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融化一座冰山》闻梓

4、第 4 章

　　陈载阳从小就特别有毅力，他看上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只是一切都需要时间而已。陈载阳挂完小齐电话之后便骑上摩托回了自己家。

　　夏末的浦平市夜晚凉爽的很，微风吹起窗帘裹着江边的清新泥土气息。陈载阳躺在床上没开灯，他借着照进来的月光盯着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臂看，心里面却是欢喜的。

　　这种灰蒙蒙的生活中头一次有了如此鲜明的目标，陈载阳觉得自己的生命都从里到外翻新了一回。

　　二十四岁了，头一次追人还有些小兴奋。陈载阳抿嘴笑了笑，他放下手来，眼睛盯着天花板，嘴里喃喃着林予泽的名字，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希望。

　　早晨八点半。
　　穿好白大褂之后，林予泽在医院的一天又开始了。先是惯例的查房，然后是病情讨论。

　　外科医生就是要多和病患接触，在无数理论和手术台上寻找最优解。

　　高强度的讨论和研究工作是极其劳累的，林予泽终于歇下来在办公室坐稳之后便立刻摘下了度数不高的眼镜，伸手揉了揉眉心。
　　他长得太年轻，不戴眼镜的话不容易服众。

　　之前三床的那个老太太嫌手术费太贵死活不肯签同意书，一直拖到昨天晚上。凌晨的时候在突发了急性肺水肿的情况才终于松口进行了手术。

　　元文敏陪着做完手术之后就一直守到后半夜，今天查房差点儿晕倒在走廊上。林予泽强制性的给她放了半天的假，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现在手边帮手少了一个，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文件又堆了一堆，看着让人心烦意乱。

　　林予泽坐起来伸了伸懒腰，目光眺向窗外——医院大门前的马路上停了一辆拉风的摩托车。

　　陈载阳抱着一束向日葵从车上跨了下来，右手拎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上次林予泽忘记带走的外套。花是从家门口的花店买的，包了不很多，就五六朵，他怕太夸张了林予泽会被吓着。

　　今天他刻意打扮了一下，白衬衫搭上整套的薄夹克，出门前还特地抓了抓头发，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青春的夺目光彩，尽显风.骚。

　　林予泽还在头疼着下午的手术，办公室的门忽然被轻轻敲了两下。推门进来第一眼他就看见了陈载阳夸张的橙色头发。

　　陈载阳朝他勾了勾嘴角，笑容灿烂的如沐春光。林予泽心下一沉。

　　这怎么还能找上来，难道上次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林大夫，我来还你上次忘了拿走的外套。”陈载阳大步走上去坐在林予泽对面，伸手朝他晃晃那个纸袋子。

　　林予泽几乎是听见“外套”这两个字就皱起了眉头，那件外套他找了挺久的，本来以为丢了就算了，结果现在连一丁点儿失而复得的惊喜都没有。

　　“谢。”他接过那个纸袋子，随意往自己脚边一放道：“没其他事情的话以后就别来了。毕竟这是专家号，挂号费还挺贵的。”

　　嘲讽的很到位，但是陈载阳不听。
　　辛辛苦苦来了一趟怎么能不说明来意就走？他把向日葵也往林予泽桌子上放，亮晃晃的橙色一下子映入眼底，他说：“今天我来就是来说一个事情，亲自来的话会比较正式一点。”

　　林予泽没说话，把他刚放到桌上的花束拨开，抽出底下被压着的资料在桌子上磕了磕，眼皮也不抬一下。

　　陈载阳一点儿也不气馁，他继续清了清嗓子说：“我对林大夫很感兴趣，日后有想要追求的打算。”

　　很直接，一点儿没有拐弯抹角，这非常陈载阳。

　　林予泽写着病例的手顿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微笑着的陈载阳，复又低下头去继续写分析。

　　“林大夫，起码给点反应吧？”陈载阳刚说那话的时候心情其实挺忐忑的，结果人家直接无视了，极其打击自信。

　　林予泽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是没抬头看他，“我们两个不可能的。”
　　活了三十五年的林予泽头一次收到这样直接的表白，他笃定陈载阳只是一时新鲜。毕竟二十来岁的小男孩，贪玩是正常的。

　　早知道那天晚上就说清楚一点了。林予泽看了一眼桌上的时间。

　　陈载阳见他轻飘飘的态度心里有些不好受，刚想张口再说点什么的时候门又一次被推开了，说话的是那天帮忙换药的实习生。

　　“林老师，下午两点的手术室预约好了，病人想和您再沟通一下。”青年有些好奇的看着坐在办公室的两个人，目光被桌上灿烂的向日葵吸引。

　　林予泽写完最后一点分析之后就放了笔，整理整理衣领便跨出了办公室，剩陈载阳一个人在椅子上目送他离开，眼神失落。

　　“病人家属？”青年亦步亦趋的跟在林予泽身后问。

　　林予泽目光稍微往后瞥了瞥，脚步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嗯，过来感谢的。”他继续道：“这边我来就好，你去十楼拿一下患者CT，副主任在催了。”

　　青年连连点头。难怪昨天特地要来找林老师，今天还亲自送花过来。

　　他没多想，结果却在经过办公室的时候却被人给拦了下来。

　　陈载阳朝他笑笑，扬了扬下巴说：“去哪儿？”既然追求对象冷冰冰的不理人，那就只能先从身边的人下手了。

　　“十楼拿CT，一起？”

　　昨天就眼熟上了，加上又是同龄人，所以说话之间也随意些。

　　陈载阳眯着眼睛看清楚了青年胸上挂着的工作牌——衡子平。他目光往青年脸上扫了扫，发现这人倒是和名字很像。
　　眉清目秀的小毛寸，一双眼睛老爱笑，蛮平易近人。应该是个好相处的。

　　思考间电梯已经到了，衡子平走进电梯朝他看了一眼，陈载阳于是紧跟上去。

　　这一趟几分钟的路途收获颇多，陈载阳在和衡子平的闲聊中摸清楚了林予泽每天的大概上班时间，甚至拿到了男神的微信。

　　“你验证信息发个病患家属就行了。老师每天要加的人可多了，不会不同意的。”衡子平一手拿CT一手把二维码送到陈载阳手机面前扫，“不过私自转账和发红包是不允许的。就算老师没接，被查到也是要处罚的。”

　　陈载阳点头，手机“嘀”的一声扫出了联系人，他盯着那个简短的句号咂舌。林予泽的微信名和他这个人一样冷酷无情。

　　道阻且长，陈载阳在心里面为自己鼓了鼓劲。

　　跟病人解释完手术的基本流程之后林予泽就回了办公室，一推门发现陈载阳走了之后心里面居然松了口气。

　　他坐回椅子上继续办公。鼻尖翕动，又闻到了那种若有若无的橙子味道。陈载阳今天特别喷香了过来，现在整个办公室一股他的香水味道。
　　并不难闻，但是林予泽就是皱了皱眉毛。

　　幼稚。
　　林予泽看了一眼桌面上开的灿烂的向日葵，刚要伸出的手又停在了半空中。

　　算了，直接扔了也不太好。

　　下午楼上妇产科的温医生来串门的那会儿，林予泽便随手把花送了。
　　“好看就送你了。”他说，只是递过去的时候把花上面的卡片顺手摘了。

　　林予泽手夹着卡片藏到桌下，卡上龙飞凤舞两行字——致性感男神林大夫，陈载阳送。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林予泽回到家洗澡、喂鸟，顺便浇了浇阳台上的花。放松一会儿之后便换上睡衣坐到了床上，打开手机开始处理各种白天堆积下来的信息。

　　消息跳动，林予泽点开那个刚加的联系人，头像是一颗带露水的橙子。

　　-橙：林大夫，睡了吗？

　　很平常的开场白，林予泽以为是哪个咨询的病患，于是简单回了几句，没想到对方下一条回了张照片。

　　林予泽没多在意，于是点开查看。放大的第一眼就愣在了原地。

　　——陈载阳穿着整套的运动套装站在镜子前笑，收紧的运动衫在胸膛和臂膀处绷出好看的肌肉线条，汗珠落在脸上，脖子上，锁骨上。

　　一点儿没露，却足够让人浮想联翩。深夜发这种图片，心机如陈载阳。

　　林予泽心情复杂的看了一会儿照片，默默退出聊天界面，然后就把陈载阳给拉黑了。

　　他承认他对陈载阳有好感，不然也不可能在酒吧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做出那天那样鲁莽的冲动。
　　可是也仅限于好感了。两个人之间年龄实在差太多了，说白了其实陈载阳也只是图个新鲜而已。

　　这样的两个人强行走到一起只能像徐琛和他小女朋友一样最后落个不欢而散的场面。况且林予泽并不想再因为感情而影响到自己的工作和生活。那种混乱一辈子只要试过一次就足够了。

　　林予泽默默叹了口气，关灯准备睡觉。屏幕对面的陈载阳却盯着手机屏幕陷入了沉思。

　　这照片是不是有点儿过了？陈载阳看着满屏幕的红色感叹号，再次给自己鼓了鼓劲。

　　万事开头难。他铿锵有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