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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Chapter 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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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92
这不是你第一次住院。病房里的陈设、消毒水的气味、压抑的咳嗽声……全部都已司空见惯。
小时候,因为哮喘,你长时间在医院接受治疗。医院是一个奇妙的地方,明明容纳着各个年龄段的人们,如同一座秩序井然的城市,但这里既不热闹也不惬意。
——只有寂静。
不禁让你联想到坟墓。
啊,这么说来,你的母亲下葬的时间,也是在萧瑟的秋季。
“妈妈……”
即便积极地接受治疗,身体状况也不见好转,反而随时间的流逝愈加恶化,无法反抗,只能看着自己渐渐腐朽……妈妈当初也是同样的感受吧,现在的你能体会了。
只想享受快乐的你犯下了罪,现在这副模样就是报应。
凝视窗外的枯叶,你开始想,你的终局又会在什么时候呢。
……
确认你恢复了基本的自理能力,徐伦回到校园,不过她每天放学后都会来探望你。出于不想让人担心,你交代女儿不要把你住院的事告诉其他人,然而还是被东方朋子发现了。
“如果不是我注意到你家门口没有和往常那样放可燃物垃圾袋,花园也很久没有被修整,你是不是直到出院也什么都不告诉我?”被这样数落了。
朋子焦急地想要知道你身上可怖的伤是哪里来的,被你以“不小心摔倒”的理由搪塞。见你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真相,她放弃询问,只是默默抱住你,把头埋进你的肩窝。肩膀传来的朋子的温度是如此炽热,你产生了近乎被烫伤的幻觉。
“朋子……”你张了张嘴。朋子的力道对于病患而言过于强劲,你一时分不清胸口的闷疼是因为此刻的心情还是朋子的拥抱,亦或者两者皆有,即便如此,你还是伸出双臂回抱住她。
肩膀的布料已经被打湿了,你十分无措,也感到愧疚,最后还是将提前打好的试图蒙混过关的腹稿咽下。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若你真的有这份自觉的话,就别再让自己受这么严重的伤,”朋子把头抬起,你看见她双眼红肿,鼻尖一点嫣红如雪地上的落梅,“我不想……再猝不及防地失去了。”
Part 93
工作原因,朋子没法陪你太久,像这样来医院已经是百忙之中抽出一丝空闲。从她口中你得知,比起朋子东方仗助则更繁忙了。杜王町最近有一起犯人不明的凶杀案,虽然被害者是即将逃脱法律制裁的潜逃犯罪分子,但上头还是让他彻查,他为了追查真凶焦头烂额。
这件事不知怎么传到空条荷莉那里去了。荷莉妈妈千里迢迢赶来,还拉着刚结束巡演的空条贞夫。这两位不是父母胜似父母的老人没有责备你,而是告诉你不要逞强然后照顾起你。你享受和他们叙旧的时光,仿佛回到了尚能毫无顾虑地向家人撒娇的少女时代。不过你也知道,旧时光不会重来。
“等你出院了,和徐伦一起搬到我们这里来吧。”荷莉妈妈和你商量,“多两双碗筷的事。而且当母亲的总是不放心自家小孩,如果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的话,我会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吧,就当是成全老人的心愿。”
‘但是荷莉妈妈您的语气完全不像是要和我商量的样子啊……’这句话你怎么可能说得出口。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敲定了。
至于迪亚波罗,目前为止你连他的影子也没看到过。
病人需要静养,在护士下班前为你注射完今天最后的药剂后,你便躺下盖好被子。你感觉有秋夜寒风吹过,并穿透被褥冻得你一阵哆嗦。就在你准备下床打开病房的暖气的时候,那阵冷风又不可思议地消失了,四肢变得暖洋洋的。
你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病房的灯没有开,窗帘也不知道是谁拉上的……
“迪亚波罗,你是在躲着我吗?”
“……”无人应答。
漆黑且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你突兀的发言像是在对空气说话。
你闭上眼,发出呻\\吟:“啊~总感觉嗓子好干,要是有一杯水就好了,有没有好心人呐——”
没有动静。
“唔……脑袋好疼!医生呢?……没有医生吗……”
一杯温水被放在桌案上,然后,一只手探向紧急呼叫铃。
睁开眼,即便黑暗中视野不佳,你依然抓住了那只手(他)。
直视迪亚波罗的眼睛,你笑着说道:“今夜的月色很绮丽,不一起看看吗?”
……
时间倒退到稍早之前。
“呀,又见面了。”
迪亚波罗停下脚步,那个被他肢解分离、理应同城市垃圾一道沉眠于河床中的金发男人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吉良吉影偏头,额前一绺碎发轻轻摇晃,“该说是偶然?还是说巧合呢?”
医院的走廊里人来人往,然而这对峙而立、一动不动的两人,却仿若空气一样被无视了。
迪亚波罗半眯起眼眸。“我不介意再来一次解剖。”
话虽如此,吉良吉影像这样“死而复生”,并如同一旦嗅到气味就咬住不放的鬣狗一样找上门来已经是第四次了。假如吉良吉影加入「热情」,迪亚波罗会给他安排讨债人的职位。
吉良吉影笑着扬起下巴。“我想也是。所以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吧。”他很及时地在迪亚波罗耐心耗尽的前一秒说:“我们之间继续战斗下去是没有结果的,和我同为「幽灵」的你最清楚不过。”
“「幽灵」……”
“没错,失去形体后的残留物,迷恋人世而迟迟不肯前往彼岸的存在。无人能见,无法触碰,同时也抵达了死亡的终点——关于为什么我还能出现在你面前,呵呵……已经成百、上千次体验过其中滋味的你,其实心中有答案吧?”
……吉良吉影说得对。迪亚波罗就算再怎么装作若无其事,也渐渐意识到自己已经「逝去」。被「黄金体验镇魂曲」击中的他并不是“无限接近死亡却无法真正地死去”,而是“已经死去的他无限重复死去的过程”。
因为是「幽灵」,所以不存在二次死亡,也再也回不到那个生者的世界。
你的「触碰」仅仅解除了「替身」的影响,但迪亚波罗的本质始终未变:一个没有归宿、毫无未来的幽灵;一个得不到安息、暂时摆脱折磨的彷徨者。
“日安,两位。”一名尼姑打扮的女人竟走了过来。她并非突然出现,之前她就一直安静坐在医院走廊座椅上,仿佛是背景板,是以迪亚波罗没有对她投入关注。
“雇主来咯。”吉良吉影后退几步,给尼姑让出位置。
待尼姑走近,迪亚波罗的瞳孔收缩。
“竟然是你。”他一瞬间冷冽的有如毒蛇的杀意如同幻觉, “真是深藏不露。她知道你还有「尼姑」这个兼职吗?以及——”
迪亚波罗的手扼住女人喉咙,“她知道让她住院的元凶,就是经常光顾的花店的老板娘吗?幕后黑手主动送上门我还是第一次见,不过也正好替我节省时间。”
Part 94
迪亚波罗甚至做好了防范吉良吉影的准备。然而,即使看见雇主被扼喉,那个金发的男人也无动于衷,仿佛确信迪亚波罗无法对尼姑造成伤害一样。
尼姑,不,或许应该称呼她为藤原美惠,面对此情此景毫不慌张。她垂下眼帘,仿若救苦渡厄的菩萨般叹息:“对此,我也感到痛心疾首,但邪恶必须被祛除。啊……她是多么可怜,不仅丈夫冷落她,亲近的人猜疑她,还遭到恶魔缠身。”
“……”迪亚波罗松开手。
“明智的选择。”藤原美惠转动手腕的佛珠,“我既然敢出现在你身前,自然是有把握才会这么做。你自从成为幽灵以来,还没有好好研究过自己的体质吧,所以也不会知道,被尚存于世的生者「贯穿」会发生什么……”她看一眼关紧的病房门,“不过,她是特殊的。”
迪亚波罗的视线转移到尼姑的脊椎,轻笑一声道:“很简单,把你也变成死者就可以了。”
“呵呵……”藤原美惠颔首,“你可以试试。”
“啧。”迪亚波罗咬牙。「情报」还是太少了,看藤原美惠的样子,她确实知道些迪亚波罗不知道的事,而且目前也没有动手的意图,所以迪亚波罗只能选择谨慎观察。“身为一个远东国家的尼姑,居然知道我……我不认为我有出名到这个地步。”
“常言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实则不然。”藤原美惠和他对视,“被你杀害的数不清的人们,他们的灵魂告诉了我全部。在实际看到你后,一切都如我所想,我能看见你身上堆积如山的「业」,而且是必须入地狱去偿还的程度。”
迪亚波罗并没有惧怕或者愧疚,而是在思考,仅仅是和「幽灵」交流的能力还不足以让尼姑表现得如此胜券在握,难道说这个尼姑可以消灭「幽灵」?他不动声色地和藤原美惠拉开距离,“太令我失望了。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告诉我有「罪」?无聊至极。”
藤原美惠微笑起来,“我找到信仰,走在我认为正确的路上,为祂献出此身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像我这样的人遍布全球,某种意义上,我隶属的组织相当庞大。即便我消失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我」来做继任者。「幽灵」的你又该如何对抗呢?”
这副姿态,迪亚波罗再熟悉不过——坚信的,虔诚的,伴随着自我牺牲的信教徒姿态。他从许多人身上看到过,尤其是名为布加拉提的男人以及他的同伴们,完全舍弃了生命,但又并非是绝望颓唐地自毁,恰恰相反,那些人怀抱着希望赴死。
这正是迪亚波罗永远无法共情理解的,愚蠢至极的存在。明明只要逃跑就可以了,在暗中养精蓄锐然后突袭,这样明明能最大化保证胜利。
但是,这个尼姑,比起他曾经的对手还是差远了。
“呵……”
“你笑什么?”
“笑你自诩正义。知道么,我最讨厌的就是信仰,倒不是对信仰本身有意见,只是看不惯那些用信仰当作借口肆意妄为的家伙。如果你真在践行教义,为何使唤别人而非亲力亲为?况且你使唤的是和你没有相同的信仰的亡灵,换言之是无关者。甚至于,为了达成目的,而去伤害另一个毫不知情的人……我从你身上看不到虔诚,反倒是不择手段的卑劣更多呢。”
“你这家伙……!”
想要反驳,想要论证,然而迪亚波罗的话有如带有倒刺的楔子刺痛人心,又如同锋利的割开遮羞布的匕首,不论是力道还是方位都精准地叫人咋舌。
迪亚波罗讽刺的笑容足以让人抛弃理智,眼神中也充满“什么啊,果然是这样,真无聊”的奚落。
“承认吧,你只是享受充当上帝执行审判的感觉。”
深呼吸一大口气,尼姑勉强寻回理智,冷冷地说。
“那么换一个你最熟悉的话题好了——「替身」。”
Part 95
你抓住了迪亚波罗的手,散落在白色床铺上的黑发格外夺目,让人想起缭乱绽放的夜之花。
你笑着说:“今夜的月色很绮丽,不一起看看吗?”
窗帘明明还是关上的,你的语气却十分笃定,就像你亲眼看到了窗外的景色似的。
“去拉开窗帘吧。”你说。
迪亚波罗将帷幕挑开,无声无息地。
随着厚重布帘被掀起,他望见了诺大的满月,围绕医院种植的色木槭的枝桠在冷白色的地砖投下淡淡的摇曳树影,那是曾经在意大利也见过的风景——比如满月下的教堂,满月下的海滩,满月下的角斗场……他的视界迷离起来。
迪亚波罗静静地坐下,坐在你的身旁。
他以为你会质问他,比如你遭受的无妄之灾和他有什么关联,比如你住院以来他都去哪里了。可出乎他的意料,你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于是猜测,这一切是否为暴风雨前的宁静?还是说你真的没有什么想知道的?是对他彻底失望了吗?越是思考,越是心中焦躁,他在你身边逐渐感到坐立难安。
他开始期待你能说点什么,随便什么都行,或者干脆他自己来……
“唉……”倚靠在他肩膀上的你逸出一声叹息,这让迪亚波罗心头猛地一跳——真是见鬼了,这反应根本不像他会有的。
在迪亚波罗隐含热切和如释重负的目光下,你终于说出来了。
“那真是很痛啊。”
迪亚波罗:“……”
他脑内又浮现出你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本来,你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吧。
“我以为我会死……迪亚波罗,我很害怕。为了你,我已经很久都没出过家门了,可即使在「家」里也不能远离危险,那时的我比和你相遇的夜晚还要更加接近死亡,这真是太可怕了。”
人对死亡的恐惧或许源于对未知的不安,不清楚是自然死还是事故死,不清楚死亡何时降临,不清楚死后会是什么样的,于是尽力去避免。
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让你揪紧迪亚波罗胸口的衣领,哀切又急迫地说道:“结束了吗?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吧?迪亚波罗啊,你的「诅咒」没了吗?我是不是可以回到从前,继续着平淡的日常生活,就像、就像……”
迪亚波罗的身体僵硬了,他心中有了某种讨厌的预感,他应该捂住你的嘴不让你发声的,他应该继续躲着你,他应该继续装作没听见的。
然而还是被你说出来了。
“就像你没有出现过一样。”
“……”
是了,他怎么能忘记呢,你最害怕的就是死这回事。
尼姑的指尖一粒一粒地抚摸佛珠,她说:‘只有「替身」才能对「替身」产生影响,所以空条夫人毫无疑问是「替身使者」,虽然她本人没有意识到就是了。’
迪亚波罗的视线停留在你氤氲着水汽的眼眸上。
尼姑轻柔和缓的声音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不妨做个猜测吧,她的「替身」是让「替身能力」无效化,这样你身上发生的一切就说得通了。’
——这种事,他早就知道。
在那个勒紧你脖颈的清晨,让迪亚波罗选择收手的不是良心发现,只是因为绯红之王在触碰到你之后不受控制地消失了,从而判断出你的「替身」的真面目,仅此而已。
‘但是「替身」是有强烈的意志的人才能驾驭之物,像她那样性情温和的人,不仅做不到控制自如,反过来被「替身」侵蚀、无谓地损耗能量的可能性明显更高吧。’
迪亚波罗看见,你病号服滑落处露出的手腕十分削瘦,和他印象中的模样相去甚远,唯有那双水润的黑眸依旧。
‘……直接说出我观测的结论吧,无法控制「替身」的她会继续、更加虚弱。是将她也拖入泥潭变成你的同类,还是松手让她重返正常的生活……’
要回去吗?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深渊吗?好不容易才抓住的安稳平静,现在要他亲手让它(她)从指尖溜走吗?
迪亚波罗回想起了初次见面时面颊漂浮着红晕的你,随着时间流逝,你面颊上的血色褪去,转而蒙上一层病态的灰白。最后看见的,是倒在血泊中双眼紧闭的你。
但他只是昔日残留的幻影。
而你是唯一会对他伸出手的,鲜活的尚存于世的愚蠢之人。
尼姑像是看穿了他的内心,她透亮的眼眸倒映出欲后退逃避的迪亚波罗的身影。
‘来,做出选择吧。’
【黑匣子】
“喂?荷莉奶奶,现在有空吗?”
“哎,当然有空。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小徐伦呀,你怎么用公共电话打过来了,发生什么了?”
“呜……奶奶……是妈妈,她……呜啊啊……”
“……什么!?那孩子住进医院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说……小徐伦别哭,奶奶这就来。”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对于黄金体验镇魂曲以及老板「幽灵」状态的描写为个人理解,非百分百符合荒木的设定
本章的隐藏选项是:
【Ⅰ挽留他
Ⅱ驱逐他】
已经替你们选完了www
肝论文过于痛苦,实习的地方也要经常写东西,导致我对打开word文档这件事产生PTSD
写到现在居然还有人看,我很震惊,也深感抱歉,感谢您的支持,但这注定是一个有生之年都不一定完结的不成熟的手稿。
拖沓了这么久很不好意思,接下来请不要有太多期待地迎来结局其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