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凡》祷野

2、第二章

　　第2章
　　原争两人有出发的想法，可青年没有哭罢的意思，他匍匐在亲爹只剩大半截的尸体旁，一抽一抽地颤动着单薄的胸腔，随时一副濒临昏厥的样子。

　　——但是又许久都这么遗憾地挺住了。

　　尤起原本还有些“天地不仁，蝼蚁偷生”的悲悯不忍情绪，但在逐渐拉长的战线中渐渐消磨，待东日西悬之时，他已是怎么都酝酿不出来了。

　　他原本因为刚才的斥责还有些别扭情绪，但此时也不得不偏头，向旁边席地而坐擦拭剑身的原争求救：“原师……”

　　或是刚才短暂的显得有些靠谱的师叔让尤起昏了头，他开口本来是想让对方出个什么温和含蓄的法子，哪怕只劝一劝，也好过就这般干坐着等，但称呼叫到一半便觉不妙，下半截话哑在了嘴边。
　　但显然，为时已晚。

　　原争似乎也等够了，尤起这边话音刚起，他便翩然起身，三两做步凑身上前，展手作刃，将那一口气吊了半天的青年干净利落地敲晕了。

　　啊？这？
　　“原……原师叔！！？？”
　　尤起一脸震惊地盯着将昏迷的青年轻巧夹在身侧的自家师叔，一时大张着嘴失声。

　　原争似乎没有意识到丝毫不对，自然地指了指地上的半截尸身：“别愣着，拿空储物袋收尸。”

　　他自己则单手拦腰提着人，步态轻缓平坦地走了。
　　眼见着人离远了，却又忽而停住。

　　意识可算回归现实的尤起一脸木讷，早有准备地先大声开口：“挑了小的！储物袋挑了最小的！”

　　原争似是这才放心了，继续步履平缓地向前。

　　尤起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某一瞬间忽然清楚地意识到——虽然原师叔只与自己说过，他没有给死人的体面，但此时看来，明显对方留给他自己的也并不多。

　　眼看着头也不回的原争走得越来越远，尤起五味杂陈的心思没有发泄的出口，一张堪称俊秀的小脸烦闷地皱成一团，最终也只长舒一口气，不知是为对方莽撞的行径，还是为其吝啬的秉性，亦或者二者兼有。

　　叹罢，他略施小术将尸体空茫地睁着的眼睛合拢，收进了一个空间小巧的新储物袋，小跑两步追上前面的人。

　　尤起人落在后面，嘴却没落下，他看着原争离开的方位，下意识地大声问：“原师叔，咱这是去哪儿啊？”

　　原争头也没回地开口：“栖仙府。”

　　听罢这三个字，尤起条件反射般后退两步，似是要惹上什么脏东西般，脸上表情刹时苦哈哈得，只能带着微薄的期待，不死心地提醒：“可您刚才不还说了，要启程回山？”

　　原争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先去栖仙府。”

　　尤起站在原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虽不情不愿，但也还是只能认命地快步跟上前面的人。

　　带着个肉体凡胎的常人，原争瞬行的空间法术有所限制，虽然就近的栖仙府也只隔了三个村落，但不至于就要腿着去了。

　　待离开密林之间，寻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平地，原争从储物袋中摸出了个半巴掌大的小纸鸢。

　　稍注灵力，小东西见风疯长，纸面愈发坚硬，纸鸢面上舒展开了第二层，形成简陋的棚室，可就是胀大到足够坐上三五人的大小后仍是没见停止，非是胀大到足够坐上千百数人才算个完，由原争的灵力驱动，悬在一人高的半空间，把午后的日头挡了个严严实实。

　　原争昂着头，不言不语：“……”
　　其实他甫一施法之时便忽然意识到了，可惜因着灵器的特性，那也是为时已晚。

　　一旁，从看到这纸鸢开始，直至纸鸢停止胀大为结束，尤起的脸色由平和了然逐渐转至讶异震惊，瞠目结舌间不敢置信地开口。
　　“这……这乘风鸢怎这个大？？？”

　　乘风鸢是最低廉普通的运载灵器，不用百数的低品秽晶就可以买到一只品相还不错的，虽是只能有有限次数的消耗品，但与动辄万千中品秽晶的其他运载工具相比，几乎可以说是做慈善般的实惠了。

　　不过因为足够低廉，功能上自然也不能过分强求，乘风鸢注入灵力和收起时候的大小不若一些高级的运载灵器是可随心调整的，由于特殊的操作方式，根据乘风鸢舒展开的尺寸，对于操作者的修为也有愈发高的要求。

　　但大多时候，这种种限制还是瑕不掩瑜的，毕竟这是唯一能以低品秽晶定价的运载灵器，而且普遍大小的乘风鸢筑基便可轻易操纵，所以乘风鸢普及度很高，连尤起的储物袋里都有一大把。

　　尤起自认对乘风鸢足够了解了，可也从未见过原争手里这般形状大小的。

　　原争脸上仍是那副天塌了都不舍得变一变的表情，他运灵力将东西似乎自然地收回。
　　幸好储物袋里面东西本就不多，无须翻找就换了个正常的出来，余光扫到尤起面上的震惊，只当见怪不怪地解释。

　　“旌觉师叔私下改制用来运伤者的，拢共也就做了十数只，并未有旁的在市面流传。”

　　原争早已是出窍巅峰的修为，瞬行的空间法术于旁人是神通，于他若探囊取物，他自己是用不上乘风鸢的，又加上之前因着养伤，已有近十载未曾执勤过下山任务。
　　他确少用这物什。
　　可若是此行刚下山时便罢了，此时此刻，此番援助任务接近尾声，乘风鸢因着尤起也不是第一次使用，也不知是怎么还能忽然拿错了。

　　若是原争那个神神叨叨的大师姐在，说不准这事上又要联想些什么。

　　但尤起联想不到太多，他只惊讶于乘风鸢的大小，且听罢原争的解释，还更为惊讶了：“要用到这么大的？哪来那么多伤者？”

　　原争手上动作几不可见地迟滞了片刻，一双长睫微垂，没有回应尤起的疑问，只指着展开后足够容纳五人左右的乘风鸢开口。

　　“坐上去吧。”

　　本也是随口一句话，尤起更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此时原争催促，他便不多嘴地将地上还昏着的青年扶起来，迈步轻身跳上乘风鸢。

　　“师叔，启风吧。”

　　尤起将人安顿住，转头和原争开口。

　　原争手上牵引着一根麻绳粗细的风筝尾巴，抬臂运功，骨感修长的五指间如凝风雷，这风意被那一撮尾巴敏锐地吸收，数人大小的乘风鸢鸢面迎空而起，破风之声列然入耳。

　　吞下原争庞然的灵力的乘风鸢短短时间内便升至高空，速度惊人。

　　原争是罕有的无御剑习惯的剑修，可无凭借之物，要追上这乘风直上的纸鸢也绝对难为不上他。

　　尤起把扶着鸢面低头，若不是修行之人的好眼力，他几乎要瞧不到地上人影，可眼看原争踏行虚空，百丈不过三两步的架势，不给尤起多作反应的时间，人就已然在面前了。

　　“里面坐些。”原争见尤起此时危险的位置，顺口提醒，便找处坐下。

　　尤起听声退了两步，继而席地不语，眼睛却没从原争的身上下来过。

　　——果然，虽是时常行为“惊世骇俗”了些，但只要原师叔稍展神通，无论看几遍，他仍是要感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