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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黑马 ...

  •   星期三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全体高二学子的放风……哦不是,是社团活动时间。暑假的时候团委社团联合会将所有社团的活动室都按照社长意思换了一遍,这周正好要去搬东西换社室。
      林韫敏不敢劳烦自家学术总监可怜的腿,拉着陆瑶瑶和陆止舟先走一步搬东西去了。肖寒离开课室的时候,班里的人都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今年模拟联合国在林大秘书长的死缠烂打下终于申请到了个有投影仪有白板的活动室——报告厅。肖寒觉着有点不对,他们模联每年招新到顶了二十几个人,一年过后现在高二还没退模的就剩他们四个,按理说社联不会安排这么大的活动场室给他们。
      转过办公楼一楼和教学楼的连廊,就见讲台上两个女生挤在那对着电脑嘀嘀咕咕,技术总监陆止舟对着投影仪干瞪眼,显然对云中落后的基础设施无可奈何。三个人在空空荡荡的报告厅里,显得要多凄凉就有多凄凉。
      “肖总!”其中扎马尾的女生抬起头向他招呼,“你过来看一下,笑死我了这份学测。”
      她旁边的陆瑶瑶戳了戳电脑屏幕:“我给你复述一下啊。大体意思就是西/撒/哈/拉自然条件恶劣建议摩/洛/哥放弃。”
      肖寒闻言一挑眉。
      “阿/拉/斯/加自然条件恶劣,建议美/国将其踢出飞地名列。”
      林韫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太绝了肖总,这个比喻。”她说,“不愧是嘲讽带师。”
      肖寒在珠三角模联出名,一是他在刚入模时以战争破局的风格让他荣获战狂称号,当然他本人不怎么喜欢这个外号;二就是绝妙的嘲讽。
      时至今日,这一届还活跃在圈子里的珠三角MUNer多多少少听过这位嘲讽在2003年阿/拉/伯国家联盟外长级会议会场上牵头对伊/拉/克进行战后援助的苏/丹外长的话:“真是淳朴的即将破产的苏丹。”
      一度引发了mpc的嘲讽流。
      但显然这种嘲讽是基于他扎实的学术功底的,这种功底让肖寒能判断出苏/丹的国力和国家影响力不能担负起牵头组织战后援助,及时在有主持核心磋商的时候泼了全场一盆冷水。
      自己国家的内政还动荡就来管其他国家的事儿?先管好自己吧。
      门口不轻不重地响起了敲门声。
      敲门的短发女生一手托着一沓书和纸质资料,空出来的手顺带推了推眼镜,“辩论队。”
      “啊对,我这记性。”林韫敏一拍讲台,“辩论队这学期跟我们同社室。”
      为首的女生是辩论队这届的队长,梁胤。谢恒抱着书在她后面跟肖寒打了招呼,紧接着就是一阵纷沓的脚步从走廊上渐行渐近。
      “哎梁姐,书我给拖过来了。”许方成拖着一袋书出现在门口,随即看见室内讲台上的模联众人,对他同桌笑道,“巧了啊肖总。”
      靠在讲台边上的肖寒的回应是从文件里抬眸瞥了他一眼。
      许方成对他的反应丝毫不见怪,谢恒见到他俩同桌了之后扯着他讲了足足一顿午饭的时间关于他知道肖寒的那些事,那神色如临大敌一般:“肖总不喜欢别人碰他东西,不喜欢肢体接触,平常也不怎么说话除了讨论问题,要是找不到人了往后走廊那些安静的地方看十次有九次准在那……”
      材料提炼小能手许方成同志给这段话总结了个重点:保持距离。
      但他又觉得奇怪,在暑假季华会上肖寒似乎没有这么难以接近,他会受邀参与到磋商之中,并时不时点出关键的矛盾点,整个人说话的方式和气质也柔和得多,甚至会耍心机战略恐吓他。那个肖寒不是像现在这样,似乎和周围的事物都隔着一堵无形的墙。
      就像这两个人压根不是同一个人似的。
      许方成对肖寒的了解不多,他觉得自己在肖寒眼里除了是同桌、一起开过一场会以外和其他记不住名字的同学没什么不同。
      他第一次见到肖寒,并不是对方以为的季华会,而是高一刚入学那会儿。
      云中刚入学的高一新生都有“云岭杯”,说白了就是辩论赛。这个级辩赛向来都是校辩论队选人的途径之一。
      上一届辩队的学姐说许方成风格比较皮,都是新人,别人一辩上来老老实实作演讲立论,他一上台跟说段子似的将对方的观点中偷换概念的点给挑了出来,然后才开始立论。
      所以他是这一届最早被校队抛出橄榄枝的,他也接了,那一周就开始跟着校队训练,技巧和天赋上就在校辩赛里甩了其他人一条街,连拿了三个最佳辩手。
      决赛的时候,他们班对上了肖寒他们班。那时谢恒也已经入队了,但是谢恒的风格很稳,定位是一辩立论。而许方成是三辩,典型的攻辩位,驳斥的针对性在质询环节尤为重要。
      那一场的辩题紧随关于美国阿拉巴马州堕胎法案的争议话题,应不应该禁止女性堕胎。辩题是校辩论队队长亲自定的,与以往中规中矩的辩题不同,这次的显然难度更大,涉及的角度与范围更广。
      正方抓的点是堕胎对女性的伤害、胎儿的生命权和国内“性别鉴定”及封建思想可能导致的后果。
      那会许方成反思自己实在是飘了,完全没有仔细思考过对方可能会抓的漏洞,不然他还可以用不太明显的诡辩补一补。
      当他质询完对方一二四辩的时候,一直安安静静看资料的反方三辩从他手中接过话筒,低声说了句谢谢。
      许方成想,这样干净温柔的声音来打辩论,尤其是三辩,真的会有气势吗。反方三辩很瘦,身高只比他矮了一点,大概170多一点的样子,却穿着件明显是最大码的校服外套,整个人在麻袋似的校服外套衬托下甚至有点弱不禁风的意思。
      结果人一开口,就无情打破了他心里的错觉。
      “感谢主席,问候在场各位。”反方三辩敲了敲桌子,“下面请问正方一辩,关于您刚才所提出的禁止堕胎就是保护母亲生命健康的观点,您是否有考虑过妊娠本身就是对母亲的伤害?……”
      假的,哪来的温柔,哪来的弱不禁风。
      这人根本从气势上就出乎了他的意料。
      对方的质询相当精准,一针见血,面对三个辩手分成了三点分别质询。对于保护母亲生命健康这一说法,反方三辩提出妊娠本身就是对身体较弱的女性生命健康的一种负担。
      一辩象征性挣扎了一下,但苦于实在找不到逻辑漏洞放弃了,坐下来的时候顺带拍了拍旁边的二辩。
      二辩是个本身气质就比较柔弱的女生,面对关于胎儿的生命权的问题,愣是听了对方提出的关于胚胎本身没有思考能力,但是母亲拥有思考能力和为自己做选择的权利,没有人能剥夺和干涉他人的选择,甚至上升到了思想自由层面的一连串不间断质问,然后没反应过来,卡壳了。
      最后对于胚胎性别鉴定可能导致的结果,他更是不买账的反问:“如果连遭遇不幸被强/暴的女性都不能选择堕胎,且先不说这个女性自己有无抚养孩子的能力,在目前中国男女性别比高达1.2:1的现在,您刚才也提到了封建思想,封建思想会不会让某些无法找到配偶的男性为了留下‘香火’铤而走险去违法?这种行为的代价似乎比违法的代孕还要低。再者,被强/暴的女性从来都没有错,错的是管不住自己思想和行动的男性,凭什么让无辜的女性承担这个责任?这本身就是对女性最大的不公平不是吗?”
      四辩猝不及防被机关枪扫中,game over.
      唯一抵抗能力尚存的许方成苦于规则一人回天无力,看着队友被无差别攻击的口头机关枪射成了筛子。
      就这样,反方三辩成了本次辩论赛最大的黑马,据说他甚至都没有参加此前的比赛,这一次参加是为了顶替缺席的三辩,甚至在场上还在补资料。
      而许方成他们班遗憾止步,与冠军失之交臂。
      很可惜的是这位黑马拒绝了辩论队的邀请,因为当时已经社团招新完毕,对方已经加入了模拟联合国。那一届的辩队和模联关系不大好,因为招新起过矛盾,所以学姐也就没强迫他加入。
      许方成再次见到这位是在高一下学期。季华市在每年的四月份都会举行50km徒步,正是白玉兰的花期。这50km穿过季华市城区,目的是为了“领略季华市的发展”——叫得冠冕堂皇,实际上路边的风景大概只有开头十公里好看,因为在城市规划较好的城中心。
      云岭中学作为季华市排名第一的门面学校,自然得给面子派学生出去参加,于是逐渐就演变成了高一年级的28km拉练。
      徒步路线每一年都不一样,今年的路线经过老城区,道路错综复杂,一不留神很容易走错。许方成在中午的时候离开了原路线去买面包当午餐吃,边走边腹诽云中把他们丢出来还不包饭,结果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迷路了。
      好在许方成作为一名曾经的定向越野队员兼地理奥赛生,方向感还是不错的,再加上有手机导航,在巷子里七绕八拐绕回了原路,顺带还扫了一辆共享单车以便追上自己班大队伍。
      他就在这时看见了落单的黑马——就是那时的反方三辩,许方成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彼时正是午后,阳光透过老城区参差不齐的老式骑楼,在街道上投下一片片亮眼的金。周边商铺的叫卖声与还价声此起彼伏,许方成推着自行车停在路口,转头看见他坐在马路边的石墩上,笼罩在漏下来的阳光里。
      丁达尔效应,许方成无端地想,这可能是他最会联想近期知识的一次,光透过楼间缝隙,在略微浑浊的空气里化为了实体一般的存在,像一道屏障隔绝了他和周边嘈杂的环境。
      “那个,同学,”许方成朝他喊,“你是掉队了吗?要我送你回班吗?”
      对方抬头瞥了他一眼。
      即使是在这种大太阳天、运动量还大的情况下,他也依然穿着那件过于宽大的校服外套。
      “你是谢恒他们班的吧,”许方成继续说,“班主任不是最后要点名么?我送你追上他们班。”
      对方略微无奈地问:“你骑得稳?”
      “这你放心,我从小就载着我妹妹到处跑。”
      “有劳了。”
      “你叫什么名字?上学期云岭杯决赛我见过你,你很厉害。”许方成撑着单车,看他侧坐上后座。
      “肖寒。肖邦的肖,寒冷的寒。”
      当然,逞能的许方成同学忘了自己妹妹和一个跟他差不多高虽然很瘦的男生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差点在拐弯的时候冲向马路牙子——然后长腿一撑,及时刹住了车。
      “怎么?”背后肖寒发出了疑惑。
      “等红灯。”
      抬头一看,这路口没红灯。
      许方成:……
      翻车翻得可突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背后肖寒似乎很轻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俩追上学校的部队的时候已经接近28km终点,许方成干脆再接再厉一路骑到了终点,结果被一片人头的终点站给吓着了。
      肖寒下了后座,同他道了谢。傍晚前的阳光是最毒的,许方成发现他额头上冒起了一层细密的水雾。
      于是顺手抽了张纸递给他。
      肖寒一愣,从他手中接过纸巾。
      “其实刚才我都挺担心你会不会被甩出去,”许方成玩笑道,“毕竟你全程好像都抓着后座。”
      “不会。”
      “我帮你问下谢恒到哪了啊。”他掏出手机给自家副队打了个电话,“他说他们班到终点了。”
      “那不麻烦你了,谢谢。”
      肖寒实际上没带什么东西。就带了一个水杯和一本书,看起来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
      后来许方成才知道,肖寒腿有问题,本来不打算走到终点的,班主任到时候会捎他一程。结果他路过硬是做了回雷锋,把人给带到了终点。
      高一的暑假云中办季华会,已经换了届的新任秘书长林韫敏来各个班招志愿者。谢恒曾经说过肖寒是模联的,高一的那场辩论赛难得激起了许方成许久未见对一个人如对手般的重视和尊重,出于个人的好奇,他私下跟林韫敏报了名。
      那个暑假他先是飞去上海参加了青云杯,为校争光拿了全国冠军,回来就马不停蹄的去了季华会。
      所以在他一贯的印象里,肖寒并不冷漠,在发言、辩论的时候肖寒的气质和谈吐是非常有信服力的,隐约带着点锋芒。即使是在水会,他在磋商时有意无意提出的矛盾点也能显现出其对背景历史局势的深刻了解。
      他自认年少轻狂,骨子里隐约的傲劲作祟,多少有点江湖人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
      他对肖寒这位“黑马”上了心,顺带还单方面较上了劲,尽管人家可能一点也没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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