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很难》西山之月

1、001（修）

　　已至申时，天幕开始收拢。

　　今逢小雪节，本不该太冷，但窗外冷风呼呼，林胭知晓外面该十分萧索寒冷。

　　她关上楹窗，眼扫着满室狼藉迟迟没动手收拾。

　　鹤八从外面进来，用扫帚扫拢洒落一地的碎瓷碎盏，“阿胭，你有心事？”

　　林胭眸光微垂，“……没有。”

　　“那——”
　　鹤八收住声，怎会没心事，但林胭不愿说，他也不好再问。

　　两人紧着将雅间收拾出来。

　　楼下大堂里传来一阵拉扯喧哗。林胭知晓是东家正和书先生解约。

　　先前，素有云香城活阎王之名的总兵司大闹雅间，对雅间里一位醉酒的客动了手。

　　那客也是奇怪，酒醒后，瞧着满地狼藉一句话没有，却撑着腰走到楼廊去听大堂里正说的书段，只是愈听，面色愈发冷峻。

　　最后，直直把一块银子磕在楼廊围栏上，声音裹着几分薄威，“今日书段若再让本官听见，这里，查封严办！”

　　说完这句便带着小厮走了。

　　林胭并未觉得今日书段有什么不对，‘上皇在驼峰岭相逢白狐天仙喜得子’这段，鹤鸣楼里已连着说了半月。

　　去年，上皇后千秋节，当今陛下有喻免凤台赋税三年，连同整个江州同沾光得免一年赋役。江州人感念二圣和陛下恩德……故这段书在江州各府县都十分火。

　　林胭下楼时书先生正叹息离开。

　　谁不想有份长久活计？

　　书先生颇得鹤鸣楼食客的捧，他自然不愿舍鹤鸣楼的好，另寻或许并不称心的下家。

　　林胭走过去唤了声东家。东家愁眉未展。

　　林胭多了份担忧，“府衙里怎么说？”

　　东家叹息：“没什么实在消息。但听门上说，瞧府尊似乎也没有再追究的意思。”

　　“那便是最好消息了。”林胭宽慰道。

　　谁能料，雅间那位客竟是他们云香府新上任没几日的知府大人，且与之起冲突的又是沈家少将军。任哪一个，鹤鸣楼都开罪不起。

　　东家：“这么说也对。”

　　东家沉默片刻：“阿胭啊，你脑子活络……替我想想，今日书段到底哪里出了错？”

　　“该不会是——”

　　东家脸上肌肉微颤，食指朝天指着。他并未真等林胭说出什么，脑中白光一闪，觉得自己个儿已窥其门径。

　　天上有什么？

　　林胭一时内没明白。

　　林胭没追问，东家也未出言解释，问道：“雅间收拾妥了？”

　　“已妥当了。”

　　“那你回吧。”

　　林胭放空自己一瞬，将那位给她极深印象的府尊从脑中清出去。她是想立刻回去，但有些话……“我核过账再走。”

　　东家：“我来核。”

　　说着，东家去到后厨，不一会儿回来时，手上提了一小坛酒和几包用牛皮纸包好的菜点，“今天你舅过寿，这些便当是我心意。”

　　林胭眼睛有些发酸，忙掏着银钱。

　　“做什么！”
　　东家拦住她付钱，“已不早了，你快回。”

　　林胭将酒菜提在手上，有些欲言又止。

　　她十四岁罢学便来了鹤鸣楼帮工，到今，四年过去，可以说这楼里的每一处全刻在了她脑中。

　　东家是个好人。从不使她做重活，还教她核管账目。

　　“我可能……要耽搁几天，家里有些事。”林胭站着没动，说的极为艰难。

　　东家正核着账，抬头，“很紧要？”

　　“紧要。”

　　“你舅腿疾犯了？”

　　林胭轻轻摇头。

　　瞧她不愿说，东家也没细问，姑娘家哪里会没点自个儿私事，他应了声“成”。

　　林胭轻抿着唇，没再多说，只留下一句“东家保重”便欲离开。

　　“等等！”

　　东家塞了几分碎银给她，“要实在有什么难处——”

　　“谢谢东家，”碎银硌得林胭双眼酸涩，“没什么难的。”

　　从鹤鸣楼出来，暮色更见深浓。走着走着，还飘起了朦雨。

　　朦雨在凄寒萧索的风中倾斜，飞落在林胭发上、身上，也打在她脸上。

　　一两颗汇聚的雨珠顺着她纤白细嫩的脖颈滑入领口，惹得她轻轻颤栗。

　　此般冷的天，街上行人极是稀疏。一阵脚步声略为突兀地响在林胭身后。

　　她微不可察地僵住身子。旋即轻缓下脚步，用耳朵细细辨听了一阵。

　　听着那脚步声似乎跟定了她，且随着她步子时急时缓……她警觉顿生，捏紧手中酒菜，快速拐入一条巷子朝城门方向去。

　　但那声音依然如影随形。

　　林胭头皮发麻。

　　她骤然停下，转过身去，却见四下除一条空巷子外没有任何活物。

　　“谁？”
　　“少装神弄鬼的，出来！”

　　回答林胭的是一片寂静。她一颗心被瞬间提至嗓眼，脚下动作几乎是飞奔向前。

　　突然——

　　电光火石间，一只手极熟稔地拉住她与她一道飞奔，藏入了另一处巷口。

　　不多时，几个东张西望面色不虞的人出现在二人视线中。领头的，一个高壮凶恶，一个清瘦精明。

　　看着那个瘦的，林胭面色发白，心里腾地涌起一阵恶寒。

　　徐柏攥紧林胭手腕，望着，也觉得胸膛起伏得厉害。

　　待那几人走远，二人才从巷子的另一头钻出去。一直到出城门，也没有一字半语。

　　林胭轻觑徐柏神色，先开了口：“哥是从书院过来？”

　　“中晌就告假了。”

　　“见你迟迟未回，才入城寻你。”说着，徐柏脚下速度越来越快，竟一点儿不等林胭。

　　“哥。”

　　林胭拉住徐柏，“你别误会！”

　　徐柏停下脚，猛地回头，带着一脸不遮掩的怒色：“我误会？”

　　“阿胭，赵家是什么门庭，你我是什么门庭？赵世良是什么身份，你我又是什么身份？”

　　“我和你说过，趁早与他断个干净，难不成……你想给他做妾？！”

　　“你胡说！”

　　“胡说？认不得那个高的，还认不得瘦的！”

　　徐柏也不知从何处冒出这许大火气，在认出赵世良那个跟班小厮时，他恨不得立刻冲去赵家，暴打一顿赵世良，管他狗屁从五品督河副使的官威。

　　拐走他妹妹的心，不珍惜，还支使小厮尾随窥视！

　　那个妾字，犹如一跟钢针扎在了林胭心上，她红了眼。

　　“是是是，我就是想着、盼着去给赵家做妾！”林胭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泣出声，越过徐柏，向前跑去。

　　“阿胭！”

　　徐柏回过味儿，知道是自己话太重了。

　　不知怎的，但凡碰上和赵世良沾边儿的事，他既恼怒难纾又心慌不畅，慌地跟心里像缺了个口似的。

　　他追上她，拉住她手，“对不起，是我混账，阿胭，你别生我气。”

　　林胭哪里由他哄，抽回手，将泪一抹只一劲儿往前走。

　　徐柏是她舅家兄长，但她七岁时搬去舅家，舅舅教养她以来，徐柏便是她唯一的哥哥了。

　　自家哥哥这样看她，纵气量再大度，她也觉得委屈。

　　“是哥说错话，哥就是太着急，我们与赵家云泥之别，我是怕你吃亏。”

　　“阿胭——”

　　林胭愤然停下，转回身，没好气地瞪着徐柏，将手中东西一股脑全塞给他，“快走吧，家里还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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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