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凡》祷野

3、第三章

　　第3章
　　有原争的灵力驾驭，乘风鸢的速度极快，不消一炷香就落在了最近的栖仙府附近空地上。

　　此处栖仙府虽位于东凡人洲，但位置却恰好和兼山地界接壤，来往修行者极少见散修，十有九数是兼山门人，还有一数是同一学院出身。

　　原争其人虽然年岁不大但辈分不小，修真之伍中更是有几分名气的，何况这里是兼山地界，他的主道场，待遇堪比顶流。
　　一路上，这张脸如同一张活招牌，往栖仙府大门的方向没走二三十步，已经来往七八位小辈毕恭毕敬地问过好了。

　　尤起拖抱着还昏着的青年，他个子矮，青年却长得格外壮，虽功法在身不至于承受不住重量，但拖拽的动作实在说不上得体。
　　两人在一路的招呼声中磕磕绊绊地前行，想到师叔接下来要做的事，尤起就心有愧怯，他偏头震惊于自家师叔面不改色的模样，又气自己的脸竟然不争气到先红了起来。
　　再抬头，看近在眼前的栖仙府大门，退缩之意更甚，脚下的步子愈是慢下来。

　　果然，无论陪着师叔做了多久这样的事，他还是无法适应。

　　又一位小辈问候过的间隙，他做贼般地凑到自家师叔身边，低声问原争，试图寻求一线转机：“师叔，这么多师兄师姐，我们要不还是打道回府吧？”

　　说罢，害怕原争意识不到情势的危机，尤起急切地补充道：“这可是兼山山下。”
　　“今日我们把人送进栖仙府，明天整个山门都要知道这件事了！”

　　被尤起多番阻拦，原争仍丝毫不觉自己的行为有碍，反微皱眉回头看尤起，像有些嫌弃对方的纠结拖拉，顺手从尤起手上揽过人，推着他向前两步：“那便知道。走快点。”

　　原争夹着人大步向前，几个小辈恭敬的话还没开头，其人就只当无睹得风一般地穿过去了，效率这倒是高了，不一会儿人便站在了栖仙府掌柜面前。

　　原争将人往旁边的椅子一放，话都不必说，向着掌柜伸出一只手讨要。

　　对方也是个上道的，像是对这套流程足够熟悉了，将一小包低阶秽晶放在原争的手上，脸上颇为怀念地对着人寒暄。

　　“原小剑尊快十年没下山了吧？我刚听到门口是您的动静就将这包秽晶准备上了，本也担心是多余之举，不过……”，掌柜忽得笑了下，继续感慨了句，“您倒还是往日的做派。”

　　——还真不知道这话是夸人，还是损人。
　　兀自挡了脸，又拖拖拉拉得总算进了门的尤起，听到掌柜的话皱巴起小脸，偷偷地想。

　　虽然这边尤起觉得丢人至极，但不要误会。
　　原争与掌柜此番做派可是“合规”范畴，绝非什么穷凶极恶的“贩卖人口”行径。

　　究其根本，将觉醒的凡人送入栖仙府，甚至还是栖仙府提供的一项近乎“慈善”的利民业务。

　　当世凶秽横行，如遇凶恶之异穗，修真者或还根据敌我强弱尚有一战之力。但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而言，最幽微的异穗和最强大的异穗相比，实则并无甚区别。
　　只因两者就结果而言，一直是相同的。
　　——死亡。

　　千万年来，皆是如此。

　　微薄的命数无法由自身掌控，没有修行天赋的凡夫之辈，能做到的最为有效的抵抗，一是远离危险，二是靠近保护。

　　异穗如修真者一般，对灵力充沛之地更为青睐。

　　而人界陆地自西而东灵力由充沛至贫瘠。
　　灵力过于充沛之地虽有更多修真者的庇佑，却也意味着凶险更甚；
　　灵力贫瘠之处少有修真门派驻扎，但异穗侵染亦是鲜见之事。

　　也是这样，因族群的趋利避害，千万年的沉淀之中，逐渐形成较为稳定的“三洲两凡一山海”的分界局势，此东、西两处凡人洲便是凡人面对困境做出的不同选择。

　　但环境的取舍并不是唯一的问题。

　　即使是最贫瘠的土地仍可能有异穗为之着迷的存在——人。

　　准确地说，是有修行天赋的人。

　　天赋如老天赏赐的一把屠刀，让原本被命运驱赶着只能窜逃的凡夫俗子，一朝之日也可以作一战之力。
　　但这与其说是上天的怜悯，更像是祂的戏弄。
　　因为没开锋的天赋，刀刃是向着自身的。

　　存在天赋的人对异穗有很高的吸引力，甚至高天赋的人自身便是孕育异穗的温巢。
　　天赋越高觉醒越早，出生不足月就遭致异穗吞噬，累及族群的事件从非个例。

　　即使是那些天赋平平的凡人，一旦到了年龄觉醒而没有得到及时安顿，也很有可能会如今日这般招致灾祸，甚至愈发贫瘠的土地，愈会引来更疯狂的反噬。

　　而吞噬过凡人的异穗，一旦见血，便会越发不可收拾，放任自流，结果一定是一方大患。

　　为了将这份随时可能迸发的危险遏制于萌芽，并减少普通凡人的伤亡，诸修真门派也是大动脑筋。

　　大部分修真门派都会根据地域分区每年安排一次收徒大会，除了慕名而来的天赋者外，更会派一部分弟子前往凡人洲寻找已觉醒的天赋者，若条件合适，便以收徒入门的形势妥善安排天赋者们。

　　若天赋过差没有合适的修真门派接纳，几乎遍布各州的同一学院也会无条件接收培养，负责教导天赋者入门修行之路，拥有基本的自保之力。
　　同一学院由几大仙门牵头，被所在地域内所有宗门协同管理，除了少部分固定课程的老师，其他部分皆有就近的宗门派遣修行者进行轮值。
　　如收徒大会一般，同一学院每年也会统一对外招生一次。

　　这般，在驻扎的修行门派格外多的区域，可能每月都有数个收徒的活动同步进行。
　　但如东凡人洲及以东区域这般，由于灵气难以自然汇集，除兼山之外，再无第二个修真门派的地域，即使算上同一学院的招生日程，一年也只固定的两个时段有被吸纳归编的机会。

　　收徒招生日程是固定的，但天赋的觉醒却不会看时间固定降临。

　　虽大部分的修真门派都有执勤除穗的轮班，修行之辈也大都有伸以援手的共识，但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毕竟，天赋一旦觉醒，除非死亡，否则杀死被吸引而来的第一批异穗只是开始，从来不是结束。

　　因而若没有安排觉醒者的条件或想法，在修真者救助后便可前往附近的栖仙府。

　　栖仙府由罗生会主持经营，兼以各地区的修真门派辅助出资设立，功能类似修真人员“办事处”，衣食住行皆有涉猎，提供的诸多服务在合规范畴内，只有人想不到，没有它做不到。

　　如原争这般，救助人员送至栖仙府后。
　　对于提供救助的修真者，栖仙府处会酌情给予一部分答谢奖励。
　　对于被救助的觉醒者，则会安排其起居饮食，提供必要的救治并保护其安全，只待修真门派负责人员招纳的修行者前来挑选，或同一学院招生安排，再行移交，入门入学。

　　这过程中产生的费用，人力及衣食住行费用由栖仙府负责，其他费用则由最终吸纳了天赋者的宗门负责。
　　若是被同一学院招收，便是学院所辖的所有宗门一起负责填补，这些其他费用之中包括了给救助者的答谢，甚至也包括根据天赋强弱提供给天赋者自身的“入门礼”。

　　若不考虑其他，这么看，原争这事做得自然无从置喙。

　　可需得知道，整个东凡人洲及以东，总就兼山一个修真门派。
　　无论是收徒指标或是同一学院的资助和轮值都无旁的门派一同分担，最终这青年无论是拜师兼山或是招入同一学院，薅的都是兼山的羊毛。

　　旁的兼山弟子，只要脑子清醒的，早都知道面对这种情况直接将人带回兼山去就好了。

　　原争脑子倒不是不清醒。
　　他就是太清醒了，才可怕。

　　他是连救助者赏金这星点羊毛都不放过了。

　　尤起仍掩耳盗铃式得挡着脸，想到在兼山山门内说一不二的柳师叔祖，不若往日的全心敬仰，而是满脑子就一个疑问。

　　——师叔祖会知道，自己二徒弟落魄到这个地步了么？

　　替原师叔尴尬显然是无用功，与其担心对方，还不如心疼心疼自己。
　　事既至此，尤起只能想明白了，他低垂着脸，在一部分没见过原争这场面而瞠目结舌的新弟子的注视下打了鸡血一般地动作利落，伸手将装着青年父亲尸体的储物袋交给掌柜，便试图在脸面完全丢尽之前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可惜，没走出两步，他又被迫停住。

　　身前两步距离的地方，一束雷信忽而传至，悬浮半空，看着灵力印记，是从兼山主峰出来的。

　　怎么刚想到柳师叔祖，柳师叔祖便来消息了？

　　尤起差点以为是自己心里那点小揶揄被神通广大的师叔祖察觉到了，下意识小退一步，回头看向自家原师叔。

　　原争并不明白尤起心里的跌宕起伏，但见尤起退后，他便自然上前，于雷信前轻拂手。
　　闪着微弱光亮的雷信随着动作消弭空中，下一刻，其承载的内容同步浮现在两人精神海中。

　　【迎洲取云风行令，携令调查青云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