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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

  •   林老太的丧事办的很风光,操办的事情都是周炳成做的,林香远只是遵从了舅舅的安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本来这些事情对她也是无可无不可的。
      林老太下葬的那天,林香远在跟着送葬的人群里意外地看到了吴艳青。这样的情形下,她能来这里,这份情意更显真诚。林香远特意慢下来一些,到她身边说了几句话。吴艳青告诉她,沈皓言病了,已经办了“保外就医”,现在在她那养病。但听她的口气,并没有一丝伤心的意思。林香远也没有多想,只是为她高兴,经过了这么多事,林香远已经能理解吴艳青对沈皓言的感情了。
      丧事之后,高淑娴说什么也要让林香远到自己家里住些天,林香远辞不掉,只得顺从了舅母的心意,在她家住了几天。其间周炳成则住在了林家,就睡在林老太的卧室里,因为老人离世之后,屋子空起来不吉利。
      周寅在家里又住了两天就走了,之后宋周也回去了。等大家都恢复了些精神之后,也就到了林老太的“一七”了,按照旧风俗,这个纪日俗称“上望”。
      晚上,周、宋两家的大人带着林香远回到了林家祭拜林老太,徐家老夫妇和徐迟吃过晚饭就过来了,之后秦力也来了。由于祭拜的仪式要等到子夜,所以大家都坐在厅上聊天。
      徐老先生和周炳成在一边下棋,徐迟坐在旁边观阵。徐老太和周芷芬、高淑娴唠家常,秦力则一边陪着林香远,一边和她们说上几句。经过母亲的丧事,林香远更显得清瘦了。徐迟一边观棋,一边着意地看着她。她很安静,几乎没有插言。徐迟知道,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身心都已疲惫到了极点。他真心希望她能尽快好起来,但他也明白那是需要时间的。
      话题很快就转到了林香远今后的生活上来了,秦力见林香远一直不做声,便问——
      “阿香,往后你到底想怎么办?”
      还不等林香远回答,高淑娴就笑着说,“我们和二姐、二姐夫已经商量过了,想让阿香过去和我们一块过。”
      听了高淑娴的话,徐迟的心中有些堵得慌,虽然他知道这是周炳成夫妇的一片好心,但只要一想到林香远离开“拇指斋”,他的心就不舒服,他希望自己能离她近一些,近到可以不需要理由就能见到她。他正想着自己的心事,林香远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能明白舅母和舅舅的心意。可是我不想走。这个房子,我哥哥住过,我妈妈住过。我实在舍不得。而且我也不能没有楼下的书店。做了这几年,我对书店也做出感情来了。如果一下子让我撇开这一切,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人总得有点事儿才好啊。我知道你们是担心我。其实也不用担心什么,就是妈妈没了,别的还和以前一样。如果有什么事情,我还会像以前一样和舅舅、姨夫张口。要是没什么事情,我也乐得找些‘自己过日子’的情趣。”林香远平静地说。
      “要说我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觉得你一个人过,这房子太空了。”周芷芬皱着眉头说,“每天一回来,空空的屋子,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一个女孩子,太肃静了不好。我们也不能总来。”
      “我白天一整天都在楼下,晚上才上来。而且舅妈和老姨也知道,我喜欢清净。其实这里的肃静倒正和了我的意思。”林香远委婉的劝着几个长辈。
      “看来你是决定好了。”周炳成低着头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外甥女的那股柔韧的劲儿是自己拗不过的。
      “我也是想了好久。”林香远有些抱歉的笑了笑。
      “其实,阿香住这里也好,就她那个臭德行,不管在谁家呆着都得上火,反倒不如让她一个人在这清净着。”秦力心直口快的说。
      周芷芬听秦力这么说,不禁一乐,“这里除了秦力,恐怕没人想过阿香的脾气臭不臭的,现在经你一说,还真就有点意思。我们阿香是有点难伺候。”其余的几个人听了周芷芬这么说也笑了,高淑娴有些心疼的看了看林香远,“她呀,就是太要自己的强了。什么事儿都要自己撑着,让人心疼。”
      “难得的是,这些事儿都给她撑过来了。”徐迟笑着看着林香远,“所以她要的‘强’,都是量力而行的、有分寸的,绝不是胡乱逞强。也让人没办法不相信她说的和做的。”徐迟不着声色的称赞着林香远,也是在支持她的决定。
      “要说这几年下来,我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宋昌为笑了笑和大家说,“就是我们心里还有些放不开的感情,毕竟在我们面前,阿香总是个孩子。现在大姐没了,这种感情也就更强烈了。”
      “姨夫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其实就是没办法不心疼她。”秦力笑着说,“这就是阿香的造化了,我这样的,还想着能有人心疼我一下呢,可惜没那个命。”说着她又轻轻的在林香远的脸上戳了一下,“你怎么就生得这么招人心疼呢?”
      秦力的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了。
      徐老太就坐在林香远的身边,她疼爱的拉着林香远的手,对周芷芬和高淑娴说,“我和阿香很投缘,她的那声妈妈不是白叫的。你们尽管放心,这里还有我呢。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决不会让她委屈着了。”
      “要不怎么有人说我们阿香有造化呢!”周芷芬笑着说。徐老太对林香远的喜爱,她们是知道的,所以相信徐老太的话,甚至觉得她的话里要是再有些别的意思就更好了。
      “阿香,你要实在想一个人住着,就把房子在收拾一下吧。”周炳成还想为甥女尽一份心,“你自己琢磨一下,想装成什么样的,舅舅给你找人弄。”
      “装修的时候,把大姐的房间改一改,阿香,你就搬到那间去吧。”周芷芬建议。
      “我还是在我原来的屋子里吧,住惯了,换地方可能还睡不着呢。”林香远笑着回说,“这屋子还很干净,也不用怎么收拾。反正就我一个人住,这样已经很好了。”
      “阿香的意思是,等这里不再是她一个人住的时候,再让舅舅和姨妈出钱收拾屋子。”秦力淡淡的开了句玩笑。
      “秦老板真是善解人意。”徐迟笑笑说,“但阿香说的也在理。这间房子还很不错,现在就重新弄一遍有些可惜了,再等等也可以。”
      “那大姐的房间怎么办?就这么空着,也不好。”高淑娴看着丈夫问。
      “我倒有个主意,不知道好不好。”秦力毛遂自荐的说。
      “说说看。”周芷芬劝她说下去。
      “阿姨没了,阿香也不想搬进去,不如在阿姨的房间设个佛龛,再把照片请进去。这样,既能尽了大家对老人的恭敬之心,也全了阿香对母亲的一片孝心。反正阿香是拜佛的,在家里请个菩萨也是情理之中的。何况,菩萨还有镇宅保平安的神通,也能给阿香做个伴儿。”
      “也好。”周芷芬点了一下头,随后不约而同地和高淑娴一块看向周炳成,周炳成愣愣地看了看她们,不解地问,“看我干什么,我没意见。”
      “这样也好。”徐老太点头,“要不一个女孩子住这么大的房子也冷清,有个菩萨在家里,就多了个壮胆儿的。”
      徐老先生听大家说的正高兴,也接口说:“徐迟,前几年,你那个做瓷器生意的朋友不是送了你一个瓷的白衣观音么?听说菩萨不能随便放着,不如就让你妹妹照看着。”
      “多亏爸爸想起来了,我都忘了,那尊菩萨现在还在我的厅上接灰土呢,说起来真真的愧对菩萨的那颗慈悲心,我明天就给阿香送过来。”
      “顺便再弄个案台过来,‘一半儿楼’的经理夫人和我说,她能做这些仿古的家具,让我有需要就找她。这会儿,正好用的着。”徐老太也嘱咐了一句。
      “不用这么麻烦。我也就是方便的时候才拜一拜,这太费事了。”林香远有些不安的说。
      “费不了什么事儿。”徐迟笑着说,“如果真的费事儿的话,我也不会答应的。”
      “阿香,别推辞了,相信缘分了吧!山上的师父早就说过,你应该请尊白衣大士。” 秦力抢着说。说罢,她又对众人说,“黄岩寺的师太早就说过她和观世音菩萨有佛缘的。”
      林香远见众人都说妥了,也就乐得这样了,这些事情是大家说起来了,她就想了一下,要不然她也没什么可打算的。
      众人正说着话,门铃就响了。原来是鲁奇带着丁雅母子来了。林策一来,屋子也就热闹一些了。
      当晚的祭拜结束后,鲁奇一家三口、和周芷芬夫妻两个回去了,徐迟在楼上住下了,周炳成夫妇和秦力留下来陪林香远过了一夜。
      第二天,高淑娴带着林香远去了自己家,因为周炳成打算尽快把屋子收拾一下,大概要用一两天。林香远临走时特意和徐迟商量,想尽量就着原来的东西弄,别置办太多的新东西。因为这些话和周炳成说未必管用,他现在一心想为甥女多尽些心思,而徐迟的意见在周炳成那里很有些作用。徐迟明白林香远的心意,了然一笑,叫她只管放心。
      隔天,周芷芬和高淑娴陪着林香远回来。一进门,几个人便大略地看了看,发现家里面没什么太大的变动,只是稍微有些不一样而已。原来用做书房的屋子变成了一间卧房,新置了一张大床和一个衣柜;原来书柜和写字台挪进了林老太的卧室,书柜放在东面,写字台安在北面,台面上有一张林老太年轻时的照片,仰头就是徐老太送给林香远的那幅墨兰;在西面新添了一个深红色的案台,上面安置一尊半高的白衣大士,慈眉舒展,妙目半开,戴高花冠,着敞胸天衣,项垂璎珞,广袖飘坠,左持颈瓶,右拈柳枝,赤足临风,立于莲台之上,堂皇富丽中,更显慈悲静穆。像前是一口半大的鼎式的熘银香炉,炉身状似白莲,炉罩形如荷叶,鼎足为三尾嬉戏的鱼。——整个房子即熟悉又有些新的气息,林香远觉得很和自己的意思,虽然她从没想过应该把房子改成什么样,可此时一看,便觉得自己想要的应该就是这样的。唯一觉得有些不安的是,这尊菩萨像以及香炉和案台都是徐迟置办的,看样子应该需要些钱。于是她转身笑着问身边的舅舅——
      “舅舅,你觉得,这尊像得破费二哥多少钱啊。”
      “看样子是挺值钱,我本来说连案台、香炉的钱一并算给他,可他说是朋友送的,坚决不要钱。案台和香炉的钱我已经算给他了。——至于这尊菩萨像的人情,我看还是以后找机会再变着法儿地还回去吧。徐迟这个人不错,可交、可信。咱们太客气了,就显着不实在、不诚心了。”
      “舅舅说的也对。这一年来,二哥帮我做了太多了,不是钱就能答谢得尽的。现在真的要认真算起账来,反倒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林香远有些不安的低头沉吟。
      “嗯,反正日子还长着呢。”周芷芬和高淑娴一边附和着说,一边仔细看着那尊菩萨像。
      “很不错的一个像,这瓷质太细腻光润了。”高淑娴边看边赞叹着。
      “要说做律师这行的,挺令人羡慕的,让人倚重不说,交际也广。只要头脑灵动一些的,都能有大出息。”周芷芬马上由造像联想到人,“咱们兰心和那个叫苏安的小伙子是不是挺顺利的?”
      “还好。”高淑娴笑着点点头。
      “我看那孩子能有大出息。”周芷芬说完笑了笑,又偷偷地看了看林香远。
      周芷芬的眼神让林香远一阵茫然。姨母和舅母们的意思她早已有一些觉察。徐迟贴心的关爱也一样令她感动,但是不行。——这事早已成了她的一块心病,情知不能久拖,却又一直不敢触碰。她也知道,这不是能回避得了的事情,拖得越久,伤害就越深。可是,经过了这些日子,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面对一个真心对她的人因她而伤心的样子了。但现在看来,这事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想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她的心又是一阵疼痛。
      周芷芬几个见林香远有些倦倦的,以为她太累了。丧事之后的这几天,别人都休息的差不多了,但林香远的睡眠却一直轻的厉害,有时一天下来也不过就打个盹儿。丧事之前,有事情撑着还好些,现在一闲下来就撑不住了,精神反倒不如以前了。
      本来周芷芬打算留下来,林香远劝她回去了,因为自己总不能一直让人照顾下去,她也需要尽快适应一个人的生活。
      林香远自己在书房中看了会儿书,再看时间时,就是吃完饭的时候了。已经将近十天没有买菜了,不知道家里面还有些什么,反正就一个人,不用太费心思。她到厨房打开冰箱,发现里面竟然满满的装着东西,菜蔬、鸡蛋和肉都是新鲜的。看着这些东西,她首先想到的是徐迟,虽然马上意识到也可能是舅舅准备的,但她脑子里面浮起的却全是徐迟提着这些东西进来的画面。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已经不知不觉地习惯了徐迟的体贴和照顾。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无奈,而更多的则是愧疚。
      这些天,林香远都没什么食欲,三餐已成了单纯的“过日子的程式”,即便吃不下,到时候也要吃一些,她不想放任自己,毕竟日子还长,也还能过下去。——这就足够了,不应该再要求别的。
      林香远刚收拾完,徐迟就来了,手里大包小包地提了一堆东西。
      “这是什么?二哥是要开杂货铺?”林香远端着饮料笑着说。
      “杂货铺可没有我手里的东西。”说着他把东西放在小几旁边,然后转身仔细端详了一会林香远,然后放心地笑了笑,“颜色比前天好些了。”
      对着这样真诚的笑容,林香远很感动,心里暖暖的,很舒服。“我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这些天有些乏了,休息休息就没事儿了。”说着,她淡淡地笑了一下。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来。
      “嗯,好好调理调理就好了。你就是累着了。昨天总共睡了多长时间?”徐迟关切地问。
      “还好,睡了几次,好多了。”林香远安慰他。
      “我咨询了一下,他们说,睡不着的时候不要强迫自己,否则,睡眠就成了一种负担,反倒是增加压力了。睡不着的时候尽量找点儿事儿做,心情轻松了就睡着了。”
      “是啊。我也有这种感觉,越是睡不着,心里就越是乱、越是闷。”林香远无奈地笑了笑。
      “这些是朋友推荐的一些安神食疗的方子,都是极普通的东西,只要按着方法做出来,应该有效果。你每天按着这上面写的做一下。我试过了,即便没什么药性,也都是很可口的吃食。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就当是练练手艺。等你技艺长进了,说不定还能开个‘粥吧’呢。”徐迟笑着说。
      对着这样不着痕迹的关怀体贴,林香远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拒之千里,或许她的内心深处也正渴望着这些。但,她知道不能这样下去,徐迟越是对自己好,自己就越是应该帮他退步抽身。他应该过回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沉浸在她的这种清淡冷寂的生活中。
      “只要有方子就好了,这才是‘捕鱼之法’,至于这些东西,就是‘现成的鱼虾’了,下次应该让我亲自买来、做好,然后再送给二哥吃。那样,二哥才是将‘渔人之乐’送给了我。”林香远不忍心正面回拒,所以就委婉地谢绝了下次。
      徐迟宽厚地一笑,“就知道你矫情,我已经把最合适买这些东西的地方都写在纸包里了。这些用完了,你可以自己去买。最好按照我给的地址去买,那里的东西用着放心。”
      对着徐迟的笑容,林香远突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么久了,自己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栖息在了徐迟的胸怀中,这胸怀宽厚、安适、温暖,流连其中,她体会到的只是明明白白的关爱,是那么坦诚,坦诚得让人感动。
      “有个多心的妹妹,也挺烦心的,是吧?”林香远自嘲的笑了笑。
      “你的心,纯良、清净,玲珑剔透,即便‘多心’,也多得可爱。”徐迟仍旧是那么宽厚温和地笑着,让他的赞美显得那么真诚实在。
      “多心也有这么多讲究,看来我也得好好研究一下了。”林香远笑笑说。
      “这个课题就留到以后再说吧,现在‘火烧眉毛’的问题,就是先把觉睡好。”徐迟开了句玩笑。
      “对了,房子收拾得很和我的意思,书房我更喜欢。正要好好谢谢二哥你呢。”林香远真诚地说。
      “不客气,你的要求很省事,不用费什么心思。”徐迟坦诚地说。
      “但那个案台和菩萨像是难得的。”林香远有些不安地说。
      “这两件么,确实算是难得的,不过给你的这两件却并没费什么事儿,那个案台是妈妈的老关系,就是‘告诉她一声儿’的事儿,至于菩萨像,我不是早就说了么,要不是送到了这里,真就白白地放在我的房子里接灰土了。送给你,还能让我少些‘罪业’!”说着,徐迟很轻松、很自然地一笑。
      见他这么说,林香远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对了,菩萨像是不是需要开光的?”徐迟突然问了一句。
      “随缘吧。”林香远淡淡地一笑,她不十分在意这些事儿。
      “爸妈两个大概也有十来年没上山了,前两天还说想去登登山呢。等你恢复些体力,我带你们再到黄岩寺玩一天,顺便为这尊菩萨像开光。”徐迟提议。
      “现在天冷,等春天吧。”说着,林香远淡淡地笑了笑,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她突然想到了一非,一非曾说要陪她一块上山的。现在想起说这话时的情景,恍若隔世,心中无限感慨,让她不想和人上山。
      “快过年了。听舅舅的意思是想让你到他那去。”徐迟试探着问。
      “去,是要去的。”林香远笑着说,口气中有些许的无奈。徐迟听罢,笑着叹了口气,“不过去,舅舅舅母必定要担心牵挂,去了,他们看到你又会想到老太太。”
      “是啊。”林香远笑了笑,然后自言自语地说,“两全其美的事情不嫌多,左右为难的事情不嫌少。人都这样!”
      “过了这段就好了。日子过得虽然慢,但也一直过着,总能过去。”徐迟安慰她,“现在可能还会心疼,但伤心的事儿却都已经过去了,这伤心也正一天一天地淡下去,再过些日子就好了。接着就应该想想开心的事儿了。”说着徐迟笑了笑。
      “昨天,嫂子带着林策到舅舅家去了,林策现在很开心,嫂子也挺幸福的。”林香远宽慰地笑着说。
      “当初丁雅是怎么过来的。上天总有很多绝妙的安排。他也早已为你设计了一个绝好的。”徐迟笑着说,“快点儿好起来!你的拇指斋也等着你开张呢。昨天徐柏还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开业呢。”
      “一提起来,我就有些愁了。”林香远淡淡地笑了笑,显的轻松了些,“这么长时间没开门了,打扫起来又是件累人的活儿!”
      “真是‘越待越懒’!你可一直都是个勤快的人啊!”徐迟摇摇头,轻松的开了句玩笑。
      “人要想勤快一下,不难;难的是能一直勤快下去。我现在已经有了知难而退的意思了。”林香远也笑着开了句玩笑。
      “‘量力而行’就极好;何必要‘知难而退’呢!”徐迟笑着说,“勤快也是一种习惯,你硬是要改掉,恐怕也会不自在,何苦来呢?”
      “那我就量力而行地不勤快,也量力而行地勤快。”林香远忍不住笑着说,“只要自在就好,决不‘硬做’什么!”
      “兰心惠质,一点即通!不愁了悟了!”徐迟也忍不住笑了。
      “二哥是渡人的大和尚么?”林香远笑着问。
      “我本来没有这样的心思,可是妹妹的答言却很有几分应对‘机锋’的意思,我也就顺势一说!”
      “苦海无边,岂是渡得过的?”林香远笑着摇摇头。
      “岂不闻‘回头是岸’?”徐迟看着她的脸,微笑着问。
      “此岸呢,还是彼岸?还是不分彼此的岸?”林香远有些淘气的继续问着。
      “是非岸,无苦海也无此岸、彼岸的岸!”徐迟宽厚的笑着说,“怎么样,我也能蒙出几句吓人的吧!”
      “不是吓人,而是警人!二哥可以开坛传法了!”林香远挺开心的说。
      “这坛可不是轻易开得的,坛,非有缘不开,法,非有缘不传,人,非有缘不渡!”徐迟不紧不慢的说,沉稳中透着风趣。
      “原来二哥也是个风趣的人!”林香远收了笑容,平静地说。
      “正像你以前说的,风趣是需要对手的,因为妹妹你风趣,我才风趣得起来。”徐迟的声音很沉,但也很柔和。
      林香远笑了笑,没有说下去。对着徐迟温文有礼的笑容,听着他沉稳和气的声音,林香远渐渐地忘记了这些天的不如意;心,渐渐的轻松了许多,久违了的倦怠的感觉不知不觉间渗进了百骸,她有些睡意了。随后两个人又聊了些别的事情,但说的是些什么话题,她已经记不清楚了,甚至连徐迟什么时候走的,她都记不得了。半夜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和衣睡在沙发上,身上很严实地盖着棉被。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只恍惚地记得徐迟有些无奈地笑着对她说“难得睡一会,就在沙发上歪着吧。”之后的事情就什么也记不得了。她看了看徐迟为她细心盖好的棉被,心中一阵迷惘,却也有一丝温暖。
      林香远又闭了会儿眼睛,似乎已经没了睡意,便缓缓地起身,将被子叠了叠,然后进厨房倒了杯白水,喝了两口。抬眼正看到着母亲的房门。恍惚间,她仍旧觉得老人就沉沉地睡在里面。她下意识地将水杯放下,走过去,轻轻地推开了房门。里面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了,一阵强烈的失落涌上心头。她将房间的灯打开,轻柔、微凉的灯光里,大慈大悲的白衣大士立在西面的案台上,飘逸又华贵,庄重又可亲,似乎但凡为人所盼着的体贴和关怀都尽在那一双半开半闭着的眼睛里;似乎所有为人所求索的警语和箴言都尽在那一点似欲开而又未启的唇后。她不动地,无言地立在那里,因为她无需动,更无需言语。她打算给众生的是无缘由的、不消磨的、不离不弃的关照,关照众生的心,让众生的心安稳、平和,进而豁达、旷远,让众生在无牵无扰的清明之中找到一种无缘由的、不消磨的、不离不弃的慈悲。
      对着大士,林香远的心渐渐的舒展开来,很坦然,很平和。她轻轻的走过去,拈起一柱香,点燃,栽到前面的香炉中。香烟不紧不慢的在上面画出柔和的线,随意的升腾,缓缓的分出层次,渐渐的模糊,最后无牵无扰的消散。随后一缕细微的香气便在房间中弥散开来,很淡,很干净。
      林香远将写字台边的椅子移到窗下靠近暖气的地方,然后关了灯,在窗前坐下来。暖气的温度已经下去了,只剩些略微的温热。她将搭在靠背上毯子取下来将自己的松松地围住。
      徐迟临走时帮她把窗帘遮上了。外面的冷月和寒灯的光亮从窗帘透过来,罩在身上,很少、很轻,光的清冷也淡得似有若无。她安静地坐在夜里,连呼吸都是轻轻细细的,她不愿意弄乱了这份安静和平和。
      夜实在是太静了,静得仿佛能听到本来没有的声音——那些早已消散在旧日里的声音。林琰在隔壁宠爱的唤着“阿香,帮哥泡杯茶吧!”母亲则在自己的身边心疼又无奈的说“阿香,别摆弄这些豆子了,一晚上了,你连地方都没动一下,小心眼睛。——你哥哥在叫你呢,去帮她泡杯茶吧,他就喜欢你的茶。”不知不觉间,她轻轻的笑了。“阿香,饿死我了,有东西吃么?——要不摊个鸡蛋吧,你上次摊给我吃的鸡蛋真香。——我今天又没得罪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呢?”沈一非有些无赖的声音让她笑着的眼睛流出了眼泪。
      林香远用手在前额上轻轻的拍打了两下,她不能想一非,至少现在不能想,因为现在缠绕在一非身上的,不光是记忆,更有无尽无边、噬骨的思念。于是她强迫自己想一些别的事情,想林策、丁雅、鲁奇,想象着她们的新生活;想秦力、岑雨,一对磕磕绊绊的欢喜冤家。秦力和岑雨也打算结婚了,虽然还没定日子,但两家已经开始准备了,大概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她们就成一家人了。原本秦力还说她的婚事要和她跟一非的一块办呢,当时一非还开玩笑说“你的胆子还真大,我们阿香这么漂亮,你也不担心没人愿意看你这个新娘子。”秦力自然不依不饶的揍了一非半天。一非和岑雨关系很不错,现在虽然她和秦力都没有一非的消息,但岑雨还一直和一非联系着。秦力经常埋怨岑雨,却也并没有真的制止,对于一非,其实秦力心中也有一丝不忍。想到这,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因为她的心思又不由自主的扯到了一非的身上。随即,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算了,要想一非就想吧,自己实在没有别的可想了,夜太安静了,也太长了。
      古人说“长霄似年”,更有人说“视一年比更犹少,过三更已是三年。”——此时想起,只能无奈的笑笑,“三更三年”,听说而已,她没有数更次的心思,只是静静的坐在虚无的夜里,想着些有的、没的、飘忽错乱的事,无心地等着消逝——也许是夜的消逝,也许是自己的消逝……
      香味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定一定心神,外面的车声似乎多了些,看看窗帘,仍旧只是些微地透着光亮,天似乎还没有亮的意思。但暖气有流水声,锅炉又烧起来了,大概天真的要亮了。
      暖气很快热了起来,坐在边上觉得有些烤得慌。林香远起身将毯子折了折,搭在椅子上,然后将烧完了香的香炉盖好。她回到自己卧室里,将被子铺开,打算躺一会,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能睡一会儿。

      拇指斋关了将近一个半月,里面已经落了好些的灰尘。林香远花了将近两整天的时间在里面收拾、归拢。后一天刚好赶上一个周日,徐柏休息一天,帮了她不少的忙。为了感谢他,林香远请他吃晚饭。徐柏说,在外面吃得都腻了,没什么新鲜的,不如在家里吃有意思。林香远想了想,便笑着答应了。
      徐柏没怎么进过厨房,所以和林香远一块准备晚饭觉得挺新鲜,非得要帮帮忙。林香远也没有拂他的兴致,让他帮忙择菜、洗菜。
      “小姨,得带出我二叔的份儿。”徐柏边忙着手里的活,边提醒林香远。
      “他不是出差去了么?”林香远不解的问。
      “他今天回来,刚才我给他打过电话,他说一定能赶在晚饭前回来。”说着,徐柏偷偷的笑了笑。
      “那好办,饭里多放碗水,菜里多加把盐,就什么都有了。”林香远笑着开了句玩笑。
      “算我没说,你还是把那碗水和那把盐分开来,放好吧,等他来了,让他一个人就着那一把盐喝那碗水!”说完,徐柏贼贼的笑笑,“小姨,有人说老鼠吃了盐能长出翅膀变成蝙蝠,我二叔吃多了盐,也长出翅膀,变成个雷震子的模样多有意思!”
      “你想有一个雷震子模样的二叔?”林香远含笑问他。
      “我就想看看他出丑的模样。”徐柏坦白地说,“他整天地挑我的刺儿,我也想找点他的不是,最好是些把柄。这样我也能扬眉吐气一把了。”说着,他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看来他得提防着你一点儿了。”林香远一边点起炉灶一边说,看似平常,可此时她的心情并不轻松,她觉得自己和徐迟见面的次数太多了。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了,她没理由再和徐迟走得像从前一样近了。徐迟有他自己的日子,她不能再去拖累他。徐迟对她的心,她不是不感动,但她的心已经大半随着一非去了,而且经过了一非,她了悟了一般地看破了对爱恨的痴迷。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该过的不过就是平常小户人家的日子。一非的生活离她太远,徐迟的离她更远……
      林香远正想着心事,徐迟来了电话,说临时有点事儿,他不能过来吃晚饭了。放下电话,林香远有些轻松,但也有些失望。她连忙抛开这些不该有的想法,将徐迟不能来的事情告诉徐柏。徐柏听后很有些失望,嘟囔这说,“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等你工作了就知道了。”林香远笑着摇摇头,回到厨房继续做饭。
      徐柏生性开朗,一顿饭下来说了很多好笑的事儿。林香远挺开心,但又立刻想到了沈一非,一非也和徐柏一样,有这种让人开心的本事。不知道现在一非怎样了,开心么,也讲笑话给他的妻子和即将出世的孩子听么?想到这,林香远不觉有些呆呆的。徐柏见她有些失神,就知道她又想到了伤心事儿,本想解劝,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便自觉地帮她收拾碗筷,而后礼貌地告辞了。

      还是一样的夜,还是一个人。
      林香远又燃起了一柱香,栽在香炉里。香烟袅袅,缓缓地升腾,渐渐淡尽,而后悄然弥散在空气里。她将灯熄了,走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去,用毯子将自己围好。
      无眠的人不是不会困,而是困却睡不着。那种感觉很苦闷、很无奈、也很焦躁。林香远曾经努力安下心,找些睡意,但都没有成功,脑子里面飘忽的念头老是冲来撞去。于是她便不再做无用的努力了。她每晚都燃起一柱香,坐在窗前,任凭那些凌乱的念头胡乱地在脑子里纠缠着,随便哪一个冒出来,她都不关心也不回避,反正她也是乐得听其自然的,而且也实在无事可做。
      飘在空中的香有种“火浴”之后的纯净,很干、很缥缈。置身其中,浮躁渐渐地散净了,心空澄起来。——那并非是寂然不动,只是任其生灭、随生随灭,没有留恋而已。
      香味渐渐地淡下去,香大概早已燃尽了。林香远轻轻地闭着眼睛,没有理会。此刻的她很安然,没有要睡的意思,也没有要醒的意思,只是无心地随着自己的思绪来去。一会儿是小时候,一会儿是现在。从小学同学一直想到徐迟、徐柏和一非。
      今天秦力来了,告诉她一非就要出国了。她说知道了,秦力很心疼地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她只是笑了笑。其实她说的是实话。她真的就是“知道了”这么简单。现在她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多的牵挂了。牵挂其实就像寄生在植物上的“菟丝子”,虽然缠得很苦,可一旦断开了,它也就枯死了。而这“枯死”其实也是一种解脱。这道理,她渐渐地想明白了,想必一非早就想明白了。母亲过世时,秦力给过一非电话,告诉他:“如果觉得还有些人性,就过来磕头。”当时她正在里屋守灵,本想阻止,因为她不想让一非心碎,但她没有说话。虽然大部分原因是觉得没有必要——一非正在婚礼上,一定不会来。但那时的她其实还是希望一非能过来的。但是一非没有来。现在想来,一非可能和自己一样痛苦,但不能不承认,一非的选择是对的。
      街上好像一点声音也没有,应该是半夜吧。林香远懒得开灯看时间,反正她不在乎夜的长短,也不着急天亮。她下意识地揭起了窗帘的一边,无心的向外一看,不由得一阵惊喜。夜空中飘坠着大团大团的雪。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竟然来得这么安静。她站起来,将窗帘拉开一点,有些激动的看着路灯的光亮里的雪景。地面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看上去松松软软的,路芽和花坛由雪被子里突出大致的轮廓来,那些曲线显得异常柔和,桃李树的枝条上都挂着长长的雪条条,显得更加温顺……
      林香远正看着,蓦地发现楼前的柳树下有一个人依树而立。那人身上厚厚地堆了一层雪,没戴帽子,头发早已是白的了。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仰着头看着她的窗户。
      林香远的心仿佛裂开了一般地疼起来。那站在雪里的人是一非。
      沈一非没有看到窗里的她,仍旧呆呆地望着黑着的窗子。林香远只觉得嗡的一声,所有意识都混沌起来,化成一个念头——奔到楼下去,投进一非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可她没有动,只是紧咬着下唇,颤抖着将窗帘拉好,颓然地坐到椅子上。她的心很疼,脑袋乱乱的。她呆呆地坐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一非正站在雪地里,守着她的窗子。或许在自己的这些个无眠的夜里,一非也一样用他痴心的方式陪着自己,至少此时,他就站在她的窗下守着她的无眠。她心痛之余,又觉得幸福,很幸福。一非用自己的方式继续着对她的爱,而她已然感觉到了,这就足够了。一非不愿让自己的感情变成她负担,她也不想让自己的这些幸福的心痛变成他的牵挂。他们就隔着这层窗帘感受着彼此吧,这样很好。想到此,她不禁一阵怅然。
      沈一非浑身是雪的样子清晰的印在林香远的脑际。雪太大了,这样下去他会生病的。可她能怎么办呢?下去么,下去她能作些什么呢,劝他回去,还是带他上来……林香远苦笑,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过了好久,她再一次轻轻的揭起窗帘的一角,发现沈一非已经走了。一串长长的脚印模糊的穿过马路,消逝在拐角处。那一刻,林香远压抑着的感情一下子迸射出来,她紧紧的揪着窗帘,狠狠的咬着下唇,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地滚下来。
      渐渐地,林香远的心情平静下来。她仔细地将脸上的泪痕拭去,穿好衣服,轻轻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出楼口,寒夜的空气迎面扑过来,打在脸上有些丝丝的疼。林香远仰面看了看上面,灯光只能亮出不太高的一块空间,上面仍旧是看不透的暗夜。大团的雪就从那浓厚的暗夜里掉出来,砸进路灯的光亮中,打在她仰着的脸上。
      地面上的雪很厚,踩上去吱吱地响。林香远一路趟着雪走到楼前。沈一非留下的脚印,已经被雪盖得差不多了,或许等到早晨,一非来过的痕迹就会被一丝不剩的湮没吧。她轻轻的俯身,将盖在一非的脚印上的雪清出去,她不想让一非的脚印这么快的埋没掉,她还想多看几眼。可弄了几下,她又无奈的停下来,因为脚印已经坏了,她的努力非但没有让脚印再清楚起来,反而将之弄得更乱,倒不如先前了。她呆呆的站在那里,呆呆地抬起头,望着前面一非靠过的树,那树上仿佛已经给一非靠出了一个印记。她痴痴的走过去,缓缓地、细细地抚摸着树干上恍惚的印记,那印记上似乎还带着一非身上的热……
      不知过了多久,她发觉自己的头上罩着一柄伞。她缓缓的抬起头,看了看那柄熟悉的透明的伞,心里没有一丝惊异。虽然从没想过会有人跟在她的身后,替她遮挡风雪,但置身于他的伞下时,她又似乎从来都没有过“情出意外”的感觉。此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习惯了。
      “二哥。”林香远转过头,垂着眼神对着徐迟的胸,有些迟疑地轻轻地唤了一声。
      “傻瓜。”徐迟心疼地一笑,伸出胳臂将她揽进怀里,很体贴、很自然。林香远顺服地躲进他的怀中,委屈地哭起来。
      “一非几乎每天晚上都过来。他不让我告诉你。但我知道你总有一天能看到他。”接着,他不无感动地说,“你值得他这样对你,他也值得你这样对他。”
      林香远只觉得自己的心里很苦闷,却说不出,而徐迟的话刚好触动了她最苦的一处——她不想这样待一非,也不想一非这样待她。于是,泪水更多了,她不住地轻轻抽噎着。此时她已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是不是应该离徐迟远一些的问题了。她太需要一个可以放心靠一靠、流些眼泪的地方了。
      徐迟小心地抱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背,他希望能再多给她些安慰,让她再自在一些。
      见林香远的情绪渐渐地平稳了,徐迟才看着漫天的雪片,悠悠的说,“我知道这些天你很矛盾,想尽量疏远我,又怕伤了我的心。”说着他苦笑了一下,“看你为难的模样,我真的很心疼。我不想你为我费那么多的心思。所以我尽量退到离你远一些的地方。但那很难,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总得亲眼看到你安然无恙,我才能安心。”徐迟的声音中带着丝丝酸楚,他是真的心疼她。
      “我很清楚你和一非的感情,也知道没有人能代替得了一非。所以,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代替他。但我也一样不想离你太远,更不想有人比我离你更近。”说着,他停了片刻,“——除了一非。”说完,他长出了口气,而后又接着说,“或许你现在不想接受任何人,但总有一天,得放一个男人走进你的生活吧。我不需要你答应我什么,只是想让你尽量试一试,不要去排斥我,能让我像妈妈在时那样地尽量多地陪在你身边。”他顿了顿,然后接着说,“我知道让人动心的爱情,人的一生能有一次就不错了,你已经有过了,所以我不会再去希求那些。我想要的,就是一种平平淡淡的日子——夫妻、老人和孩子——和你想要的一样的平淡的日子。”
      徐迟声音很笃诚,没有激情,也不需要感动,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只温热的手抚弄着林香远的心,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摊在松软而又温暖的云絮里,说不出的熨帖、安然。一阵难耐的倦意由她的心底涌起,散遍全身。林香远觉得周围好暖和,她的心好宽,眼皮儿好重……之后的事情,她就不记得了。

      林香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病房里。三人间的屋子,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转过头,看看窗子,见天空仍旧灰蒙蒙的,雪应该还下着。
      她理了理迷乱的心神,想了想前面的事情——自己躲在徐迟的怀里哭,徐迟和她说了一些话。虽然有些恍惚,但细心想来,却也渐渐清晰了。
      这时房门响了一下,她疑心是徐迟进来了。可抬眼看时,发现是高淑娴由外面进来了,她的心安稳了些,却也有些淡淡的失望。
      “醒了?”高淑娴的脸上是那一如既往的亲切的微笑,“这回应该睡足了,是不是饿了!”
      “舅母。”林香远用了用力气,半坐起来,然后对着高淑娴一笑,“又让您费心了。”
      “不费心。虽说你生病,我们都有些心疼,但能看到你舒舒服服地睡一觉,我们也很高兴。徐迟临走的时候还念叨说:但愿这回能多睡一会儿!”
      从高淑娴的话中听到了徐迟,林香远的心暖暖的,但她没有接着话头说下去,只是笑了笑说,“我也觉得挺好的。身体轻松了,也有精神了。”
      “徐迟才走不久,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一下。昨晚一直都是他在这儿,直到今早,他才通知我们。你老姨回家弄吃的去了,恐怕这就回来了。”高淑娴她们早上过来,看到徐迟在这里时,就已经开始往好的地方想了。此刻,见林香远仍旧淡淡的,不怎么理会徐迟的话题,便又特意点一点她。
      徐迟和林香远,周炳成她们是乐见其成的,私下里已经说了好多次了,只是不好和林香远明说。所以,早晨一见到徐迟,周炳成就放心的上班去了。徐迟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把林香远的情况说了一下。原来林香远近来有些贫血,又受了些风寒,晕倒了。医生说就是累着了,没什么大碍。
      高淑娴见林香远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不再说下去了。她知道甥女的心应该是很矛盾的,所以她不想逼问得太紧,担心那样会把一件好事弄糟。
      “近些天的感冒来得很厉害。你又一直没休息好,就遭灾了。”高淑娴风趣的说,“这场雪来的及时,但愿能把这些病毒压下去。”
      “应该能好些,昨天的雪下得多大啊。”林香远又想起了昨夜的雪,也想起了雪里的人和事儿,神色有些黯然。原来,每天晚上当她苦守寂夜的时候,一非就守在她的窗下。他还是老样子,总带着几分任性、几分乖张。要是没有发生那些意外的话,此刻他一定赖在自己的病床边,焦躁的守护着,恨不得替自己躺在这里。——那就是他的真心,他的爱,像是一团火,热烈的、跳腾着的。现在这团火已然被风雪卷走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记忆和无边的思念。徐迟说,没人能代替得了一非,他也不想代替。是啊,一非只有一个,她已经错过了。——可是徐迟呢?虽然他一直在自己的身边,但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替他着想过,每次想到他时,自己想到的总是对他亏欠和愧疚,却从来没有真正用心去体会一下他的感受。他总是那么沉稳、那么笃定,总是让人觉得可信、可依靠,有他在,自己就觉得踏实。他对自己的心一直都像这冬日里的太阳——温暖、体贴……他给了自己这么多,而自己却从来都没想过,是不是也应该为他做些什么。现在想来,于他,又岂是亏欠和愧疚就能说得尽的?现在,和一非的姻缘已经尽了,自己不是浪漫的人,应该不能一个人守着感情过日子,总有一天要和另一个人走到一起。而他想要一个机会,一个一起过平淡日子的机会,他要求的很有限,只是夫妻、老人、孩子。他是那么全心全意地待她,到头来,只要一个机会。——他这样,自己还想要怎样呢?
      很快周芷芬就来了,三个人一块吃了午饭。刚吃完,徐迟就从外面进来了,很坦然地跟周芷芬和高淑娴问好,之后到床前仔细看了看林香远的气色。然后放心地笑了笑。
      “睡得还好吧。”他体贴地问。
      “好久没睡这么好了。”林香远淡淡地笑了一下,显得很有精神。
      徐迟顺口安慰说,“以后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嗯,这不就是个好的开始么!”林香远也笑着说,说罢又问道,“二哥,你应该抽空休息一会!舅母说,昨天你熬一夜。”
      “我昨晚也抽空睡了好半天呢,没关系。”说着,转身对周芷芬和高淑娴说,“老姨,舅母,我上来时和这里的医生问过,他说阿香可以回去了。”
      “我们看着也没什么大事儿了,在这待着也就是上火,不如回去的好。”周芷芬笑着说,现在他越看徐迟就越是喜欢。
      正说着,周炳成从外面进来了。他听说林香远要出院,连忙就要过去办手续。徐迟说自己熟一些,还是他去吧。周炳成乐呵呵地答应了。看徐迟沉稳又热情的模样,几个长辈都很高兴,但都表现的很有分寸。

      在拇指斋的楼下,徐迟特意鸣了一次笛,才下车。这时,周炳成等人也到了。徐迟笑着解释说:“我们家老太太已经做好了饭菜,就等着她的干女儿和这些亲戚过来呢。”
      “这怎么好。那么大年纪还劳烦她。”周芷芬很有些过意不去。
      “这份盛情,我们用心领了就是了。反正老人家已经做了,我们也却之不恭。”周炳成很豁达的说。
      “炳成说的对。我都做完了,你们只管领情就行了。”徐老太一边开门一边笑着说。她身后是满脸笑容的徐老先生。
      “干妈、干爹让你们费心了。”林香远有些抱歉地说。
      “为你们忙活,不叫费心。我们晚年的幸福全在这儿呢。”徐老太拉着林香远的手边说边仔细地看了一会,“行,这场病生的值,气色好多了。”
      “阿香的精气神儿一直好,这些天就是操劳过度了。”说话时,徐老先生笑眯眯地看了看林香远,而后走到周炳成等人身边和她们打招呼握手。而徐老太已经开始招呼人进去了。
      徐迟帮林香远将林家的门打开,让众人都进去,然后细心的问了一句,“各位看看,是到楼上好,还是这里好?”
      “老姐姐都弄了这半天了,怎么好再让她把东西搬下来。”周炳成直爽地说了自己的意思。
      “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好就这么过去闹。只是把做好的东西挪到楼下来是不是太麻烦。”周芷芬细心的体会到了徐迟的用意,所以便委婉的提议在下面吃。徐老太的屋子买来后没怎么弄,还和沈家住时差不多,她们怕林香远会触景伤情。
      “没什么,反正离得近。我也觉得阿香才回来,自然是在自己家里最舒心了。”徐迟不着痕迹地做了决定。
      “要不,我们一起动手吧,这样快一些。”高淑娴也明白了徐迟的意思,连忙说。
      周炳成仍旧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儿,对身边的徐老先生笑着说,“她们姐俩就是不嫌麻烦。”
      “我们家女主子也一样。”徐老先生很风趣的附和了一句。经过林老太的病和丧事之后,徐周两家人走的很亲近。
      事前,徐迟已经和母亲商量过了,故此徐老太早已心中有数。此时见众人这么说,便笑着说,“东西拿起来都不费事儿。阿香留下来看着他们爷们们把桌子安排好,我们老姊妹几个上去拿东西。”
      周芷芬和高淑娴都笑着同意了。
      林香远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淡淡地笑了笑。

      饭后,周芷芬打算留下来,被林香远劝回去了。她们见林香远的精神反倒好于先前,也就放心地回去了。徐迟一家人也一块离开了。
      傍晚时,天晴了,星星很亮。林香远在窗前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乏,便到卧室里面歪着了。
      大概是前些天睡得太少的缘故,虽然中午才睡醒,这会儿,她又有些困了。她倦倦地将被子撩开,躺下,盖好。就在朦朦胧胧地时候,恍惚地觉得门铃响起来。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稳稳心神,仔细地听了一回,的确是门铃在响。她试着坐起来,有些晕,于是将头微微偏过一些,抬手在鬓前轻轻地揉了揉,这才下了床,打起精神将灯打开,再过去开门。
      等在门外的人是徐迟。。
      “把你吵醒了。” 徐迟抱歉地一笑
      “没什么,就是有点倦倦的,并没睡着。”林香远笑了笑,请他进来,然后到里面去取水果。
      “阿香,不用忙。我有事要告诉你。”林香远停下来,看着徐迟,觉得他的眼神中有些沉重的东西。
      “我刚刚听说一非要出国了,今晚就离开这里。”说着,徐迟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林香远,“我们现在出发去车站,应该还能赶得上。”
      徐迟的声音不大,但林香远听后,耳朵嗡嗡的响,她的心也随即乱起来。——一非真的要走了,前几天只是听说,可这回却真的要走了。
      见她失神的模样,徐迟的心隐隐地痛着。虽然他已经决定要带她过去,但他的心仍旧是矛盾的。他不想让林香远痛苦,也不想让她见沈一非。但他不能不告诉她,也不能不带她去,因为他不能那样待她,也不允许自己那样做。于是,他拿过她的大衣,轻轻地给她披上。
      “阿香,把大衣穿上。”林香远抬眼,有些呆呆地看了看他,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无限感激地说,“二哥,谢谢你。”

      车里,徐迟沉默地看着前面,他的心情有些异样,带着林香远去见沈一非,让他觉得痛苦。这痛苦很强烈,比以往的那些都要强烈,因为他内心的企望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殷切过。他说过,只要平淡的日子,没有她的爱情也可以。可要是能有爱情的话,他又怎能不希望呢。
      林香远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一非就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一非先前说过不去的,她相信他,直到现在她也一样相信他先前的话是真心的。可悲的是,现在他不能不去,因为她;就像先前他不能去也是因为她一样。他要走了,没有告诉她。——或许是因为他一直都不曾离开,一直都像先前承诺的那样陪着她一块开心、一块伤心、一块睡不着……或许是因为他今后真的想离开了,离开她,离开先前的一切……所以不需要告诉她,也不需要她知道。

      “二哥。停下来吧。”林香远平视着前方,很平静地说,“我想走走。”
      徐迟看了看林香远,迟疑了片刻,然后稳稳地将车停在了路边。
      林香远转过头,见他一脸的担心,便笑了笑,“不用担心,我已经没事儿了。刚刚听到消息时,一时慌了神儿,现在已经好了。一非应该出国的,对他来说,这是好事儿,我应该替他高兴。出去之后,他应该就能从过去的日子里解脱出来了,我也应该早些走出来。所以,他不需要通知我,我也不用去送他。”她顿了顿,长长地出了口气,“虽然心里还会难过,但就像你说的,虽然仍旧伤心,但伤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也该想一想过日子的事儿了。”说着她又淡淡的笑了笑,“这些天一直窝在家里,懒怠动,反正已经出来了,就走一走,散散心也好。”
      林香远那淡远平和的表情,很超然也很寂寞,显得很坚强又很脆弱。徐迟的心中有一种强烈的要呵护她的冲动。但他只温和的笑着说,“才下了雪,很冷。别走的太久,我在这儿等你。”徐迟的声音平静舒缓。说罢,他又自嘲似的笑了一下,笑容仍旧很宽厚、很温暖,“别觉得有负担,我是二哥,等在这里是我的天职。”
      看着他的笑脸,林香远的心很暖和,很安稳。她有些感激的回应一笑,“我自己走着回去也没问题,我穿的挺厚的。”她不忍心让他等在这里。
      “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徐迟自然地应对了一句,“你不是一个人,所以不能一个人留在这儿。”
      “我担心拖累你太多了。”她有些不安地说。
      “其实,我对你的牵挂也是一样的多,我也担心你觉得有压力,就像你担心拖累我一样,但我不想了断这些,甚至还有些害怕它们会被了断。我喜欢这些你的拖累和我的牵挂,因为它们的另一头连着的人,是你。”徐迟的声音仍旧平和舒缓,但每个字都透着真诚。
      林香远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捶着,很酸、很酸……她觉得自己也应该说些同样真诚的话,“那另一端连着的,是二哥你,所以我也是一样的珍惜。”说着,她抬起头,看着徐迟的眼睛,有些为难地说,“可是我希望你能过得更幸福一些,也更轻松一些,能有一个更值得你为她着想的人。”她的话很坦诚,在徐迟面前,她觉得自己不需要费心细想,因为徐迟懂得她。
      徐迟迎着她的目光,很仔细的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然后淡淡的笑了笑,平静而又笃定的说,“其实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你是我最愿意的。”说罢,他笑着抬抬眉毛,“——好了,这个问题留到以后再说,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天是越晚越冷的,再说下去,我就要改主意带你回家了。”他带着兄长一样的宠腻提醒她。
      林香远看看外面,月亮已经升了老高,时间应该不早了。徐迟忙了一整天,应该早些休息,不该因为自己等在这里,而且刚才想“走一走”的想法也淡了。于是她有些抱歉地说,“要不,我们回去吧,是有些晚了。”林香远平静的说,神色很平和,平和得有些疏远、有些寂寞。徐迟的心中,隐隐地有些不足,还有些不忍。他不想带她这么回去,他想让她再开心些,再快活些,于是笑着问,“堆过雪人儿么?”
      “看过别人堆,怎么?”林香远淡淡地答应着,仍旧是一样的平和。
      “反正都出来了,月亮又好。我们到郊外的地头儿,堆雪人儿吧。”徐迟温热的目光落在林香远的脸上,其中的暖意一直渗进她的心里。她对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才慢慢地点点头——这并不是迟疑,而是一种凝重,是对徐迟的好意和诚心的珍视与尊重。

      郊外的天空是一种黑一样的深蓝,很均匀、很干净。
      月亮很好——很亮、很白、很柔和,清冷却含情脉脉,悬在高远的夜空中,显得有些寂寞,却也异常的自在。
      田间的雪,洁白晶莹,反着寂寞清冷的月光,那么安静,又那么从容。
      在那一带高高矮矮的群山勾勒出的远景中,厚厚的雪随意地铺展着。
      几串长长的脚印从雪地上趟过去——不知从来,也不知所去,就像是平淡而又绵长的故事,等着人去倾听,等着人去淡忘……

      林香远站在雪地里,望着月下的雪景,不觉失神,似乎已溶到这无声的月夜中了。好半天,她才想起徐迟来,轻轻地转过身,发现他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高高的身形,立在月下的雪野中,禁不住让人想到岿然不动的大山——正、直、稳、健。月光中,他笑着的眼睛也很亮、很晶莹,闪着月亮一样柔和的光,却要温暖的多。
      “二哥,这儿真安静、真美。”林香远有些激动的赞叹。“——谢谢你带我来这儿。”
      “是啊,这么好的月亮,这么好的雪,这么好的感觉。”徐迟笑着说,边说边走到她的身边,“我们要堆的雪孩子,现在就卧在这大地上,睡着懒觉呢。”徐迟看着雪景,笑着说,“这么好的月色,我们应该把它叫起来,一同赏一赏雪景。”
      徐迟的声音深沉而清楚,显得轻松自在。林香远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了,信口说道,“是该叫起来,可是怎么‘叫’呢?这么大片雪,在哪堆好呢?”这一刻,她的心中有的只是那个遥远的月亮和这片安静的雪野。
      “有些‘老虎吃天’的感觉吧?不用担心,自有‘下口之处’!”徐迟胸有成竹地说,“老子说: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咱们就从脚底下开始。”说着他对她眨眨眼睛。两个人便同时蹲下身,动手攒雪。边攒边拍,先将雪拍实,再拍成球。
      他们做的很麻利,也很用心,抢着将雪攒过来,拍上去,连说话的空儿都没有。手套上很快就沾了雪,凉凉的,但并不觉得冷。
      周围的雪攒得差不多了,雪团也大起来。林香远起身打算到远一点的地方攒雪过来。却被徐迟叫住了。
      “阿香,干什么去?”
      “攒雪过来,继续堆啊!”林香远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说。
      “不用那么麻烦,你看我的。”徐迟神秘的朝着她笑了笑。
      听了他的话,林香远又走回来,等着他做下去。
      徐迟又在攒好的雪团上拍了拍,让它再实一些,然后在雪团的下围小心地弄出一条缝儿,再顺着缝将雪团一点一点地撬起来,然后将雪团儿的形状略微修一修,让它能滚动起来。雪团有些分量,每滚一下,都能将前面的雪压倒到它的下面去,而当它再滚过来的时候,那压下去的雪就会粘在雪团上。
      林香远跟着徐迟,惊异地看着他滚着雪团一步一步地走,雪团一点一点地大。

      徐迟停下来,对着林香远抬一抬眉毛,笑着说,“要不要试一试?”
      “好。”林香远简单、爽利地答应了一声,马上走上来,和徐迟一块滚着雪团往前走。
      “现在该改个方向了,不然它就不圆了。”徐迟边推边说。
      “怎么做,扭过来半个半圈,再往回滚?”林香远试探着问。
      “嗯,然后再换个航道!”徐迟赞许地点了一下头。两个人很默契地配合着将雪团扭过来,然后往里推了推,放在没动过的雪上,再往回滚。

      雪团越来越大,他们已经不用怎么弯腰了,可是推起来更费力气,但那种成就感也越来越强烈。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呼出的气立刻凝成白雾,连到一块儿。
      “冷么?”徐迟轻声问。
      “不冷。”林香远笑着说,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
      “这个做身体已经够胖了。我们再弄个脑袋过来就成了。”徐迟边说边用目光和林香远交流一下,却发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他不禁笑了,宠腻地问道,“是不是觉得不过瘾,还想继续滚下去?”
      林香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不滚了,你说的对,已经够胖的了,再滚下去,就不好了。”
      “可我们未必非得要堆出一个雪人儿来。弄出一个大大的雪球来,不是也不错么?”徐迟对着林香远清澈的眼睛,体贴地建议着。他知道她应该很喜欢滚着雪球走的感觉。果然,听了他的话,林香远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许多。
      “能滚多大呢?”她失神地自言自语,而后退了几步,仔细地端详着她们滚出来的半圆不圆的雪球,体味着那种久违了的、孩子时的快意。
      月下的她,干净得像个单纯的精灵,带着恬淡的笑容,想着孩子的心事,美得就像一阙“天成”的诗。——徐迟静静地看着……

      “二哥,我们继续推吧。”
      “好啊。”
      两个人继续推着雪球滚下去。
      徐迟高,推上面,林香远在底下用力帮衬着。
      雪球越滚越大,手越来越凉,头越来越热……

      “二哥,我推不动了……”林香远喘着粗气笑着说
      “那就先停下来。”徐迟笑着应着,笑容中带着些许心疼的意思。
      林香远激动地看着差不多和她一般高的、楞楞块块的雪球,很激动地说“这是我第一次滚雪球。”。
      “这是我滚得最大的一个雪球。”徐迟也有些感慨的说。
      “它可真大。而且圆不圆、扁不扁、长不长、方不方……什么也不像,什么也不是,不伦不类、没模没样。应该算是个全然无用的东西了吧!”说话时,林香远淡淡地笑着。
      “是啊,刚好呆在这里。头顶的这面月亮,周围的这片雪,再有这么安静的夜——这里也算是‘无何有之乡,广漠之野’了!”说着,徐迟了然一笑,坦然的迎上林香远的目光。
      迎着徐迟的目光,林香远渐渐的明白了,他对自己的心是多么细,又是多么体贴。她很感动——能有这样一个真心对你的人,又怎能不感动。
      “原来二哥也喜欢这一段《逍遥游》。”林香远笑着收回目光,用心的端详着前面的雪球。
      “是因为你才喜欢的。以前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认识你之后,才觉得那里有一种和你一样的、飘逸出尘的气质。”徐迟坦诚地说。
      “我哪有那样的潇洒、那样的好处!” 她自嘲地一笑,很淡,很坦然,随后又随口说道,“——‘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多好啊,天然的豁达,全无痕迹。”
      “你的好处也一样是天成的、‘无为而自然’的。”徐迟平和地说。
      “我已经有些飘飘然了,二哥再说下去,我就真的忘乎所以了。”林香远笑着开了句玩笑。
      “飘飘的?别是冻感冒了吧。”徐迟很幽默地边说边走过来,拉过她的手来看看,见手套上全是冰。“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你本来就没怎么好,再严重了,我就要挨老太太的骂了。”说罢,轻轻的拉一下她的手。她会意,随即跟着他朝车慢慢地跑过去。

      回到车上,徐迟连忙将暖风打开,将两人的手套都摘下去,然后用自己厚实的大手将林香远的手裹住。林香远觉得应该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可是看到徐迟认真的表情和温暖的笑容,她没有动,他是可信的,她愿意相信他。
      最初他们的手是一样的凉,可渐渐地,林香远就感觉到有细微的温热从徐迟的手上传过来,她的人也渐渐的暖过来了。

      远远的,大大的烟花一个接着一个的绽开。
      “快过年了。”林香远轻轻地自言自语。那黯然的神色让徐迟的心揪到一处,他不想让她这么寂寞着,于是笑着说,“过年好啊,辞旧迎新嘛!”说完,他又将手放到她的额头上试一试,之后又在自己的额头上比一比感觉,这才放心地说,“还好,没有发烧,应该没问题。”说罢,又帮林香远将安全带系好。
      “辞旧迎新,那些旧的,注定是要随着烟花一块散掉的吧……”林香远看着远远的烟花,无限感慨地低语着,“那些烟花真漂亮!”
      “烟花散了之后,马上就是春暖花开的日子了。”徐迟微笑着告诉她,像是安慰,又像是承诺。
      是啊,这些烟花散了之后,马上就是春暖花开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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