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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修) ...

  •   一处距云香城十来里的瓦屋小院透出黄亮的烛光。

      今天不同往常。当家人做寿,虽没请什么亲戚邻里,一家几口,倒也在堂屋热闹的摆了一桌。

      徐厚原靠坐在桌边,望着扑闪的烛火愣神,不知在想些甚。

      徐琪正端菜上桌,白袅袅的烟从汤罐中飘腾起来。

      “舅。”林胭轻唤着徐厚原。入得院门,她便敛好了情绪,路上的不愉快好似从未发生。

      徐厚原应一声,淡道:“回来了。”

      林胭漾出些笑容,点了点头。

      一圈扫去,她见舅母李氏不在堂屋,便随着徐琪一道去到灶房。

      瞧李氏正忙活着,她净过手,上前揽过李氏手上活,一面看顾锅里,一面拆开从鹤鸣楼带回的几个菜。

      轻抬头朝李氏看去,才惊觉李氏两颊带着泪痕。

      林胭愣了愣,拿眼去瞧徐琪。

      徐琪一反常态,既没有阴阳怪气说什么拈酸刺儿话,也没无端生事寻她麻烦,倒摆出了一副瞧她不见的模样。

      鹤鸣楼里四年,林胭学得最会的,就是瞧人脸色、揣度人心。

      困了她整日的心事,此刻在肚里无保留地翻转着蕴散开。此已然不是滋味。猝又瞧着李氏面带泪痕,林胭心里更加五味杂陈了。

      她唯有的、最最珍惜的家,不知从何时,已与她渐行渐远。

      林胭狠了很心默着没作声,只将眼眸微微垂下,盯着锅里动静。

      这一次,她不想猜度。

      一家上桌。

      冬天里热菜易冷,桌上除最末几道起锅的冒着热气显得闹腾外,余下搁了小半刻的皆透着凉。

      徐厚原提起筷,扫一眼菜色,复又搁下,一句话不说只顾闷头饮酒。

      当家人无话,李氏更是默不作声,只挑着近前一碟腌萝卜条儿就饭。

      林胭在桌下踩徐柏一脚,徐柏瞅一眼李氏,同样不作声。

      林胭食不知味地用了几口,舅父素来寡言,但寿辰桌上无话只愿意搭理杯中酒,却明显非此因了。

      她起身为李氏盛了半碗汤,接着挑起一碗长寿面,夹上几筷鹤鸣楼招牌滑虾仁,将其轻搁在徐厚原右手边。

      “祝舅寿齐南山——安康长乐!”

      徐厚原略略点头,拉过长寿面几口吃完。

      徐柏搁下筷,也同样站起身,斟了酒用双手恭敬地端着,“儿子祝爹事事顺心如意,福寿全归!”

      徐厚原轻应一声,接过酒仰首饮罢。

      “舅。酒和菜是东家的心意,他让阿胭代其向您问声好。”

      林胭各样都挑了一些,将徐厚原的碗足足堆了个小山出来,“近日衙里事多,瞧着清减不少了,您定要多用些。”

      徐琪听得不乐意,朝林胭斜一眼,“装什么做派,徐家没女儿?”

      “数你贴心!”

      徐琪这句话出来,两道视线同时落在她脸上。徐柏啪一声撂下筷子,徐厚原更是摔了碗。

      碗落在地顷刻四分五裂,连带溅洒了一地饭菜。

      一时间,屋里静极,好似空气都僵持了。整个小院似处在了风雨漩涡中。

      林胭神色淡淡,脸上并不见异色。徐琪说出这话她毫不意外,虽不值得生气,但她毕竟非书中圣人,心里波澜也是有的。

      反倒是一直无声的李氏脸露厉色,抬手打了徐琪一巴掌。

      李氏指着堂屋门,对徐琪道:“回你屋去。”

      徐琪捂着脸咬了咬牙,“都向着她,自她来了这家,从小到大——你们全向着她!”

      “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这样待我?到底谁才是徐家女儿?!呜呜——”说着,徐琪一气儿跑了出去。

      徐厚原微不可闻地轻叹一息。

      林胭觉得,这么看过去,她舅舅比着年初的精神劲儿差了许多,一瞬老了许多。

      徐琪那句话涌出的波澜似顷刻间消无踪迹,林胭眼中,只剩了徐厚原那道颓唐的身影。

      那个幼时牵着她手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能用肩托着她,对她说,没了阿爹阿娘不怕,你还有舅舅,舅舅永远在你身后的人,已撑不住这个家了。

      这个家太重,似乎每多一片羽毛,都会让他再直不起腰。

      “舅。”林胭轻出声。

      徐厚原推了推桌沿边上快掉落的酒盏,力不从心道:“你们收拾,我到堤上走走。”

      “才下过雨,外面冷着呢,去堤上做什么?”

      徐柏飘出一句,见林胭朝他一瞪,又道:“您腿不好,外面又黑着,路可不好走。”

      徐厚原没听徐柏的劝,一个人提着灯出了院子。

      李氏看了看林胭,也没多说什么,望着徐厚原没在夜色中的影子愣了愣神后,回了屋去。

      “回一次,闹一次。”徐柏蹲在地上,一块块捡起碎碗片。

      “这里我来收拾。哥去看看舅母……过些时候再去一趟堤上,天黑着,舅一个人,我放心不下。”

      徐柏应着,瞧见她一脸疲色,轻道:“还生我气呢?”

      林胭:“不气了。”

      听她语气轻淡,徐柏心里空落落地犹如猫抓了般,心里直骂自己当时怎就昏了头,说出那般伤人话。

      徐柏:“真不气?”

      林胭停下手上动作,“……真不气,哥也是为我好。”

      默上一瞬又道:“以后再不会了。哥放心,我和他……明天便做了断。”

      赵家,赵世良,林胭一颗心像是被什么紧紧禁锢住,死死地捏着,让她难以呼吸。

      徐柏心下亦不好受,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阿胭有多在乎赵世良,阿胭对珍视的人从来是一腔赤诚的。

      瞧她分明满腹心事却故作轻松,徐柏心里如堵了一块巨石。奇的是,一阵闷顿后,却忽从脚底蹿起一股欣喜……阿胭说,她要和赵世良做了断……终于,要彻底地做了断!

      徐柏似浑身涌满了劲儿,这股从未体验过的怪感,让他周身血液沸腾。

      抑制不住地欣喜,眼看就要绷不住跃然在脸,一抬眼,见林胭利索地收拾完毕,眸里映出那道清瘦单薄的身影,又如堕冰窖。

      他动了动脚,终是没有跟过去。

      ----

      屋外风呼呼地吹,江州今年的初冬比以往十多年来都冷。

      林胭靠坐在灶房门里侧,背着风,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知该想些什么。好似坐着不动,不回房,不去见舅母,就能躲过那些她不想面对之事。

      这个家,就永远是记忆深处最亲切的地方。

      七岁来舅家,十一年悄逝,七岁前的诸般事林胭是一点记不得了。

      舅父说爹娘病故,林家阿奶心偏三叔,叔婶待她又颇为苛薄,他不忍阿姐幼女受此磋磨,才将她要了来抚养。

      这些年,与林家往来可谓淡薄至极。

      林胭记忆里只去过一遭。还是林三叔升任从四品督河使大摆流水席,舅父时为河道衙门书办,碍于世故不得不前往道贺。而之所以携她同去,是她那位素未谋面的阿奶,指名要见她一见。

      徐厚原和李氏待林胭极好。

      林胭自觉从未感受过何为寄人篱下,处处维护不提,还竭力供她念书,也就前些年家里实在拮据,她才歇了学里去鹤鸣楼帮工。

      也缘由此,徐琪怨林胭、恶林胭,更甚的用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冤她,林胭只忍在心里从不计较。

      家里的鸡飞狗跳,徐柏并不多知,他每从书院回来见着舅父舅母吵,心下便烦闷难纾。

      每当这时候,林胭总是劝着她哥的。

      徐厚原和李氏望子成龙,纵是万种苦也能咽下。

      从前,他们夫妻不常吵,遇着难事也都能相互分担,而近两年的愈演愈烈,林胭明白,多是因她之故。

      林胭搓搓手,起身走至灶边试过锅里水温,而后往灶膛添上几根干细枝,接着又搓了搓脸,待两颊搓得红润,才深深吐出一口气。

      得回了,龟缩着难不成还真能躲过去?

      她先在李氏屋前站了站,朝前迈出半步又猛地收回,见屋内无光,便凝神听了会屋里动静,听得屋里悄无声息。

      一阵冷风来,她狠狠打了个冷颤,接着将衣襟一拢……想着,该回屋加件袄再过来,好似加一件袄,人暖和了,再难的事面对起来也容易些。

      回到房里,才知李氏早已在她屋里守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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