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此刻》叶慈

3、第 3 章

　　什么听得懂似的我根本就听得懂好吧，王舒悠很想挥挥小拳头抗议，可惜，她现在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夺回主动权的任务还任重而道远啊，连舌头都不能控制呢还。起码得先“学会”说话才行。倒回太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她可以重活一次，年轻了二十多岁啊，当然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比如现在——王舒悠百无聊赖地平躺在床上，偶尔发一下转头的指令，然后脖子意料之中地不理她——脖子同志现在还太软了，抗不起支撑她那么大一颗头的任务。为什么没人跟她说她小时候是个大头娃娃呢？王舒悠在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也许还称不上娃娃，以前妈妈用戏谑的语气提起过——自己刚出声的时候被舅舅说长得太丑了。让她总算能把之前说那句倒霉话的人对上号了——小舅这时候年纪还小，也许正在变声期，反正声音跟以后那个成年的小舅的声音一点也不一样。外婆抱着她路过衣橱的时候王舒悠好不容易抵制住困意抓住了这次机会，看清了自己的模样。一看立刻就耷拉了脸，这一点要是换个日子的话还挺值得王舒悠骄傲的——她终于能控制自己的脸了，可以做几个简单的表情。这谁啊这是，镜子里那孩子基本上是个光头，脸巨长，皮肤竟然是黑黑的，而且脸上还都是肥肉，小胳膊小腿的看上去真不惹人怜爱啊。王舒悠很困惑，真的很困惑，从她有记忆开始，她一直是以皮肤白皙著称的，从外婆跟妈妈身上都可以看出来，这两位都是美人儿，母亲现在正当美人儿的黄金时期，即使穿着简单的布衣都很漂亮，外婆虽然年纪偏大但是也是很清秀很美貌的。但是王舒悠自己知道，自己是称不上美人儿三个字的，起码最简单的身材要求就达不到，自从她初一奇迹般地从小学六年级的37公斤弹到100多斤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掉下过一百了，但是现在还来得及。王舒悠振奋地看向镜子，结果一看心情又黑下来，脸虽然丑，但那的确是个刚出生没多久的脸，可是眼神却不是，她再单纯天真，她的眼神也不是一个这点年纪的小孩子应该有的眼神。
　　所以大人在的时候王舒悠基本上总是闭着眼，用外婆的话说：“这孩子虽然丑了点儿，但是很乖，吃了就睡尿了就哭。”
　　大人不在的时候，王舒悠才会睁开眼，如何让眼神更纯净呢？
　　方法很简单，只要忘了就好。忘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忘了曾受的伤曾吃过的苦，可是那样的话同样也会忘了生命中曾经得到的幸福与快乐。忘记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很困难，可是对于现在的王舒悠来说其实并不是一个太大的问题——有几个小孩子会记得自己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发生过的事情呢？
　　一开始的时候王舒悠还没发现，但是过了几天才回想，竟然有很多事情已经渐渐忘记了。就像最初的迷糊一样，也许她现在的思想或者说灵魂正在跟身体慢慢磨合，以前的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情她已经忘记了，所以她现在每天躺在床上回忆自己从小到大的发生过的事情，偶尔会心一笑，可是这样一来，记忆还在，眼神也就回不去了。
　　王舒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样努力记忆使劲抓住时光的尘埃，这天她难得的没有努力记忆，而是思考到底该不该记得的问题，她要这样重新过一辈子，不想被其他人抓到外星人研究所去的话她就应该好好做个小孩子，做该做的事情，不要太过分。她应该顺着身体的要求默默忘记，可是现在虽然是同样的身体也许只是一个不同的位面，但是王舒悠总觉得这不是自己的身体，她已经只剩下灵魂了，如果连记忆都失去了的话，她也就不是曾经的王舒悠了，以前的是一号存档，现在是重新开始的二号记忆。一号跟二号是不能互相干涉的，因为时间已经重新开始。
　　可是失去了记忆，我是谁呢？

　　这天王舒悠坚持醒着的时间是她重生以来最多的一次，她做出了决定，可是她只能决定她醒着时候的作为，问题在于，她一天中睡觉的时候是占到了绝对的主导地位的。
　　而且睡太久了有时候半夜会醒来，以前的她很怕黑，醒了就会哭，然后睡在她旁边的妈妈就会推推爸爸，然后爸爸会抱着她在前后转悠，哄她。
　　记忆越来越少，王舒悠知道，曾经的自己正在默默死去，这种无力感让她心里充满了忧伤，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王舒悠采用了现在她发泄难过的办法，她大声哭了起来。反正现在她是个小孩子，小孩子有哭的权利。
　　才哭了没几声，母亲立刻醒了，可是白天太累了而且她低血压嗜睡，母亲推了推旁边的父亲，于是王山同志就迷迷糊糊站起来，把王舒悠抱在怀里，这是非常温暖而充盈的拥抱，自王舒悠成年以后从别人那里得到的没有一个可以跟这个相比。
　　“宝宝别哭，宝宝别哭~”新手爸爸不知所措地哄着孩子，四处转悠。
　　王舒悠的哭声慢慢止住了，就算忘了很多事情又怎么样呢，母亲还活着，父亲还年轻，外婆也很健康，大家都还在，曾经的自己大概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这一切吧。所以她应该欢笑，要做个好孩子，好孩子才有糖吃。

　　王舒悠小朋友是个很乖的孩子，这一点所有邻居都可以证明。可是她有点太乖了，除了吃喝拉撒她基本上都躺在床上睡觉，这让王妈妈舒美人儿很担心，这天她忧心忡忡地在小床边问孩子她爸，“这孩子不会有什么不对吧？怎么都不会动啊！”
　　王山皱起了眉头，“应该不会吧！”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正在装睡作沉思状的王舒悠不干了，我不过就是不屑跟那些小朋友一起在地板上乱爬么？怎么就不正常了呢？她动了动很少劳动到的小胳膊小腿儿~翻了个身。
　　“啊小悠会翻身了！”王妈妈从孩子不正常的问题中脱离出来立刻陷入了孩子会翻身的狂喜中。
　　王山默默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