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和平研究手记》国家特级学术废物

12、月考

　　复习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
　　仿佛时间是种在书页之间的。书页一页页翻过，悄无声息地就到了第一次月考的时间了。
　　月考复习的这一周除了周一定了大方向，班里谁也没有谈月考后即将到来的运动会——月考在星期一和星期二，后面还有三天足够他们进行讨论。有句话说“文科生的笔记理科生的错题本”，意思就是文科生的笔记和理科生的错题本一样厚得惊人。
　　虽然许方成严格意义上不完全是个文科生，但生物也是个相当琐碎的学科。因此，他对照书、笔记和学案复习的时候，花的时间有时候会超乎他的意料。就像历史书要考的只有薄薄的二十几页内容，他还是花了周末的一个下午外加临考的一节晚修，全在看延伸出去的知识点。
　　典型的授之于鱼，考之以鱿鲆鲅鲇鲋鲐鲈鲍鲎鲞鲛鲒鲚鲜鲟鲔鲕鲑鲧鲫鲩鲣鲨鲡鲢鲤鲠鲥鲦鲺鲴鲶鲳鲮鲭鲵鲲鲰鲱鲻鲷鲸鳋鳊鲼鳃鳄鳇鳆鳅鲽鳌鳎鳏鳍鳘鳕鳓鳙鳗鳔鳖鳜鳟鳞鳝鳢……
　　就连隔壁书不离手的肖寒都换了书目，星期四的时候许方成在课室总结数学错题晚了抢不着饭，去黄姨那吃饭，看见肖寒也在，看的是区域地理课本。
　　云中向来奉行“月考如高考”，走班换课室都是考试常态，外加人工监考和电子摄像头监考，还出动了电子探测仪防作弊。这么一通下来，想作弊的基本上也都放弃了这个念头，德育处一年抓的男女交往过密都比考试作弊多。
　　月考第一天早上。
　　已经是十月下旬，广东还暂时没有要进入秋天的迹象，该热的还是热，从宿舍到教室这段路都能让人背上沁起薄薄一层汗。
　　许方成干脆三两步在校道上跑了起来，带着一阵风窜进了教室，不小心推开门实在大力了点——然后被正在看笔记时猝不及防被热风糊了一脸的肖寒不冷不热地嘲了他一句：“你神九发射呢？”
　　“没，急着回来复习没注意，不好意思啊。”许方成拉开椅子轻快地回答。
　　肖寒向来离开宿舍是全宿舍最早的，但他动作轻，下床的时候像只猫不带声音的，速度还快，就算有同学没那么早起也不容易被打扰到。往往他离开宿舍了许方成才起来，还经常得让他帮忙捡个眼镜——许方成的眼镜经常放在枕头边，手一碰就容易掉到床底下。稍早一些起来的余魏看见，调侃他的眼镜要是跟他一样，一来生二来熟大概见到肖寒的手都会热情地贴上去还得汪汪叫两声。
　　许方成动了动自己尚未清醒完的脑子，反驳他：“你才是狗。”
　　余魏见自己话外之音被识破，摊了摊手。
　　要是下去吃早餐的时候正好撞上梁胤或者谢恒，他们还会嘀嘀咕咕闲扯讨论个一阵子——所以他早上其实回教室不算早的。
　　但也绝对不会迟到——除了星期五他、肖寒和另外四个女生扫公区，不可避免的要迟一点
　　考试的早上不宜看太复杂的玩意绕脑子，他深谙此理，只过了一下课内文言文，就得走班考试了。
　　女生们平常关系好的三三两两一起走班去了，说起来也是好玩——考前大家都说死了没复习完，考后大家都说没发挥好要砸——但其实真正的水平和感触只有自己知道，这也就是个客套而已。
　　但即使许方成向来“合群”，也不大喜欢这种客套。别人要真问到他头上了可以客套几句试题难度，但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对自己本身的表现作出点评的，也不喜欢考试期间对答案。
　　考一科过一科，这样才能保证不会出现心态上的“滑坡效应”。
　　等六科这么考完下来，班上仿佛弥散着阿留申低压。堪称惨痛。
　　男生们心态不错，趁着成绩没出来的星期三下午的体育课约着集体打球去了。许方成当然不会拒绝邀请，走之前顺带拉了拉肖寒的袖子：“肖总，一起吗？”
　　“不了，”意料之中的回答，“我打不了。”
　　“知道你打不了，过来场边凳子上看书也好嘛，”许方成笑道，“整天待室内，你看你比晓静都白了一个色号。”
　　刘晓静没有反驳，“嗯嗯”地点头：“我也觉得肖寒白得让我们女生自愧不如。”
　　于是在某人的软磨硬泡下，肖寒莫名其妙就坐在了篮球场边的石凳上，旁边还坐着刘晓静和刘清阳两姐妹花。
　　“肖寒我跟你商量个事，你腿不太方便，冼文远说他俩也不打算给你安排项目。”刘清阳作为副班长时刻不忘本分，“是这样的，你能来我们后勤吗？”
　　肖寒寻思片刻，点了点头。
　　刘清阳见他点头，只觉得轻松很多，甚至觉得他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相处，说话也自来熟了些，“那你会不会摄影？能帮我们班运动员拍照吗？到时候我给你借相机。”
　　“不用，”肖寒淡淡道，“我家有。”
　　刘清阳小小的惊讶了一下，知道他这是答应了，“那谢谢你了啊！”
　　他不再说话，只是看书。
　　两个女生也没走，依然坐在那，看来是真的来看男生打球的。肖寒又戴上了耳机，隐隐地听见她们在议论班里的男生，出现频率最高的大概就是他同桌。
　　想不到这家伙还挺受女孩子欢迎？
　　不过想想也是。许方成人挺好，平常别人让他帮忙在不妨碍自己的事的情况下都会帮，见到女孩子搬什么重物都会礼貌问一句要不要搭把手。跟同学也容易打成一片，什么话都能接几句，活泼开朗得很，属于相处起来很舒服的那种。
　　长得其实也挺帅，主要是气质加成——在辩论和开会的时候就特别明显，外貌虽然出挑也不一定帅到跟少女偶像剧似的迷倒全校女生，顶多惊艳下来老校区的高一学妹。但他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威慑感，说白了就是气场强大，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自信。
　　肖寒漫不经心地搓了搓纸页上落下的一枚细叶，将它弹在了地上。隔壁女生们小小的惊呼了一声，他闻声抬头，看见许方成带球过人，避过李霄杨的阻拦来了个扣篮，动作让夏季校服的下摆撩起了一个弧度。
　　肖寒：……
　　于是他丝毫不为所动地低下头看书了——他对自己同桌的身材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啊对了，”刘晓静突然拍了拍手，“班长——”
　　许方成跟李霄杨说了句什么，然后就下了场走了过来，“怎么了晓静？”
　　“你还得学《念诗之王》，”刘晓静一本正经，“我都忘了这事了。我这几天歌单就一首这个，循环播放我都快疯了！！趁还有十几分钟您赶紧把前面给学了，救救孩子。”
　　许方成有点无奈：“没词儿？”
　　“有的有的，”刘晓静从兜里翻出了一张纸，“喏。”
　　于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半吊子rapper——可能说是reader比较正确——在炎炎烈日底下开始跟赵本山的小品词儿作斗争。
　　体育课下课铃响起的时候许方成还在跟那句他觉着无比拗口的“记得那是2003年的第一场雪，第一场雪，比2002年来的稍晚了一些，稍晚了一些”作斗争。
　　真的是reader，单纯是赶着节奏读。刘晓静听得只觉得差了点味儿，于是她掏出了她的黑色mp3，拔下耳机，往人面前一递，“不行啊班长，没那味儿了——念诗之王我设了单曲循环，你多听几遍再来试试。”
　　许方成接了这活自然也没不做好的道理，就应了。
　　“走了肖总，”他朝场边坐着的肖寒喊，“去上社团活动课——今天不是你们模联招新第一课么。”
　　肖寒点头。
　　云中辩论队招新每年都要比其他社团提前一点，因为他们是直接从辩论赛选人的。再加上今年暑假云中辩论队——也就是梁胤他们这四个，拿了青云杯冠军，学校方面也就多纵容了点。
　　所以模联这边是招新第一课，辩论队那是日常备赛，白板暂且让给模联，两边互不干扰。
　　肖寒突然伸手拉了一下他衣服下摆。
　　许方成疑惑回头。
　　“你衣服没拉好。”肖寒淡淡解释道，然后又插上了耳机。
　　许方成只觉得自己现在满脑子都是“改革春风吹满地中国人民真争气”。
　　没救。怪不得是B站鬼畜神曲。
　　肖寒进报告厅的时候，发现台下稀稀拉拉，来了大概十几个。
　　小二分之一。
　　他倒是没什么感受，转头问正在白板上写写画画的林韫敏：“还有几分钟上课？”
　　林韫敏低头看了眼手表：“报告学总。三分钟。”
　　肖寒“哦”了一声。然后补道：“还行，有十几个。”
　　云中模联骨干F4中剩下三个齐齐扭头看他。
　　“你是在嘲讽么肖总？为什么我听出了唏嘘感叹？”陆瑶瑶问。
　　肖寒没回答，只是把手上的剑桥史搭在了讲台上。“待会怎么安排？”
　　“敏姐讲话我讲话，然后就该你了，肖总。”陆瑶瑶朝他拜了拜，“能不能留住人就靠你了！”
　　一句话，模联历年来的flag。每年模联的人数变化是这样的：招新，二十几个；第一节课之后的学术课，减了一半；外出参会的，又减一半——最后活跃的只剩下行政骨干四位，秘书长副秘书长学术总监和技术总监。
　　当真有种名门没落的心酸。
　　不过人少归人少，好歹还有传承。但是隔壁辩论队二十几个全来了训练了，就有点落差带来的惆怅。
　　当然，也许是因为隔壁有俩颜值还挺能打的男生，林韫敏看了一眼那惊人的2：5的男女比，作为颜狗生出了多少有些互相理解的默契。
　　他们学总颜值也能打，奈何整个人写满了生人勿近的高贵冷艳。
　　性格使然，林韫敏也只在开会时才看见过肖寒周边那道屏障会松一点，没那么难以接近。
　　她也不舍得把自家学总这样一个可以靠脸吃饭偏要靠实力的镇社之宝放出去。作为一个学术性社团的社长，她和肖寒是同一个态度——宁愿找学术水平不太好但愿意学的，也不想招浑水摸鱼的！
　　然后被肖寒瘫着脸凉凉地补刀：“拼上你作为秘书长的荣耀？”
　　林韫敏：……
　　学总一张嘴，气氛全能毁。
　　“大家好，我是云岭中学模拟联合国秘书长林韫敏，欢迎大家来到我们的大本营……也是辩友们的大本营。”
　　报告厅后边正在推论的梁胤很给面子地抬了抬手回应了各位模联新人们的注目礼。
　　“我相信大家加入模联应该都对这个社团有所了解——当然我知道你们大部分是去百度了。”林韫敏隔空点了点下边一群“学姐你真懂”表情的新人，“但是呢……咱们模联没那么高逼格。”
　　“真的，”林大秘书长说，“一入模联深似海，从此睡眠是路人——以后你们要是外出参会，看见全会场一个个人模狗样的，说不定昨晚他们还在熬夜写立场文件和磋商，黑眼圈全靠眼镜遮着，气势全靠星巴克撑着。”
　　旁边的陆瑶瑶只觉得确实如此惨不忍睹，不断点头附和。
　　下边一片嘘声。
　　“但是呢，”秘书长身为一个磋商的好手，节奏把控得非常好，这欲拒还迎的劲儿怎么都透出了一股战略忽悠的味，“在这里你也能遇见不少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哎，我算不上，你看你们副秘书长学总和技总。”
　　陆止舟正在调试设备，头也不抬地喊：“哪能靓仔过我们林秘书长陆副秘和肖总啊。”
　　突然被拉出来营业的肖寒表示不置可否。
　　这句话引起了不少同为颜狗的师弟师妹们的共鸣。
　　虽然林秘书长本身也不是很看得上这种“营销手段”，但“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适当玩梗可以，再说了有肖寒这个出了名的正经人在后边兜着。
　　她和陆瑶瑶做了开场白，剩下的“端正态度”和“正确认识”这俩思想教育工作全扔给了肖寒。
　　“下午好。我是学术总监肖寒。”肖学总半句废话都没说，“刚才秘书长和副秘说了一下模联比较有趣和光鲜的一面，那我就来说一下加入模联之后你们要做什么。”
　　“模联有两大原则，‘学术至上’和‘Role Play’。‘Role Play’其实很好理解，就是角色扮演，无论拿到什么席位，即使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国，你们也要把自己当成这个国家的人去看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下面十几个新人，顿时让人觉得有种无形的压力，“而学术至上是我要讲的重点。”
　　“模拟联合国，会议本质是在历史中选取一个时间点和空间点，将之后的历史抹掉。比如说大家都知道1919年的巴黎和会。假设这样一个场景，我们站的地方是1919年的凡尔赛宫，大家都是中国代表，此时还没有开始会议——”
　　“体会到了吗？”肖寒敲了敲白板，“未来的历史对于你们来说不存在，你们相当于在一个平行的时空上从一个时间节点开始书写之后的历史，这就是模拟联合国几乎所有会议所做的。”
　　这番讲解确实足够直白，也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和兴趣。毕竟书写历史啊！这种事想想都很强！
　　“但是，这个有个前提，就是你们要有知识储备水平。你们所做的决策都要有历史事实根据，比如在1919年我们中国代表当然不能像现在的中国一样拉拢亚非拉同胞，因为那会儿亚非拉同胞大部分还没独立。”
　　“所以想书写历史？那就多看书，多了解历史，以后开会前注意收集资料。我们在之后的社团课也会给大家讲解一些基础知识。”肖寒拍了拍手，“行了，我讲完了。”
　　学弟学妹们被他这一番颇具气势的发言镇住了，纷纷开始鼓掌。甚至连后边备赛的辩论队也有零零星星鼓掌的。
　　“肖寒发言气势很强。”梁胤低声说，“听说当初新生赛你就被他怼了？”
　　“姐姐，你不都知道么，”许方成又双叒叕被戳了老底，“你还知道他季华会核平我首都呢。”
　　梁胤拍了拍他的肩。“以后可以让小朋友们学一学。”
　　许方成：“别，到时候别的学校又得说我们心脏了。”
　　云中没让他们快乐多久。老师们加班加点改卷的速度是惊人的，星期四早上就放出了全科成绩和级排。
　　许方成回到教室的时候，肖寒依然在看他的书，而前面已经围了一圈同学，关注焦点，是宣传栏上钉着的几张纸。
　　“成绩出来了？”他坐下的时候问同桌，肖寒“嗯”地应了一声。
　　等他到教室前面的时候，发现正在抄成绩的李霄杨表情很麻木：“怎么了杨哥？没睡醒？”
　　“你别说话了，”李霄杨麻木地说，“你不是人你同桌也不是人。”
　　周围正在抄成绩的几个女生和周晓赞同地点了点头。
　　肖寒怎么不是人了？
　　他目光顺着班级总榜往下看，第一是他自己，第二是学委阮涵菲，第三……
　　肖寒。
　　半道改科比他们少学了半学期历史地理，进度落了一节，开学考试班排三十几，历史选科级排一百八十多；第一次月考班排第三，历史选科级排第二十一，地理直接把千年老一许方成本人踩在了脚下，唯独历史生物和数学略微逊色。
　　照他对肖寒的了解，这恐怕还不是他进步的极限。
　　许方成觉得自己的表情也有那么一瞬间呆滞：“你说得对，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