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很难》西山之月

26、026

　　陆瞻听得下头人通禀说林胭高烧起复，略略放下手头提刑衙门送来的行文，在廊子里吹了几瞬风，快步回房。

　　到了明间厅里，瞧着厅门，吩咐人等明儿天亮后，改挂上暖帘。

　　内室中燃着火炉，陆瞻甫迈步入内并未觉着冷，再加他打小文武兼修，身上功夫不差，这时，反觉着生了热。

　　林胭没什么精神的靠床歪卧，阖着双眸，锦衾搭至她胸口。似乎发觉房内像多了一个人，她微睁开眼，“大人……”

　　陆瞻坐在床沿，探了探她额头，“是有些热……不若，我让陆知熬碗药来，今晚多用一回？”

　　林胭胡乱将头轻点，又阖了眼。此刻的她，已提不起一丝精神来应付其他之事。陆府台说如何便如何吧。

　　等药熬来，林胭早沉沉睡去。陆瞻一直守在床边未动，房里烛光通明，他细细审视着床上人儿，自赵府将人带回，再将人从徐家接回，在那之前，其实他并未好好瞧过她。

　　放人回去，接人回来，不过恰好时机而至。替徐家撑腰，对她怜爱，不过是他需借在意或沉溺女色做面孔，以让惕防他，因顾忌、尚不清他脾性而暂时缩藏住头的众人，不至于放不开手脚，去做他们平日里的惯做之事。

　　陆瞻捧着药碗，轻唤几声，可人并没有醒来迹象，睡得沉极了。他遣蔓珠将药端回厨下温着，蔓珠忙接过来，欲言又止：“大人......林姑娘似乎......被您给的话本惊着了。”

　　陆瞻正准备去取话本的手僵了一瞬。
　　被话本惊着了？
　　无非是些拈酸吃醋的才子佳人，能受惊？

　　“......”
　　还惊地高烧起复？！

　　蔓珠瞧府台大人觉着不可置信，在他质疑的目光下很是确定的点了点头：“是真的，您的话本......”蔓珠粗实几个字，不认得其他，但通篇的“鬼”字还是识得的。

　　陆瞻让人退下。
　　这才翻了翻话本，待证实婢子所说非假，心下不免错愕，陆知是何时买了这些鬼怪异志话本搁来他屋里的？之前随口一句，还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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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知盯着药熬好后，正窝在他位处外院的新屋新床榻上熬眼翻他家公子嘴里的牙酸话本，正瞧得尽兴，忽地狠狠打了个喷嚏。

　　这回，他已是依凭着公子口味挑选的，莫非......
　　还不满意？
　　公子的口味儿也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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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话本失算，陆瞻心中多少有愧，这一守便守到三更时分。他又探了探她额头，感觉到温度比起之前降了些不算太烧，放下心，也歇了将人唤醒喝药的心思。

　　他唤婢子进来伺候，待宽衣后准备安置。既走了做戏这局棋，自没有半途废弃的理，至少......不是现在。婢子留下一支烛火，淡淡的黄晕照散开在房里，显得内室朦朦胧胧。

　　在床尾坐了坐，陆瞻半跪在床上轻轻抱起林胭往里挪。林胭蹙着眉，她正沉在噩梦中，正见一个缺了眼珠、垂着舌头从寒潭底爬出来的恶鬼冲她勾手，忽地那恶鬼缠上她脖子，瘆的她浑身颤栗，就在窒息无法动弹时，一双温暖的手将她带出了黑暗。

　　“别走......”
　　“你别走......”
　　她不仅咕哝出声，还抱住了那双手的主人。

　　青丝如瀑，有几缕压在陆瞻掌心略有些痒，余下的都乖顺柔软的垂落床褥。

　　被林胭猝不及防的抱住腰，陆瞻怔愣了许久，怔愣间也未放下人，维持着轻轻抱离床褥一尺之距。人前，再如何放荡不羁逢场作戏，只要于促成目的有益，凡不应该推拒的，他皆适应的毫无压力，若遇实在不喜的，不过论一论时辰，抽身早些也无妨。

　　这会儿......
　　进退间，既无需促成之目的，也无他人在侧，自然可放下那些虚面孔。

　　他将人轻轻放下，撤了手，再将那两只不甚安分抱在他腰侧的手塞入锦衾，替她掖了掖被角。正打算抱了褥子软被去窗下罗汉床时，袖角又被抓着了。

　　“有鬼......”
　　“我怕，别走......”

　　陆瞻默上好片刻，低声安抚：
　　“别怕......没有鬼。”
　　“安心睡吧。”

　　似乎听着了他的安抚，除却那只始终攥紧他袖角的手未松开，林胭不再梦语，安静着好似睡得更平和了。陆瞻垂眸瞧着那只手，倒没有去拂落。

　　也不知攥了多久，直到他真真困极忍不住打了个盹儿，醒来时，房中烛火已燃过寸长，林胭不知哪时侧身朝里睡去，才晓......他的袖角早得了自由。

　　提起内劲，凌厉的掌风下烛火熄灭，房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洞洞的混沌。陆瞻抱起褥子软被摸索着朝窗下罗汉床去，胡乱一通铺过才轻着手脚躺下。本是困意深浓的他，甫将躺下忽却睡意顿消，如何翻来覆去闭住眼睛皆睡不着了。

　　遥望床榻，不晓床上人此刻梦见了甚，可还有未梦着鬼怪，有未梦着他，即使梦着了他......恐也与鬼怪无异，或在她心中他怕是比鬼怪更令人惊惧吧！

　　单从她之处境瞧，他可不是缠上她的厉鬼，不，若真是厉鬼，即便斗不过也尚可反抗，而他......身份使然明面儿上她是反抗不了的。

　　近日，徐家生了哪些事她受过何等磋磨，他自是无一不晓，否则，刘家父子逼迫徐家时他如何能那般凑巧赶到？乖乖随他回府衙到底只因无法抗拒，还或同时存有唯恐抗拒以至牵累徐家？

　　千想万想，陆瞻没料到的，她竟如此在意那个家。

　　家......
　　他不懂......

　　这个字于他而言太过遥远。
　　也太过陌生。

　　他想不通透，徐家分明已撵弃了她，为何这人还......陆瞻脑海里乱糟糟的，理不清，他不愿再费神思索，这些东西离他终归远着。蓦地，又思起提刑衙门那张行文来......

　　月儿从阴云层中探出头，极皎洁的柔光轻轻洒落整座云香城，远处天空挂起数颗夜星，几颗间或轻闪，衬得夜空下的山峦水泽、房屋楼瓦一片温柔。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又衬得一片静谧。

　　夜过，天色微明。
　　几只雀，站住窗外枝头鸣叫。
　　几分曦曦晨光，透窗入室。

　　林胭醒来时，瞧见那陆府台似乎先她早醒许久，靠床头卧坐，眼下略带青色显是未曾睡好。她默了默，对两人同榻而眠心有预料，此刻倒不觉有甚难以自处，宜早不宜迟，她该习惯他。

　　“大人......”

　　陆瞻半句声儿也未出，只轻揽过她腰肢儿，让她靠着他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