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遗愿未了》藏锋敛芒

20、与君（二十）

　　历届昆仑拜师日都甚是隆重，集聚各路青年才俊，但要经过昆仑长老们的重重选拔，最终能真正进入昆仑山门的不过百余人。

　　历届拜师日最激动人心的自然是昆仑嫡系弟子的选拔，也就是昆仑掌门萧幻的亲传弟子之选，因为这弟子事关未来掌门之位，因而格外慎重。

　　但昆仑每一届嫡系弟子最多只能当选三人，为的是减少争夺掌门之位的现象，但若是只选一个嫡传弟子，总免不得选人不当的情况出现，因而最终决定只培养三名嫡传弟子，从三人中选能者任昆仑掌门。

　　世人都知白黎乃剑仙白羽遗孤，自出生便被认定为世上根骨最上乘之人。

　　白羽过世后便将其子托付于昆仑掌门萧幻，得剑仙和萧幻两大高手培养，世人都传白黎虽未及弱冠之年，修为便很是了得，昆仑嫡系弟子之位给他，世人自也是服气的。

　　至于萧幻的女弟子宁紫筠，乃药谷神医宁扶桑的掌上孙女，传闻宁扶桑有“活死人，医白骨”的本事，且此人擅长用毒，亦正亦邪，世人对他颇为忌惮。且众人都知宁扶桑与上一届昆仑掌门，也就是萧幻的师尊乃是故交。

　　宁紫筠根骨虽不算上乘，但医术继承其祖父，也是厉害得很。因此世人对宁紫筠为昆仑嫡传弟子一事也勉强接受。

　　相比于白黎和宁紫筠这说出来能唬人的身份，传闻被萧幻捡来的小乞丐也能忝居昆仑嫡传弟子之位的事实自然是不能令人服气的。

　　何重华见众人把白黎夸得上了天，谈及自己之时却是面露鄙薄之意，不免有些不服气。

　　想着自己同白黎常比试，也勉强打个平手，又觉得白黎的修为也不过如此。

　　只是他却没想过白黎平日和他比试都是礼让三分的，本意是不想打击他的自尊心，却不成想倒是将他惯得蛮横自大了。

　　“他不过一低贱乞丐，就是运气好仗着萧掌门心善入了这昆仑派，这等低贱的东西能有什么真才实学！”

　　何重华本还顾念着师尊教诲，对于众人在私下议论他一事便强装不在乎了。

　　只是方才这人言语颇为不善，且并无偷摸议论的意思，而是当着众人的面，骂得明目张胆，像是存心挑衅生事的。

　　忍了这一天，何重华终于也是忍不下去了。

　　他拨开碍事的人就往声音来源冲去。

　　见那趾高气昂骂他的竟是个面熟的，且还是结过怨的。

　　这花枝招展的打扮，可不是前天他在山下撞到的那人嘛！

　　敖遂见来人怒气冲冲，恶狠狠打量了他几眼，问道：“你谁啊？”接着又作思考状，猛然想起，指着他鼻子道：“你这不知死活的，还敢在我跟前出现！”

　　何重华疲惫地深深呼了口气，接着环顾四周，才发现人人都是满脸期待的看戏表情，心中更为不悦，对着敖遂沉声道：“为何不敢，你在这边辱骂我，难不成我还要在一旁装缩头乌龟不成！”

　　敖遂当即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道：“你就是何重华！”

　　何重华回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当如何！”

　　敖遂如此针对他，总也是有缘由的。

　　敖遂本为州绥海龙子，身份显贵，世人都传他会是昆仑掌门嫡系弟子之一，可事实却是被半路杀出来的何重华抢了先。

　　如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众人自也是乐意看这一场好戏的。

　　遭众人围观，此时的何重华倒也是冷静了些许，完全无视敖遂的难听叫骂，缓慢开口道：“你方才说我这等低贱之人无真才实学是吧？”

　　听他开口，众人停止了窃窃私语，周遭归于寂静，而此时白黎和楚洵也急忙赶来，那日被敖遂称为叔叔的男人也紧随其后。

　　何重华却完全无视了旁人，对着敖遂平静道：“你不是不服我嘛！那可愿于我一战，我若是输了，这昆仑嫡传弟子之位我便让于你，我滚出昆仑派。”

　　众人哗然，白黎终于挤到何重华近旁，对何重华呵斥道：“你是不是疯了，胡说八道什么！”

　　何重华紧攥双拳，神色紧绷着面向白黎，也吼道：“我是疯了！”

　　他记得小时候做乞丐受的苦，那些口口声声骂他低贱的嘴脸还那么清晰，也记得初入山门时众师兄弟的嫉妒和窃窃私语，所以他表现得放荡不羁，骄纵蛮横，面上似是完全不在乎的模样。

　　可是他当真高估了自己，恨意哪有那么容易消散，只不过是偷偷积压在心底，在某天伺机而发。

　　他也不是没有委屈过的，只是在师尊师兄师姐的呵护下，也觉得不算什么了，可他终究也是个骄傲的人，忍气吞声对于他来说终究也太难。

　　敖遂也自恃为天之骄子，欣然应战，“我还怕你不成！”

　　何重华甩开白黎的手，眼里尽是狠戾之气，回道：“好！那你若是输了，就给我跪下来磕头认错！”

　　“好！我还怕你不成！”敖遂不甘示弱回道。却马上被敖肃拦住了，“不得胡闹！”

　　敖遂的左肩被敖肃牢牢束缚住，任敖遂如何挣脱也挣脱不开，只是见敖遂挣扎得越发厉害，敖肃又叫手下控制了敖遂，接着对众人抱拳一礼，“诸君恕罪，遂儿平日缺乏管教不懂事，望诸君勿当真。”

　　没看够好戏的人自是不愿，人群中马上有人唏嘘道：“都到这境地了，如何能用一句不懂事便一带而过！”

　　敖遂立马吼道：“叔叔我要比，我不怕他！”

　　众人连忙附和要两人一战，楚洵出来调解。

　　可又有人道：“这昆仑嫡传弟子就这样给一籍籍无名之徒，确实很令人浮想联翩，我还曾听闻这何重华是萧幻掌门的私生子，莫不是真的吧！难不成真的就只是看上这小子的根骨了！楚仙君不若就趁此机会打消大家的疑虑罢，是骡子是马总要出来溜溜。”

　　附和之声更多了。

　　楚洵很是为难，他总觉得人心难测，与人交际当真也是麻烦，倒不如武学来得简单明了，其实若不是萧幻受伤，姬容乐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是打死也不愿出来主持这等破事。

　　楚洵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更愿意拿修为武力说话，便无奈道：“也罢，不过重华和敖公子的比试只为礼让切磋，点到为止，历代昆仑拜师日也会有这样的比试，不该带上任何赌注，如若各位不同意，那也只好作罢！”

　　楚洵之意就是不带赌注，若是何重华输了也不必滚出师门，敖遂输了也不必磕头道歉。

　　没了赌注确实也少了点刺激，不过有热闹看总比没有强，众人也就勉强接受楚洵的提议。

　　白黎眼看阻拦不成只能焦急在一旁看事态的发展，不过他马上又冷静下来了，因为即便是何重华输了，左右不过丢脸，也不必真的离开师门。

　　二人被众人簇拥着上了擂台，场面有些剑拔弩张的意思，不过两人对峙的场面当真好看。

　　台上的两人虽年纪尚浅，身材却都是修长匀称的。

　　敖遂身着金衣，闪耀夺目，平日耻高气昂的脸上多了一分严肃。

　　何重华白色的衣角冽洌翻飞，好看的脸上竟写满阴骘，与台上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当真契合。

　　多数人视线都集中在台上，却没人发现台下的众家仙子多数已经红了脸，因为台上人当真太过养眼了。

　　敖遂是个沉不住气的，抢先拔剑就出了招，何重华再怎么不济也是萧幻一手带大的。平日练功虽想着法偷懒，但有白黎这样的楷模在，他也半情愿半自愿地修炼了十年，所谓名师出高徒，自然也不会太差。

　　敖遂这剑法也不知是习自何人，出招狠绝，每一招都直取何重华的命门，何重华好几次都是险险避过。

　　这样过了好几招，何重华渐渐摸清其招式，当即决定转守为攻，只见他一改和白黎打架时死缠烂打的招式，在敖遂一剑直直往他喉咙刺来的时候，从敖遂右侧方快速绕到他的背后，正是攻击的好时机。

　　何重华邪念一闪，就想提剑对着人的背部穿胸而过，可是他犹豫了一下，却也只是抬脚重重一踹。

　　可就是这一下的犹豫，敖遂已经快速转回身来，只是抬剑也是来不及挡了。

　　何重华只见敖遂瞳孔一缩，他竟往剑上灌入了灵流，接着他看到那剑便快速往他心口刺来。

　　众人眼看那剑就要对着何重华穿胸而过。

　　何重华反应极快，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身子就本能往侧边闪躲，却也还是被那锋利的剑刺伤左臂。

　　敖遂被何重华那重重的一脚踢下了擂台，而白黎却也因敖遂那一剑刺伤了手臂半跪了下来，抚着伤口。

　　台下先是鸦雀无声，接着是嗡嗡的哄闹声，掺杂着的是唏嘘、惊讶、可惜……

　　敖肃赶忙将敖遂扶了起来，白黎和宁紫筠也往擂台上冲。

　　惊心动魄的比试也落下了帷幕，正是断胜负的时候。

　　楚洵却赶忙出来说话，“点到为止，两人都有受伤，我们就算打为平手罢！”

　　众人面上点了头，但心里却心知肚明，方才若不是何重华手下留情，如今被穿胸而过的指不定就是敖遂了。

　　也有人暗中感叹，敖遂当真狠戾，招招致命不说，后面竟还真下了那样的杀手。

　　只是碍于龙族的势力，这些人嘴上也不会多说什么。

　　何重华被白黎扶了起来，他看着台下神色各异的人们，只觉得心中一阵厌恶，却还是目光坚毅地看着台下众人，道：“诸君若是不服，大可与我一战，暗地里说三道四是为小人行径，再见到这样的人，我见一次打一次！”

　　何重华刚说完，台下便是排山倒海的哄闹，敖遂一手抚着后腰的伤就要再上台来和他决一死战。

　　何重华被众人包围着，周遭的吵闹声让人脑袋发昏，所有人似乎都在谴责他，这样的感觉为何能如此熟悉。

　　他突然又觉得脑袋嗡嗡作响，面前的所有东西都变得模糊，只有那些谴责声，已经变得非常清晰。

　　手臂上的伤口在渗着血，他却是感觉不到疼痛的，他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他的使唤了。

　　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他像是看到众人争先往他这边扑来，个个面目狰狞，似是要扑过来挖他的心喝他的血。

　　他很害怕，他举起手中的剑往各个方向乱刺，那柄剑很轻易地就对着某个人穿胸而过，何重华脑子有刹那的空白，视野又变得清晰，他看着被自己刺中的人，瞳孔瞬间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