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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见月 ...

  •   西门烁被缀玉拉走了。
      不,应该说是缀玉找人租了一架大马车,把人恭恭敬敬地“请”上了马车。
      随后缀玉脸上冷漠得能结一层霜的脸色裂得七零八落,仿佛鹦鹉上了身,从上车一直训到了国公府——现在的郡主府。
      一进了门,西门烁就敏锐地嗅到了一股浓烈的篆香,也不知道烧了多久了。
      尽管西门烁知道这又是某个脑子有病的傻子在烧,不花她的钱,但是……那孙子不会烧了她的郡主府吧?
      唉……往事不堪回首啊。
      想当年那孽畜烧了定远候府,直把老侯爷气得火冒三丈,那厮居然逃到了她们家国公府的柴房里,整整三天没回去,又把老侯爷给吓坏了。
      要不是老大难得差人大扫除,扫到柴房的时候发现了好歹没死全的这孙子,世界上或许就少一个祸害了。
      这祸害今儿上门来,铁定没好事儿。
      西门烁被自家婢女搀着,一进正厅便看到了一身青竹色长衫,摇着一把翠玉镶边的山水折扇的秋二公子。见屋主忿忿然而来,还不忘颇有些儒雅地问候道:“许久未见,郡主安好啊?”
      嗯……看来秋姐姐和老爷子把他丢到淮南那个什么庙里去修行还是有点用的嘛,好歹有点世家公子的风范了。
      西门烁还没感叹完男大十八变,只见那流氓有凑到了缀玉面前,啧啧啧地感慨道:“女大十八变啊,小玉儿真真儿是美得倾国倾城啊。”
      顺便一脸猥琐地看着缀玉,再打量打量西门烁,随即撇开脸,连连唉声叹气:“丫头啊丫头,算来你也快要及笄了,怎么还是没胸没屁股的呢?瞧瞧你,矮便罢了,脾气还那么差,手又那么笨,将来怎么嫁出……”
      “去”字还没说完,因为有一只手狠狠地掼了秋见月一巴掌。
      “哇你居然打我?”秋见月伸手捂住了他多灾多难的脸,扇子一展,凄凄惨惨幽幽怨怨地嘟囔:“五年,整整五年,我给你洗衣做饭任劳任怨啊,你打我我从不还手啊,说句真的——要说我是你的童养夫也没人会反驳啊。”
      你大爷。西门烁嘴角笑成了一弯下弦月,要不是因为手不能打,她真的有教他秋见月断子绝孙的心思。
      唔……当然,这样的话秋姐姐会生气的,所以她得忍住。如果眼神真能当刀子使,秋大爷如今应该灌进肠皮里风干再蒸蒸就能当腊肠吃了。
      秋见月被她的鬓发挡住了视线,只能看见她睫毛垂了垂,吓得往后一缩,本以为这丫头要揍他,谁知本该高高扬起的拳头久久没有动静,心里有些拎紧了。
      不正常。太他妈的不正常了!
      丫头今儿是心情不好吗?
      秋见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家烁丫头,最后断定这丫头应该是又遭训了。
      他碰了碰自江南官窑造出的青瓷盏,细细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水,笑道:“福州的茉莉花茶?放了大概有个几年了罢。”随后瞄了一眼小丫头,已经找了个位子坐下来了,倒也浪费了这大好的酸枝红木椅。奇怪的是,小丫头的左臂一直耷拉着,整个人也是没精打采的。
      秋见月此人,平日里嘴贱是真的,手欠也是真的。可这一旦认真起来,心眼儿密得能把人看得透透的,嘴上的话更是能教人盛怒之中也愣是听得冷静下来,这般的玲珑心思,说是聪明透顶也不为过。
      可惜他偏偏生在这定远候府。
      “一入侯门深似海”,其实倒也并非是开玩笑。自古以来痴心子得几人?哪怕是青梅竹马生死与共,总有一天要腻了,烦了,男子尚可一封休书丢下浪迹花丛,可那些为了“爱”,付出了青春与一生所托的女子呢?
      明明已经所遇非人,已经一无所有,却还要被人唾骂。
      明明错的不是她们,是那些负心薄幸的祸害啊。
      秋见月看得真切。他的娘亲是老侯爷的贵妾。这个世间怎么真的有这么傻的人啊,为了所谓的爱放弃了一辈子,甚至丢了命。
      没了娘亲,他在候府中过得举步维艰,既要防备着那些庶子来找碴,又要拼了命地活下去,活成世人眼中那个候府未来的主人,下一任定远侯。
      他不能太出类拔萃,因为这样会叫上面的人感到威胁,随后便是针对敌视,直到他能把他们熬下来,或者自己被他们熬下来。所以他藏起了自己的伶俐,把自己伪装成一个风流倜傥的败家子。
      满腔才华,注定要随着定远小侯爷的身份一江春水向东流了去。他不甘心,可也没有办法——除非有哪个冤大头替他做了这定远侯府二公子。
      于是缀玉姑娘带着给她家小郡主看伤的大夫归府时,就见到了平素见了面就掐的一对冤家各怀心事地对坐着。
      “……大夫?”秋见月有些奇怪,西门烁最是厌恶医师,今日怎的还请上府了?莫非是受伤了?
      只见那大夫在西门烁的左臂上按了按捏了捏,直把西门烁弄得眉头皱紧了,才结结巴巴道:“郡主的伤无甚大碍,只是扭伤,敷些药水,服几副药便好了。只是要多花些日子……”
      多花些日子?
      五天后可怎么办呢?那可是西门陆,自小把西门烁带大的小叔叔,真真儿是比亲哥还亲——西门烁是不能不去的。
      “能有办法好快些么?”缀玉面不改色,淡淡地问,仿佛怎样都与她无关。
      “没有,这是最快的了。”大夫是第一次进西门府,一边打量着这些平素压根儿见不着的贵人,一边偷偷瞄缀玉的脸色,却根本见不着喜怒哀乐。
      这样一个无情的人……确实是那些人家最喜欢的下属啊。
      送走了给西门烁上好药的大夫,秋见月才被迫相信了她西门烁被人打伤了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唉……罢了。”秋见月一脸同情地望了望西门烁,故意唉声叹气,“嗨呀,看来某位郡主殿下今儿是没那个福气去覆星楼尝尝那儿新出的荔枝烧鹅了呢。也罢,就等本公子给你下一次厨,好好尝尝你家童养夫的手艺吧。”
      缀面无表情,斜斜地乜了他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滚远点,去买吃的。
      要说秋见月这人,他自诩在这世上只怕三人——阿姐,西门夏,还有缀玉。怕姐姐是对长辈的尊敬,毕竟能称作他的长辈的仅她一人了;怕西门夏纯粹是因为打不过;至于缀玉——他还真不知道为什么。
      于是他一边痛恨着自己没出息,一边骂骂咧咧地去覆星楼打包吃的。
      而此时,容雪正在西市上漫无目的地溜达,买了一串糖葫芦,津津有味地啃着。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出门。本来她就只有一身轻功,还不太熟练,也只是打算出来逛逛,却不知道她这是什么好运气,头一次行侠仗义就碰了灰,还害惨了那位据说十分金贵的郡主。
      嗯……好像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也好,省得到时候郡主殿下找上门来,到时候那两人又要没完没了了。
      当她路过覆星楼时,那里面飘出的菜香幽幽地勾住了她的脚步,她实在没忍住,肚子“咕噜噜~”地一声响。
      ……好吧,真的饿了。
      再一摸兜,压根儿就没有钱——为了不教容家人生疑,她只备了几两碎银,不够她去吃东西的。
      于是当她经过覆星楼,还是没忍住停下嗅着菜香的时候,迎头撞上了到处东张西望,还在不断嘟嘟嚷嚷的秋见月。
      “啊呀!”秋见月一路畅通无阻,冷不防撞上个人,被吓得一抖,“谁?怎么走路不看路呢?”
      低头一看,撞到了一个小姑娘,还是个挺水灵的小美人,再想到好像走路不看路的是自己,顿时老脸一红。
      容雪更是莫名其妙,这个人撞了她不说,还倒打一耙诬赖她?
      “……公子没事吧?”这么多年的教养不会因为打了一架就丢了,这么一来,她还是下意识地问候他人。
      这是最基本的“礼貌”,还有——这样能更讨人喜欢。
      秋见月看那小姑娘又不理他,心里有些奇怪:“我今儿这身衣裳不好么?怎的一个个见了我都冷着脸?”
      但疑惑归疑惑,撞了人,还是个彬彬有礼的小姑娘,自然不能敷衍了事。
      “咳咳,无甚大碍。对了姑娘,你站在这覆歆楼前做什么呢?要小心啊。”
      看来这是哪家的公子出来吃饭,恰好撞到她了。容雪对那人笑了笑,心里默默地算计着讹这傻小子一顿饭会怎样。
      如若只是普通人家,那定然是无甚所谓,广通人脉嘛,多交一个朋友将来便多条路。若是商贾人家,那便是一定要巴结的——钱权相结,两厢方便。若是家里做官的,不到正三品不要沾——沾上了烦,若是借容家的名义在京中豪横,免不了要被拖下水,得不偿失。
      若是沾了皇权的——
      也罢,管他皇权还是庶民,总之填饱肚子要紧,反正这人一看就有钱。
      这就是一个十三岁少女的才智——想不到未来那么多了,当今要是再不吃饭,没准儿真的要饿死街头了。
      于是她摊摊手,无所谓道:“我腹中饥寒,囊中羞涩,想来碰碰这饭菜香,谁知撞到了公子,实属失礼了。”
      你在酒楼前撞到了又饿又穷的我。
      给点吃的吧。
      秋见月心下一动,小姑娘不简单,看准了自己有钱,想来蹭吃的。
      可是别的时候上哪去撞到一个懂事聪慧又机敏的小美人呢?
      “舍妹带了伤,在家中修养,我是来买吃的给她的。”秋见月叹了口气,“嗯,要不你跟我回府……?”
      不对不对,哪有一见面就要带人回府的,这不是流氓嘛!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秋见月挠了挠头,“我们家小妹……嗯,在家里有些闷,想找个玩伴,陪她聊聊天什么的……”秋见月在心里一万个合十,郡主啊郡主,您就当是帮兄弟一把了!
      容雪丝毫没有露怯,笑道:“那就多谢公子了。”
      当容雪随着一路飘香的荔枝烧鹅盐焗鸡来到气势磅礴的西门府前,看着在门口站着的缀玉时,她终于发现自己似乎想错了什么。
      真的是太神奇了,居然会有皇室姻亲被人差使来买烧鹅这种事情发生啊……
      不管怎样,今天都铁定要挨父亲的训了。
      挨训到没什么,只是这进了西门府,是真的很震惊。
      随处可见的名花奇草,隔几步就是一块的雕栏碧玉,他们走在脚下的红漆木桥松松散散,桥下是三五条锦鲤游弄着萍蓬,远处是一小片松松散散的莲叶,初春时节里一片生机勃勃。
      再远些是一群少女在嬉戏打闹,争着用扇子扑着飞蝶,艳丽的裙衫随风飘舞,惊动了小酣的飞鸟唧唧叫着。
      生意盎然,竟一点也看不出这是一国两名将曾住过的地方。
      “那些人是……?”容雪从未在自家府中看到如此有趣的情景,少年人总是多好奇的,顺口问了问秋见月。
      “那些人啊……”秋见月轻轻叹了口气,问道,“有些人贩子会拐走未及十岁的幼女,卖到不同的地方去——有的是卖到山里给人做苦力当童养媳,有的是卖进青楼里给人训作舞女或歌女,还有的卖给大户院子里……唉,总之这一辈子都落不得好命。”话毕,又轻轻说道:“一般来说歌女最好命,要是唱出名了还能当仕女,自己选择怎么嫁。其他的大部分都很惨。还记得半年前那出官匪勾结私卖人口的案子么?这些丫头是我们当时救回来的,也就救了俩孩子,其它的要么被打死了,要么不堪受辱自尽了。唉……后来陆陆续续救了几个,郡主收留了她们。”
      那一回,西门将刚走了半年,小郡主虽病好了,身子也还是弱的。那一次打起来几乎又去了她大半条命,这就落下了一身病秧子。
      结果这傻子回来还继续大口吃肉,甚至还喝上了酒——喝酒喝多了也是伤身的,好几次劝都劝不下来。
      这丫头其实厉害得很,真要放开了打起来一人能撂倒一连人,但就像疯了一样——见人就打,敌我不分。
      要是这丫头真疯了可怎么办。
      怎么跟她家那些天上的人交代啊。
      这么久了,他们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不让她再出手——她控制不了自己。
      秋见月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小丫头的面色,却没有从中看到太多的惊恐,登时脚步一顿。
      今天西门烁受伤了,这意味着她打架了。但不对劲啊,她怎么可能带着伤回来?她只可能把别人打得六亲不认啊。
      又或者说——她当时在护着什么人?
      还有这丫头。
      一般人进了郡主府,不好奇是不正常的。可是把这血淋淋的真相告诉一个比他家小郡主还小的丫头,换了谁能这样面不改色?
      看来他低估了这个小丫头,像这样的反应要么是见怪不怪,要么是她的表皮功夫滴水不漏。
      小丫头来头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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