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遗愿未了》藏锋敛芒

21、与君（二十一）

　　“醒醒……都是梦，醒醒……”这一声声召唤显得格外渺茫，似真似幻。

　　那种绝望还萦绕在心头，他杀了谁！

　　眼睛赫然睁开，却并无聚焦。

　　“没事吧！给我说话！”

　　姬容乐紧张的声音在他耳畔想起，他听得有些不真切，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这一切，都是梦。

　　他梦中的所有人，只是长眠镇邪祟制造的梦境造物，本是要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将他的生魂吞噬，只是由于姬容乐施法强行召唤他，他才能幸免于难。

　　梦终究还是醒了，纵然他再不愿意。他多希望那梦能延续得久一点，哪怕他就此死在梦中。

　　他还清晰地记得他打败敖遂后，虽受了点小伤，却是有人关心照料着的，他是在人们或敬佩或无可奈何的包围中下台的。

　　没有人围过来咒骂他，撕扯他，挖他的心，喝他的血。

　　那时的他眼睛所及之处都是欢喜，本是没有方才梦中的痛苦的。可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更加清晰地明白，他是地狱里逃出的恶鬼，他该在地狱受尽百般酷刑的，从前的欢乐本不该属于他，纵然连美梦都不该出现在他这恶魔的梦境中，他只能拥有黑暗，也只配拥有黑暗。

　　如世人所说，他罪孽深重，他该永远痛苦的！

　　火光忽明忽暗，姬容乐的脸时远时近，睁开眼后，何重华走了许久的神，意识回归于自己的控制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天色已经黑了，各个门派弟子零零散散地围着火堆而坐，确是个个面色戒备。

　　何重华正靠坐在一石头上，他一醒来，姬容乐和陆元马上就凑了上来，楚洵等人只是淡淡撇了这边一眼，并没有上前询问一番的意思，而是继续对着贴满符咒的剑施加灵流封印。

　　逝者已矣，弃剑蒙尘，那他究竟是谁？

　　“我没事。”声音沙哑得可怕。

　　姬容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静默片刻，声音冷得可怕，道：“那离经剑，你可知是哪来的？“

　　何重华一顿，摇了摇头，随即道：“萧尧那小子呢！”

　　姬容乐别开脸，沉声道：“那离经剑本是他带来的，各门各派的人都看到了，自然是被关押起来了！“

　　见何重华似乎还有些失神，姬容乐又叹口气，继续道：“不过他既已拜我为师，我理当救他的！”

　　何重华努力压制着各种想法，又觉得浑身酸痛，本想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的双脚使不上力，才想起自己现在还是个残废，就无奈向姬容乐求助道：“他在哪，我要去问清楚！”

　　姬容乐慢慢站起身，整了整衣摆，对着陆元看了一眼，陆元便会意上前背起了何重华。

　　山洞里，萧尧蜷缩在角落里，周遭被一股蓝色的结界灵流包围着，而一旁的杜绍正双眼发红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让人觉得若是没那圈灵流挡着，杜绍指不定就上前把他生吞活剥了。

　　萧尧被盯得极为不适，正努力把自己缩得最小。

　　姬容乐师徒三人一踏入山洞中，就被杜绍极为不善地狠狠剜了一眼。

　　姬容乐一开折扇，笑道：“杜掌门大可不必这样尽职尽责当起牢头啊！柳掌门这样圈着，这小子本就是插翅难逃，你信不过我昆仑派的，却不能不信柳掌门呀！”

　　杜绍此前已经和他吵累了，却还是咬牙切齿道：“你们昆仑派就是这样包庇同门的！我就不信给这小子上刑会问不出什么来！”

　　一听上刑萧尧就急了，忙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离经剑，那灰扑扑的剑确实是我家祖传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威力，居然还把杜掌门您的剑弄断了。”

　　一提起那被离经剑毁了的断玉剑，杜绍怒意更甚，突然就对着萧尧使出一记暴击，见此，萧尧下意识一缩脖子，可怜兮兮抱头蜷缩着。

　　萧尧想着自己大概是要命丧司楠山了。

　　只是那暴击来势汹汹对着萧尧冲去，却是被那蓝色的灵流弹开了。

　　杜绍气得想再出招，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来人是一和蔼的长者，却脚步沉稳，给人一种高手的感觉，不过他确实也是修仙界称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正是三大门派之一的天极门掌门柳禁，其子柳如初紧随其后，道：杜掌门息怒！”

　　杜绍甩开了拦住他的柳禁的手，冷哼了一声，道：“柳禁，你给我把结界打开！”

　　柳禁也不恼，温和道：“只要杜掌门你消消气，好生审问这孩子，我打开结界就是。”

　　杜绍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状似妥协的模样，柳禁便打开了围着萧尧的结界。

　　结界一打开，眼看着杜绍气势汹汹地就要上前对着萧尧严刑逼供，何重华却拍了拍陆元的肩膀，陆元会意，挡到了萧尧前面，姬容乐也忙凑过来，道：“这小子已经拜入我太微剑名下，君子动口不动手，杜掌门有什么事好好问，切勿伤了和气。”

　　杜绍恶狠狠回道：“那魔头的离经剑断了我的断玉剑，叫我如何冷静。”

　　柳禁道：“有什么误会势必要仔细问清楚的，杜掌门请冷静，别伤害了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杜绍冷哼了一声，道：“这离经剑是和何重华那魔头的生魂一起消失的，如今那剑受到感应，必然是何重华重现世了。我根本就不信何重华那魔头当真会真的自杀，他怎可能把自己弄得魂飞魄散，他定是金蝉脱壳，魂占他体去了！”

　　随即又一指萧尧，怨恨道：“指不定占的就是这小子的身体！”

　　姬容乐又回道：“何重华怎会如此蠢笨！”

　　萧尧眉头一抽，却不敢多做解释，静静听着姬容乐为他说话。

　　“若这小子是何重华，他哪里肯轻易拔剑，他这一拔剑，暴露身份不说，还吓退了长眠阵中的邪祟，这应差阳错地，可是救了各派上百条人命，你说这何重华是杀人恶魔，那这小子这般心善救人是为何！”

　　杜绍自然也知道这些，只是他这一时大意被弄断了剑，他这太虚断玉剑会为世人耻笑不说，且修仙者的修为与仙剑是同进退的，如今剑断了，他于剑术的修为大概就止步于此了，自然没那么容易放过萧尧。

　　何重华没想到自己死都死了，还能让这些人一谈起自己就这样纷争不断，这样受世人挂念，他都不知道该哭还是笑了。

　　这边几人还在争论着，何重华却是拍了拍陆元的肩膀，两人便出了这山洞，萧尧逃命似的紧随其后，杜绍本是想拦的，却是被姬容乐缠住了。

　　三人来到一粗壮的树后，隐去了众人的视线，何重华开了口：“小子，你给我说实话，这剑是哪来的？”

　　萧尧眼神躲闪着，何重华怕他编瞎话骗自己，随即凶恶警告道：“你最好给我说实话，如若不然，杜绍那老东西想对你怎样，我可保不了你。”

　　萧尧自然知道，能护着他的就姬容乐师徒了，他也没隐瞒，沉默了片刻，便开口道：“这把剑，是我爹把我捡回去时顺带捡的。”

　　何重华黑黢黢的眼珠子盯着他，萧尧心底一颤，继续道：“我真的没骗你，我是我爹捡回去的，我爹告诉我，那把剑就和我放在一起，我爹觉得这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东西，便带了回去，直到我爹去世前一晚，他才把这一切告诉我。”

　　何重华不适地在陆元背上乱动，道：“没说不信你。”

　　那把剑和他经历了太多，之前便是和他有了感应才会释放出那红光，便是现在那剑被层层符咒封印，他也能同那剑有所感应。

　　那种感觉太熟悉了，是强烈的，带着杀戮的味道。

　　那把剑本是暴君秦时炀的，先是沙场征战，然后是无尽的杀戮，最后落到他的手里，已经沾了太多人的血，顺带，也沾了他自己的血。

　　只是一把剑，却可以牵动他复杂的思绪。

　　长剑穿胸而过的感觉还那么熟悉，那个人脸上该是有绝望的，自己死了，那人应该也是有那么一点点伤心的 。

　　只是他并没有多看几眼，他怕他的那一眼只是错觉，他自爆了灵脉，撕裂了自己的魂魄，魂归大地，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何重华想告诉自己不要想，只是这思绪却不听他的，他越陷越深，他听到了，万鬼在嘶嚎，争着告诉他，他该回地狱了。

　　何重华捂着头在陆元背上挣扎着，陆元踉跄着就要倒地了，见了这突发情况，萧尧急忙上前去帮忙扶着。

　　只是何重华挣扎得越发厉害，嘴里喃喃着：“信我信我……”

　　众人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之处，姬容乐也往他们这边跑了来。

　　众人仰头望天，本就星光惨淡，可借着火堆的微弱火焰也是可以看到的，天空之上，一团团黑色的怨灵，正在这座山头，缓缓逡巡着。

　　视线虽然昏暗，但可以清晰看到，众门派弟子面上都写满了恐惧，徘徊的怨灵们还没发出任何声音，悄无声息，地上的人却已经开始恐慌了。

　　“是边界怨灵！”

　　“真的冲破封印了！”

　　“我还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