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和平研究手记》国家特级学术废物

9、周旋

　　开幕式后，诸位代表被志愿者引去拍了照，然后集体被主席赶回了会议室。
　　颜琮刚才为了照相人模狗样地摘下了眼镜，此刻又戴了上去，正正经经地扫了一圈会议室里的各位代表，开始第一会期前的上午不那么艰苦卓绝的破冰环节。
　　“那什么，大家好，我是你们这次的主席颜琮——琮，不是怂。”颜主席微笑，“其实呢我有个传统，就是破冰会各位自我介绍一下呢还是主席团自我介绍完你们自我介绍？”
　　“有区别吗。”梁良低声嘀咕。
　　“确实没有区别，那就这样吧。”
　　“主席！民主呢！流程都不走一下的吗！”台下不知道哪个代表吼了一嗓子。
　　“连晓桐小姐，待会有得你们民主投票的。”颜琮准确叫出了那个代表的名字，隔空点了点她的位置，连晓桐摊了摊手。
　　“那就开始了，老肖？”颜琮把话筒递给了旁边的肖寒。
　　“主席助理，肖寒。”肖寒接过，道，“在座的各位有一半我认识，希望这次各位能达成以前说把我摁在地上摩擦的心愿。”
　　“草！”台下代表有人开始起哄，“肖sir说好的代表你怎么背叛阵营去学团了！”
　　“就是！我们当中出了个叛徒！”
　　“好久不见肖sir这次果然也看到你了哈哈哈哈！”
　　……
　　坐在第二排的许方成咋舌。他看起来低估了肖寒在模联内的人际网。
　　“梁良，不是那个凉凉月色思念成河的凉凉，”梁良接过话。“还有不要再发我表情包在会场群刷屏了！！！！”
　　会议室里笑成一片，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就连丁佳雨也笑得趴在了桌子上。
　　梁良这个人发言的时候表情特别丰富特别颜艺，导致他本人别的不说，表情包先走遍了珠三角模联群。
　　“丁佳雨，这次有幸成为学团，菜鸡希望大家轻打。”
　　“前最佳代表请闭嘴！”又不知道谁吼了一嗓子。
　　整个西撒会场，除了几个一参的新人，其余都多多少少和主席团成员认识，有的像马文光，那已经到了“熟悉”的地步了。
　　相比起辩论赛上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模联会场上似乎给人一种大家打成一片的错觉。
　　然后这种错觉就在代表开始自我介绍的时候打破了。
　　“马文光，西/撒/哈/拉/人/民/解/放/阵/线代表，期待和摩/洛/哥代表的友好交流。”马文光笑眯眯地说，指了指摩/洛/哥代表：“邱爷，我可不会因为我俩曾经睡过同一张床放水的。”
　　摩/洛/哥/代/表邱子实接了他的话：“funny mud pee，那是我的床，谁知道你磋商的时候都能睡着——摩/洛/哥代表邱子实，提前谢谢各位支持！”
　　他们俩当事方这么一来一往的拆台将气氛缓和了不少，但是台下的代表依然隐约地按立场分成了两个bloc。
　　“那个……我是美国代表何晶，我是新人，请大家多多指教。”
　　大家很给面子地鼓起了掌。
　　许方成边听他们介绍边看自己的立场文件，直到被人戳了戳背才反应过来，话筒已经传到他这了。他抱歉地笑笑，站起来道：“许方成，阿尔及利亚代表，是个学术菜鸡，大家轻点打。”
　　令他惊讶的是台下居然有人接了他的话：“别，您是垃圾我都已经被降解了。”
　　转头一看，连晓桐正冲着他笑。许方成想了想，突然记起来这是季华会和他同会场的克/罗/地/亚总理。
　　一圈自我介绍下来时间也差不多了，颜琮宣布休会，挥手把他们给放走了。
　　马文光收拾东西，主动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走，去吃饭？”
　　许方成也领了他的情，“好啊——咦？”
　　站在旁边的连晓桐笑道：“介意带我一个吗？”
　　连晓桐是毛/里/塔/尼/亚代表，毛/里/塔/尼/亚在西撒人阵1977年袭击了首都之后被迫妥协放弃对西撒的分治权，再加之1978年毛国内发生了推翻达达赫政府的政变，从此毛政府对西撒问题的态度改为承认西撒建国，说白了，要是许方成代表的阿/尔/及/利/亚在这次会议中能让连晓桐觉得有利可图，她一定会贡献出自己的那一票。
　　很显然，连晓桐来找他们其实也是在给他这个暗示——毛阿好歹是邻国，而阿/尔/及/利/亚本身在非洲和第三世界里就属于“强国”，毛/里/塔/尼/亚本身在这个问题上无太大利益述求，不如试着用这一票换来毛阿两国的进一步交流和合作。
　　连晓桐的目的没怎么遮着掩着，许方成也不傻，想了想也大概猜到了是什么回事，而对马文光而言这也是有利的，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行啊，一起吧。”
　　他们仨算是比较晚的，会议室里已经空空荡荡，只是台上颜主席他们四个还在嘀嘀咕咕商量些什么。
　　“肖总，”许方成出门的时候回头喊了一声，“我先去吃饭了啊。”
　　肖寒没有回头，朝他挥了挥手，意思是“拜拜”。
　　“你和肖寒认识啊，”连晓桐感叹道，“我现在看到他就想起当年科/索/沃危机那场会被俄/罗/斯元首威胁北约敢武力干涉南斯拉夫内政他就敢武力干涉东/欧国家内政的恐惧。”
　　“我记得那时候苏/联不是刚解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连晓桐说，“而且肖寒很会忽悠的，刚开始乌/克/兰还保持着贴近北约的立场，后来忽悠着忽悠着就进了他麾下。”
　　“我们这仨都没逃过肖寒带来的恐惧啊？”马文光调侃道，“不过我还好，我是越/南战争停战会遇上的，我中/国代表，同bloc的，他给我们省了不少事。许方成说他首都被肖寒核平过。”
　　连晓桐扭头看他。
　　许方成笑了笑，心想“首都被核平”这事儿估计得跟着他走完他的模联生涯。
　　“不说这个了，这场会你们有什么想法？”
　　“处境艰难，”马文光诚实道，“联合国五常只有俄/罗/斯可能站在我们这边，美英法三国的立场其实都是偏摩/洛/哥的。”
　　许方成：“毕竟摩/洛/哥作为主权国家是有管理能力的，他们似乎不太看好你们西/撒/人/阵能独立建国并建立稳定的国家体制。”
　　“确实是这样。”马文光有些无奈，“所以怎么样才能让中美英法对这件事至少保持中立态度是个难题。”
　　“这个我可以帮你。”许方成半晌回答，“美国代表是个新人？”
　　连晓桐：“一上来就坑新人？不太厚道喔。”
　　然后她又补充道：“不过战略忽悠当然要挑软柿子捏。”
　　更何况是美/国代表这种地位重要的软柿子。
　　“你看，阿美莉卡不是热衷于建立自己的世界影响力吗，”许方成比比划划地跟他们分析，“1995年阿尔及利亚实行多党制获得了当时总统克林顿的好评，阿美关系由此快速发展。”
　　马文光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
　　“我可以帮你忽悠美国，如果你们独立建国我国引导你们建立模仿他们的民主体制……”他看着欲言又止的马文光补充道：“当然，是忽悠，我们不会干涉你们内政的。”
　　“继续？”
　　“这样让他觉得自己的‘民主体制’得到了弘扬，也许就能成功让美代转变立场。当然后续你们也不用怕，你们可以玩偷天换日啊。”
　　“‘偷天换日’是什么？”连晓桐问。
　　“就是你们人为将一个党分成两个然后轮流执政实际上都是一个党派。”许方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瞎编的。”
　　马文光笑骂了一声“草”。
　　“其实我觉得可以试试，”他说，“我可以和中国代表谈一谈——well，说白了就是卖惨。”
　　“生动形象。”连晓桐也明白他什么意思了，中国向来对同曾经的历史处境相似的国家多少会注意点。“你们吃什么？”
　　“我觉得午餐可以简单点。就前面的早餐店？”
　　“大中午的吃早餐我们也是人才。就那家吧。”
　　广东的早餐店秉承了茶楼式的传统会开到中午，到晚市的时候往往会开成烧烤摊。许方成点了单付了款，突然想起了什么，发企鹅问肖寒：“肖总你吃不吃午餐？”
　　肖寒的回复出乎意料的快：“看情况。”
　　根据他不多的了解，肖寒只要没有用肯定句，一切都可以按否定处理。
　　他想了想，问：“要不要帮你带饭？”
　　片刻后肖寒回复：“随你。”
　　果然，肖学总原来打算又不吃午饭了。
　　他跟老板娘又加了份鸡蛋肠粉。肖寒的口味实在无法捉摸，毕竟根据他这一个月观察，肖寒吃的东西都是非常清淡普通的东西——早上方包中午清汤面，什么调料都不加他也能吃——所以不踩雷的最好的方法估计也是越简单大众的越好，先避开葱啊香菜啊这些潜在雷区。
　　等三人回到会议室的时候，已经达成了一个基础共识了——那就是争取五常支持或中立，以摩洛哥游离于非盟之外的情况为基础尽量拉拢其他非洲小国，俗称拉票。
　　但事实上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他们还是没有头绪。
　　马文光作为西撒代表立场绝对是要求独立的，但是其实三个人都清楚他们不能直接提出要求独立——这样容易引起摩洛哥的激烈对抗。这次会议的目标马文光定的是让西撒人阵先事实上掌握一部分主权——例如西撒可以管理自己的事务，并且有权作为地区参与到国际事务中。
　　回到会议室后，这场会真正的“战役”才开始。马文光直奔摩洛哥代表邱子实，进行了一番“坦率交谈并交换了意见”——意思就是，会谈各说各的没有达成任何协议并且分歧很大。
　　许方成现在不能加入到他俩的谈话——或者叫吵架——当中，不然原本还有那么一丝回转的可能的，他一加入摩洛哥会起极大的危机感，待会更难谈。美国代表还没回来。许方成溜达溜达地跟所有代表打了招呼，最后转回了主席台。
　　肖寒正在桌子上趴着，面前的笔记本屏幕正好挡住了他本人。许方成想起来自己给人打包的午餐还在座位上，于是拎了过来戳了戳他，“肖总，离开会还有四十几分钟，先吃午饭再睡吧。”
　　“我没睡。”肖寒撑着坐了起来，“多少钱我转给你。”
　　“八块。”许方成打量他，“你精神不太好。”
　　肖寒沉默地摇了摇头。
　　许方成斟酌了一下用词，想问问他有什么看法，突然想起人是主席团，也不大好意思——只好转身去抓其他代表进行“亲切友好的交谈”。
　　所幸没一会儿美国代表何晶回来了。许方成连忙拦住了人小姑娘，委婉地跟人谈了起来。他本身长得倒是容易引起小姑娘好感，又很会说话——战略忽悠，这一席话谈下来倒是让何晶表示“她会仔细考虑一下”。
　　有希望。
　　至于中国代表，他没打算替马文光去谈。中国对西撒问题的态度是“赞赏并支持联合国及有关方面对和平解决该问题所做出的努力”，意思就是说，只要不打起来你们结果怎么样我都无所谓。
　　现在西撒问题已经定下了由西撒境内公民公投解决，接下来的会议的主要争议点是——什么样的居民算公民？什么样的居民可以参与投票成为选民？选民验证工作由谁来开展？
　　这也是双方誓死必争的“兵家重地”。
　　会期开始后的主发言名单马文光凭借着“单身多年”的手速抢到了主发言名单第一席，邱子实失之交臂成了第二个发言的。
　　许方成没抢赢法国代表，遗憾屈居第四，估计也没他发言的份。
　　双方的剑拔弩张通过主发言名单顺序的抢夺就体现出来了。先发言的当然对于立场摇摆不定的国家更有影响力。
　　三轮发言下来，作为主席助理的肖寒正在操作会议记录软件，抬眸问：“台下有无问题或动议？”
　　许方成举起了国家牌。
　　“阿尔及利亚代表。”
　　“动议一个有主持核心磋商，主题为关于西撒拉哈选民资格的讨论，时长为300秒，每位代表60秒。”
　　直切主题争议点，颜琮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
　　“现收到来自阿尔及利亚代表动议的有主持核心磋商。”肖寒复述，“台下有无附议？”
　　……全员举牌。
　　颜琮一时间摸不准他们是真的全部赞同还是跟风，决定点草的时候说一下这个问题。
　　“请赞成该动议的国家高举手中国家牌。”
　　又是全员举牌。
　　“很明显该动议获得通过。”肖寒说，“请问阿尔及利亚代表，您是否选择置后发言？”
　　许方成对他笑了笑，“不置后。”
　　肖寒淡淡地把目光挪向了屏幕：“请要加入该有主持核心磋商的国家高举手中国家牌。”
　　颜琮替他报了国家名字：“摩洛哥、西撒、毛里塔尼亚，加上阿尔及利亚，够了。”
　　“好的，尊敬的阿尔及利亚代表，您有60秒的发言时间。”
　　肖寒拿起话筒递了过去。许方成从他手里接过话筒，指尖不小心触到了他的手指，肖寒不着痕迹地立刻抽开了手。
　　许方成想起了这一茬，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失笑，随即立刻调整好了发言状态：“感谢主席团，感谢各位代表，我谨代表阿尔及利亚人民民主共和国在此发言。”
　　是阿尔及利亚民主人民共和国。
　　肖寒和颜琮对视一眼。
　　颜琮用口型说；“算了。”
　　许方成对自己口误读错了国名丝毫没有察觉，继续道：“自1991年以来，我方相信在场的各位都达成了一个基本共识——西撒哈拉的去向，由西撒哈拉人民自己决定。也就是投票公决方案的由来。”
　　“那么现在既然有这个先例在先，而且这个方案已经付诸实施——我方认为为了尽快推动公投的完成，应该特别关注这其中的分歧问题，也就是全民公投的选民资格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反问：“没问题吧？”
　　众代表：就算有问题我们也说不了啊。
　　“投票是实现民主的重要途径，在座的各位都认为自己的国家是民主国家，那么在这个问题上，我方呼吁西撒哈拉与摩洛哥先行说明己方诉求，以便进行后续谈判，再由与会国提出建议。以上，感谢。”
　　学聪明了，肖寒想，至少知道开局不要先像辩论一样立论不给自己留后路。
　　这个开局先将之后的议题给定了下来，又提醒了摩洛哥：你们之前答应了公投解决，别想耍其他手段。
　　这样一来，摩洛哥可发挥的范围就真的只局限在了选民资格上，大大缩小了议题范围。
　　一看就是典型的辩论立论手法……
　　肖寒轻“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