼在昏黄灯光下有些湿润。

      对面同他看起来年纪相仿的青年与身旁的少年相视片刻,在沉默中点了点头。

      两人离开的时候正值傍晚,小小村落里炊烟袅袅,一片祥和。路上偶有孩子嬉闹着跑过,弹弓不知打歪进了谁家的窗户,引得路边的大人们笑骂。有位正在散步的老爷爷就停下来打圆场,说孩子嘛,也别训太狠,长大就好了,末了便搀着自家老婆子慢吞吞走远。头发花白的夫妇俩在暖暖暮色下相互扶持着,走得安宁惬意,岁月静好。

      白头偕老,平淡一生,似乎是许多普通人都将迎来的平凡生活。但对有些人来说,却那么地遥不可及。

      那人说再留他三年,三年后,若他没能让自己真正死去,就拜托二位送他走。

      然而谁也说不准,三年后,今日造访的这两个年轻人是否都还在人世?尤其是那个年长些的。

      世事无常,谁也算不准未来。能拥有当下,便已是万幸了。

      那晚,炭治郎做了很多梦。

      他梦见那个活了很久的年轻男人搂着他的妻子坐在山坡上看日出,老妇人躺在他怀里,已经停止了呼吸。然后太阳出来了,那个男人就这样一点点化为了灰烬,只剩下老妇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后来不知怎么看日出的换做了他和义勇先生,而他自己好像变成了第三个人,如同一个虚无缥缈的幽灵般悬在半空,看着这一切。他看到义勇先生的头发渐渐变长了,过了耳,齐了肩,最后及了腰。他开心地想着,又可以给义勇先生束发了。可是渐渐地,那一头长长的黑发褪了色,不知不觉间已变成了一头银白,握着的那只手也像是被抽走了生机似的干瘪下去,如同一根干枯的老树枝。而他自己的那只手却还是丝毫没变,他的脸、他的头发、他脊背,他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可他看不清那个苍老的义勇先生,他同他说话,那人却没有反应,他叫他的名字,那人也没有抬头看他。然后太阳出来了,一切都亮堂起来,可他却感觉不到暖,因为他终于发觉,与他相依的这具躯体早已冰凉。

      然后他就惊醒了。

      他在黑暗里大睁着眼睛,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

      “做噩梦了?”身旁的人问他。

      “嗯。”

      手握得更紧了些,真实的触感和体温让他逐渐踏实下来。

      “我梦见了……很老很老的义勇先生。”

      身旁的人像是愣了一下,然后轻笑。

      “老得吓到你了?”

      呃,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的,是梦到义勇先生……死了。”炭治郎有些窘迫地解释道。

      “人本来就会死的,尤其在很老很老之后。”义勇耐心陈述这个不争的事实。

      这回换炭治郎愣了一下。他有些后知后觉地想,刚才真的算是噩梦吗?自己先前分明最担心的是义勇先生在斑纹的副作用下早逝,而梦里的义勇先生活到了七老八十,或者更老,那难道不是自己最希望的吗?

      或许,他其实比自己以为的要更贪心一点。

      “义勇先生……”

      他侧过身,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富冈义勇,轻声却坚定地道。

      “我希望,能和义勇先生一起变老。”

      那人幽蓝的眼睛眨了一下,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我尽量,”他停顿了会儿,话锋一转“……到时候不吓到你。”

      半晌沉默。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

      于是他也跟着笑了。

      老实说,他也很想看看白发苍苍的炭治郎。

      真的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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