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明镜》风露苍华

2、第二章 孤山坐忘处

　　“孽徒，你既是铁了心要去，那便去吧，记住即使死在外面，也不能忘记巫族血契……”朦胧中她依稀听到师傅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嘱托。
　　晏溪不知是如何回的苍梧圣地，可待她醒来时已经全身浸在了苍梧之渊的水心之处。
　　深夜暗涌翻涌而至，如同冰凉的触手悄无声息的覆上了她的身体，她想施展临波浮起身，却发现身体凝滞无力怎么也挣扎不起来。她浑身的血液都重如千斤，似凝似流，滞而未尽显然是到了突破淬血的关口，可汩汩流水如同一条条吐着红信的毒蛇，无孔不入地涌入她的鼻腔，喉咙。晏溪心中惊慌，却不知道该喊谁，却只能任凭水流不住地向她涌来，直至将她彻底湮没直至陷入无底深渊……
　　“咳……咳”不知过了多久，晏溪在一片孤岛中，伴着波涛浪涌悠悠转醒。她咳出胸腔的积水，想刚想张眼，就被灼灼正午的骄阳刺得生疼。她只得眯起眼睛，借着睫毛覆下一片扇影，勉强视物，没成想却对上了一双清澈如水，顾盼生辉的鹿眼。
　　只是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离得太近，且脸上湿漉漉的触感让她觉得自己仿佛触到了什么，晏溪一惊猛地睁大了眼睛。
　　一只身形灵美，姿态优雅的白鹿，此刻正睁着宝石般的鹿眼端详着晏溪。四周淙淙流水泛起片片波光，与阳光彼此交相辉映，雪白的鹿角沐着华光，闪出月华般纯净而柔和的光芒。
　　它鼻子轻轻低嗅着俯身凑近，甚至伸出了它鲜红圆润的小舌头。
　　晏溪赶紧偏过头，支撑着起了身。白鹿见她起身便清吟一声，转眼跃入深林。体内的血液忽然飘浮了起来让她竟有些无力。
　　“你可终于醒了，不然不知道还要耽误多少功夫”晏溪扫眼望去，风泷烟与季浮光并肩而来手里还拿着刚猎来的野味，阳光下如同一对金童玉女。与他们一同来的还有一个长相不俗的圆脸少年脸，面容喜人，可此时却也带着些许的尴尬的和晏溪打着招呼。
　　“晏溪，自从那天之后，我们就在没见过了，这些年你……在苍梧圣地过的还好吗？”
　　“你是谁？”这圆脸少年竟是他的旧识，是谁呢？她可不记得两百年前交了什么朋友，当年她力大无穷又凶悍的很，好像没几个小孩愿意同他玩，那时她身旁只有一个哭包未婚夫，这不，如今也是别人的了，与他再无半点关系。
　　“你……竟不识得我了，你是不是装的，还是一直在为当年的事怨我”圆脸少年竟激动地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两百年前的事，忘了便忘了吧，我不想再与你们废话，相信你们和我一样，是为妖星而来。找山神领完路引我们便各走各的吧”
　　晏溪感觉身上的血液似凝非凝，虚浮缥缈，正是灵匀初生的状况，每听进一句话，脑内就是一阵空灵回响。她急于调息可这少年绕来绕去的话，和脑中似起未起的回忆让她很是不耐。
　　“喂，你怎么和我哥说话呢！”风泷烟起身欲拦。晏溪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向白鹿消失的方向走去。
　　一道清丽的白光向晏溪飞去，带着月的清辉冷光，这是月族的上等灵术，冷玉无暇，冷玉般的虚刃十分锋利，仅是带出的冷光竟就把她身侧的青石扫出了深深地一道沟壑。
　　可晏溪并没有止住脚步，她伸出柔嫩的小手，玲珑一挥，轻拂的风便瞬间将光刃消弭，只是不知为何地上的青草也不知为何的瞬间化为了一地枯黄齑粉。灵术被破，月泷烟感觉胸口激荡，周身灵脉运转不灵导致她身子一软。
　　“妹妹！”圆脸少年扶起她，却发现她嘴边斑驳的血迹，很是心疼。
　　“你心中对我有怨，有何必发泄到她的头上，二百年过去了你不仅模样没变，就连性子也还是这么野蛮”
　　“晏溪，你下手也未免太重了，你的身体不是不可修灵术吗？这身术法是哪来的，竟如此诡异。”季浮光见自己未婚妻被重伤，也开始指责起晏溪来。
　　“她修得一定是黑巫术，我要告诉大族长你偷习禁术”月泷烟也愤愤说道。
　　听到这些话，晏溪在心中一阵冷笑，但脸上却并未表露出来心中的刻薄寒意。她清澈的不染一丝尘埃的瞳孔里，怒放着纤弱却不畏寒风的花朵，鲜艳而纯真的脸，凝然却不带寒光。
　　她双眼炯炯，一字一句的说道：“她伤我的时候没有人阻拦，如今他受伤了你们却一个个都来怪我，若不是我有这身术法，今天我岂不是任你们欺辱了”
　　柔骨风是祈武九代中损耗极大的杀招，可确实最可控的，自己用了几分力道她清楚得很，她可不信大祭司派出的优秀巫师会这么脆弱，可，她偏偏不愿解释。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养成了这样一幅性子，面对她不喜欢的人和事，她偏偏不想表现出顺势而为应有的样子，心中冷笑就偏要摆出一副波澜不惊，心中越是悲戚就越是偏要和颜悦色，她偏要暗搓搓的拧着来，和她的不喜欢拧，和天性拧，甚至会把自己的感情也拧得干巴巴皱搓搓的。
　　她如孩童般嫩生生的小脸，配上这种委屈的叛逆，倔强得令人怜爱。可自幼失孤的她，世上又有谁会真正怜惜，她不指望，也不信。
　　“当年是我口出无状，害得你差点丢了性命，可我也为此愧疚了二百多年。你到底还想怎样”
　　圆脸少年一出口还是一如往常的令人搓火。但是晏溪却是想起了他。
　　月庭云，季浮光在月泠洲的朋友，当年也是因为他的一席话偷练了风行术，导致自己气海封印破封，她不得不长居苍梧圣地，频频忍受濒死的痛苦。
　　晏溪小时候就听姑姑说自己的血脉特殊，必须要修到灵匀之境才可修习灵术，因此从三四岁开始就被姑姑逼着精修锻体，这也导致她的力气比一般孩子大得多。
　　季风洲的巫族人好清静，所以在小孩子不懂事的时候一般都会教一些，安神咒，风盾术，水行术等简单又实用的术法，决不会在小孩子是非不分的年龄教他们学打架术法。
　　所以晏溪成了孩子们眼中的大力士，只是在尚灵不尚武的季风洲，仅仅是力气大是无法赢得巫界孩童的尊敬与友谊的。
　　当这些小孩子们知道她居然一点灵术都不会，的时候开始觉得开始嫌弃她太笨。的确没有灵术的切磋和她玩也太没意思了。况且一个女孩子力气这么大，还天生的莽撞倔强，生气了也不会好好说，每次都是直接用拳头解决这实在是让人不得不讨厌。
　　总之晏溪把周围的小伙伴算是得罪了个光，只能偶尔和自己的哭包未婚夫季浮光一起玩一些人族的游戏，还总把他打哭，她内心愧疚却总是会失误，还好这个小哭包温柔又善良，从未怪过他。
　　直到季浮光在云泠洲的朋友过来，虽然这个小男孩很没有礼貌的嘲笑他，还怂恿他说是可以教他一种没有灵力波动的风行术。但她也不想让小哭包为难，就瞒着姑姑偷偷练到了第二层，这时他们就可以借风疾行了。
　　他们兴冲冲地计划着着乘风行入天虞之丘，在山间飞跃嬉戏，可实际上她刚一运起周身的灵气，气海就开始翻涌作痛，刚开始她忍住不言，可到后来当她的四肢百骸渗出血来的时候三个孩子都吓坏了。
　　晏溪耳边甚至回响起了当时的阵阵哭喊哀鸣，生离死别，百年寂寞。一时间种种不可名状的情绪像是浆糊一样搅作一团，这些纷杂的片段令她的头嗡嗡作响痛的生烦，只想求个清净。
　　“月庭云你并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想怎么样”
　　“可你刚刚的做派，可不是不想怎么样的”对于这件事他愧疚了百年，如今苦主的一举一动都让他十分不禁介怀。
　　“那你就接我一招”她忽的一甩手周身空气便化作了疏导劲风，岸边垂柳的半数柳叶猛然落下，随着晏溪掌中的劲风化作数道残影向月庭云飞去。
　　月庭云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招吓得一惊，忙带着妹妹脚尖轻点，飞身狼狈躲闪。而季浮光在树下却明没有躲避，伸手拟了个破空风刃，劈散了风的劲力，
　　千万厉刺飞入山间，击下了半山的木叶青辉，却还锐气不减直至没入山缝石棱。
　　这是祈武九代第一个杀招，也是在巫界最广为人知的一招“逾辉刺”，学会这一层也就意味着真正走进了这上古密术的大门。
　　“原来是祈武九代，没想到大祭司竟教了你这苍梧圣地的禁修秘术。”
　　“挟翼斩——沐风烬……罗……”晏溪如数家珍般的念出自己苦修多日的武技，娇小的身体猎猎生风，虽不在针对三人，但这纷涌而来的劲风，却令君山草木凋零，百兽震惶。
　　她本也没想伤害任何人，不过这样随心所欲，无所顾忌的施展拳脚，让晏溪有了种畅快淋漓的感觉。是以她一时兴起掌风翻飞，在这个湖心小洲练起了她从不敢出手的杀招。
　　要知道这些招式晏溪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学成，但却一次也没用过，苍梧圣地一草一木都碰不得，因此她即使是练功也只能先施展“临波”这一式，在苍梧之渊小心练习。
　　记得有一次他不小心误伤了水底的千年碧水旋龟，把它引以为傲的绿龟壳劈成了两半。师傅知道了没有责罚他，只是把旋龟放到了她的房中，令她好好照顾。
　　于是晏溪就被这只号称学富五车、博古通今，且好为人师的旋龟荼毒了整整十二年。
　　如今突然脱离了冲撞长辈们的束缚，只觉如返空之鹰，入海之鲲。
　　“小祖宗快停下来，罗烟杀一出你可就算是虐杀无辜生灵了”
　　深林中跃出一头周身月华的白鹿，伴着一声清越的长啸，身着白衣的山神翩然而至。他化身成一锦袍贵公子，风度翩翩可俊美的脸上却写满了心疼。
　　姑姑说觉得自己闯了祸就要赶快跑，若是心中愧疚不过，那就不可逃避，须得用心弥补。晏溪默默地想，她，大概是闯祸了。如今是跑还是补？她一时拿不定主意。
　　“君山神”三人皆恭敬行礼，唯独晏溪，一言不发地戳在那里。
　　“恩，今年巫族的小辈们倒是很懂礼貌嘛，不过这火气可是有点大，再打下去，我这君山恐怕要封山喽” 这君山神摇起手中折扇，不紧不慢地说道，可眼睛的余光却一直扫着晏溪。
　　“请山神宽宥，我们并非有意打扰，都是这个风晏溪，她一直不醒我们才略作停留，刚刚……刚刚也是她把这里弄成这样的，还把我打伤”月泷烟向晏溪愤然一指。美丽的脸上满是愤然。
　　“君山神我四人封巫族大族长之名，前来查看各处禁封，刚刚是一场误会，还请山神宽宥，赐予下路引”季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俊秀少年如明月清风，仅仅长身玉立的说几句话就足够让人如沐春风。
　　“哦，原来是为妖星而来，好说好说”君山神心情甚好，右手一张，现出了三枚玉叶，叶脉中闪着巫族灵术特有的荧光。
　　“诺，这三枚给你们，至于这个小姑娘，年纪太小，脾气太大，还是留在这让我调教一下再去吧”他轻摇着折扇，俊美的脸上装出一副长辈特有的老成持重相，可晏溪却只品出了三分自恋和一分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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