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和平研究手记》国家特级学术废物

4、正轨

　　开学典礼的早上，操场草坪上黑压压的一片都是人头，高一高二高三除了体艺节，只会在开学典礼的时候才会全部聚集一次。
　　肖寒睡眠浅，下铺许方成翻了个身他就醒了，脑子不清醒地凭着身体记忆叠完了被子悄悄出阳台去洗漱，然后一把冷水把自己给浇醒，借着朦胧的天光给自己戴上隐形眼镜，再一看时间，六点二十，正好是学校起床铃响的时候。他拿上东西打算出门，看见下铺许方成迷迷糊糊坐直了身子，伸手一摸自己枕边，倒吸了口气。
　　“那什么，肖寒，”许方成用气音对他说，“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我眼镜？”
　　肖寒默不作声地把眼镜帮他从床底下捡了起来递给他，许方成道了谢，从他手中接过眼镜，指尖不小心握住了他的手指。
　　好凉。肖寒一僵，迅速把手抽了回来，然后出宿舍换鞋下去打早餐，正好错过了开学第一天的早餐高峰期——毕竟刚开学谁都起得不太早。他在教室里自习了近半小时，踩着铃声去操场排队。
　　他们的教导主任兼高二年级组长苏继恒，是个政治老师，说起来政治挂帅大概是所有学校都有的现象，苏继恒倒也不太常规，平常上课至少会发散思维，于是，这种宽松的讨论课堂让苏继恒获得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苏格拉底”。
　　除此以外，这个名号的来由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苏继恒可以把4000字的演讲稿自由发散到5000甚至8000字，颇有当年古希腊智者学派善于“雄辩”的风范。
　　而高二高三年级全体成员只想对这种无意义的拖时间行为表示深刻谴责。
　　肖寒在下边倒是没站着，何铭考虑到他的腿，让他坐下来听。于是肖寒掏出了历史题，继续补进度。
　　许方成作为班长，在替何铭数人头。他从前数到后，又从后数到前，最后在何铭旁边看见了差点被打成“缺席”的肖寒。
　　“你不用管，”何铭说，“学生会来了我跟他们说一下。”
　　“好的。”
　　又过了一会儿，许方成又跑到了队伍末端，把一本书递给了肖寒。
　　肖寒疑惑地抬头看他。
　　“昨天说借你的笔记。”
　　“谢谢。”肖寒接了过来。
　　一般来说历史班学生在书上记笔记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在延伸知识点附近，见缝挤缝跟穿针眼儿似的记，不够了再贴几张便利贴；另一种是不刻意标注延伸知识点，直接在大块空白处整齐记下来的。两种方法各有优劣，许方成显然是第一种，而且连笔字一大堆。
　　作为第二种记法的人，肖寒觉得自己看久了会眼瞎。
　　但是他没法，只好硬着头皮揣摩那些练笔到底是哪些个字。好在许方成连笔至少没有缺笔画，不然肖寒怀疑自己回头近视度数又得加深个几十度，顺带能优越地提高自己的书法鉴赏能力。
　　太难了。
　　其实历史必修三的文化史大部分还算是初中学过的，难得陌生的领域大概就是宋明理学和阳明心学，以及后面文艺科技史里有几个没提过的知识点。
　　高中的历史其实已经更偏向材料分析，肖寒这两天练题练得多，把历史的缺口给补上了。
　　至于地理？肖寒并不觉得对初中全国地理奥赛生来说读图会是什么大问题。他有分寸，自己哪些科目不行，哪些科目可以还是清楚的，而且开学考，算是检验他转科过来后之前未选的地理历史两门课的缺口。
　　考试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等云中考完六科开学考，都已经是第一周的星期三了。

　　“成绩出来了，”21班的历史课代表是个女生，叫楚新儿，抱着历史老师尧建云的电脑进门的时候喊的那一嗓子倒是让男生们都有些自愧不如，“尧哥表情不太好看，大家小心。”
　　底下一片哀嚎。
　　“出卷遇尧哥，自挂东南枝。”
　　“你看这张试卷它又大又方，就像这个同学我又傻又慌。”
　　“我考的是历史？真不是语文文言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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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的题不就是尧哥出的吗，自己出的难度没点13数么。”
　　“我要有什么13数？”尧建云踏着上课铃声进了课室，“考试的是你们，又不是我。”
　　又是个年轻老师。肖寒闻声抬头，发现对方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余岁的样子，一身蓝色格子衬衫束进西裤里，配上那副金丝眼镜平添了几分书卷气，跟何铭那种直男穿搭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许方成跟读心一样，低声和他说：“尧哥别看他年轻，三十几了，女儿都有了。他是从人大附中挖过来的，除了我们班就教18班，据说人北师大历史系毕业的，消息灵通，押题押的可准了。”
　　18班是云中唯一的历史重点班。能让云中这种省重点下手挖人的老师都不会太简单。
　　“唉，你们这次。”尧建云隔空点了点刚才说他没有13数的男生，就坐在肖寒右边，“何新秋，待会你来讲讲第31题的材料怎么画啊。”
　　何新秋一点儿也不敢动。
　　尧建云的目光游隼似的在班里扫了一圈，全班同学集体低头看卷子。他笑了一声，“你们班多了张新面孔啊？”
　　“对的老师。”楚新儿说。
　　“成。”他笑了一下，一口京普字正腔圆，“我给新同学再自我介绍一下啊，我姓尧，建设的建云中的云，是民革成员，平常上课不会正正经经按着课本来，请新同学习惯一下。”
　　肖寒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那待会新同学，叫肖寒是吧，来答一下第32题。”
　　肖寒：……
　　许方成在旁边憋笑。
　　“那个憋笑的同桌，许方成，你待会给我来答33题。”
　　许方成笑不出来了。不知道谁先笑了出来，然后全班哄堂大笑。三道材料大题就这么给安排上了。
　　“安静，考成这样还笑。”尧建云朝他们点了点，“讲选择题了啊，给我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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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尧建云讲题讲得言简意赅，但多的是延伸出去的知识。选择题里有道关于英国谷物法与贸易壁垒的题，于是尧建云又就这个延伸出去讲了讲英国谷物法的原因意义和与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联系。
　　肖寒发现即使自己没错几道选择题，还是得手不停地记笔记。
　　在这种速度下，尧建云用半节课讲完了选择题，开始讲大题。
　　“先讲32题，这道题简单，基本上只用总结材料。肖寒同学，你来给材料分一下层。”
　　肖寒垂眸看了一眼试卷，说：“老师，我以前是物理班的。”
　　翻译过来，就是我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尧建云愣了愣。“就是你觉得材料体现了哪些点，然后在这些点中间用分割线分隔开。”
　　肖寒大概明白了，又看了一遍题干。他之前是在脑子里分的层，现在只需要对着读出来就好：“材料一中孟子的观点在孟子的三句回答各自分层，分成三层；材料二中苏格拉底逃走是种正义后面划线，分为两层。”
　　“请坐。”尧建云放出题目ppt，“历史材料题你们永远要记住做题步骤，先分层后划关键词，大部分历史大题前面的第一问只需要你总结材料顺带加上一点点的基础知识，所以最重要的永远是材料分析，肖寒同学做得很好。接下来我来讲材料……”
　　下面一片唰唰的记笔记的声音。
　　许方成答三十三题的时候思路明显就比他清晰得多，包括材料分层划关键词之后关键词又分别对应了什么基础知识点，有条有理。
　　肖寒按着他的思路重新做了一遍，发现这样果真不容易漏答。
　　他同桌历史很好，是真的。
　　成绩表在尧建云离开他们班了之后贴了出来。李霄杨突破众围挤了进去抄了成绩，带着一脸梦游似的表情回了座位，然后一把抓住了打水回来的许方成：“我靠成哥，你为什么要留在我们班，当初你为什么不去十八班？!”
　　“什么什么？成哥又怎么了？”何新秋凑到了他背后看他手上的成绩，就连“老佛爷”余魏也转过了头。
　　“不说了你们自己去看，”李霄杨挥了挥，“我要开始当酸菜鱼了。”
　　许方成无奈，不得不亲自上阵抄成绩，顺带帮自己同桌也抄了。
　　他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总分，六百一十多。
　　其实在云中这种校内自测的难度下，这成绩已经是历史班前列了。但是他实在拿不准自己在省里市里的定位，还是得统考才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出乎他意料的是刚转科的肖寒考的竟然也不差，总分约算是五百九，历史更是考到了85，只差他7分。
　　肖寒跟他道了谢，然后瞥了一眼成绩，喃喃道，“地理81？”
　　前面不小心听到的李霄杨觉得自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连转科的都考得比他好。
　　开学考尘埃落定，新学期的生活也该步入正轨了。

　　岭南的夏天白昼是漫长的，傍晚六点的天空还是明晃晃的亮着，丝毫不见暗沉的迹象。
　　刚错峰去食堂吃完饭回课室许方成凳子都还没捂热乎，就被窗边一声叫魂似的“成哥”给吓得笔都掉了，转头一看就看见谢恒贴着窗玻璃喊他出来。
　　“怎了？”
　　谢恒四周望了望，压低了声音问他：“你和肖总怎么坐一块去了？”
　　“谁？肖寒？”许方成不是很明白这问题有什么鬼鬼祟祟的必要，“班长照顾新同学不是应该的吗？”
　　谢恒怀疑地打量他，“不会打起来？现在可没有英格兰群岛给你们核平了。”
　　“你又听谁说的？”许方成无奈，“会场上的事儿，怎么会推到场下矛盾啊。你打了那么多场辩论赛有被人记恨上吗？”
　　“你别说，还真有，”谢恒点了点他的肩，“你忘了东莞那边有个学校就很讨厌我们吗？”
　　那确实，云中辩论队在省校际赛里打败原先的冠军东莞滨江中学后，滨中的辩论队队长就莫名其妙很讨厌他们几个，大概是觉得丢了面子。
　　远处的走廊上肖寒越过校道往课室这边走，谢恒随着许方成的目光一回头，发现说曹操曹操到。
　　肖寒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谢恒对他平时冷淡的态度习以为常，转过头来继续对许方成道：“肖总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了，本来想让你帮忙传个话的。”
　　许方成：……
　　敢情好我就是个莫得感情的复读机。
　　“别这么看我，”谢恒摊手，“梁胤姐也有话要让我带给你。只不过我先得跟肖总说。肖总——”
　　“怎么？”肖寒拎着水杯从课室里出来，顺手带上了门，免得珍贵的冷气外泄。
　　“第四周不是社团招新吗，我们队长让我来问问你们模联要不要干脆凑一桌招新了算了。”
　　肖寒皱了皱眉，“这事你问秘书长啊，问我没用。”
　　“我不知道你们秘书长在哪啊。”
　　“隔壁22班林韫敏。”
　　“哦，好。”
　　许方成觉得自己有些疑惑：“之前上一届辩论队和模联的关系不怎么样吧我记得？怎么队长说要两个社团联合招新了？”
　　谢恒笑道：“If you can't beat them, join them.本来我们两个社团定位就类似，服装也都是正装，与其分流不如凑在一起招新说不定还能吸引更多新人，再说了不是有你这个流量担当在么，出去比个赛都能被学姐看上。”
　　许方成皱眉，“别折煞我了。”
　　“不逗你了，王牌三辩。我先回去写物理了。”
　　又被戳了黑历史的许方成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正打算进课室，转头又见肖寒挡在了他面前。
　　“肖总，什么事儿？”
　　肖寒不甚明显地因为他的惊讶了一下，递给了他一沓文件。许方成大致翻了一下，发现是一份模联会议的背景文件。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许方成尴尬地掐断了话，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讲。
　　“这场会是邀请制的，我们学校不小心多报了一个席位，不能鸽会。”肖寒看着他，“你国庆有空吗？”
　　“我……”我考虑一下。许方成这话还没脱口，肖寒又补道：“我带西撒哈拉会场。”
　　“所以这个席位是西撒哈拉会场的？”
　　“对。”
　　“行吧，我去。”许方成答应得很爽快，“上次被你怼了，挺不甘心的。”
　　肖寒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未对他的挑衅做出什么回应，转身进了教室。许方成突然感觉有些不对，但他说不上来。直觉告诉他他可能被坑了。
　　等等，他刚刚说的字是不是“带”？
　　许方成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好像在挑衅主席团成员。
　　而模联会议最惹不得的，非主席团莫属。
　　他似乎给自己提前挖了个坑等着自己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