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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一剪梅(下) ...

  •   76、
      四盏落地烛台款款照着斑驳的八仙桌,桌下生了一盆火。
      我们如一家人围桌而坐,慢饮闲聊。街坊邻里笙箫弦歌渐起,远处的锣鼓戏乐声也愈加欢庆。从窗户朝东头看去,天边都是红彤彤的。
      汤圆子入口即化,带着桂花的浓香,甜腻腻的。我一口气吃了许多,直到肚子胀鼓鼓再也吃不下了。
      秦夫人对我忍俊不禁:“于姑娘不拘小节是好事,可这糯米做的圆子吃多了难受。”
      “可是太好吃了,我忍不住……嘴馋。这么好吃的东西,一年才能吃上一回,多可惜。”
      “原来于姑娘爱吃汤圆,也并不是上元灯节才能吃得到,平日里若想吃了,来这吃。我命人做就是。”
      “真的吗?”我笑得合不拢嘴,还装模作样稍稍推辞,“可……夫人喜静,我这性子不是打扰夫人了么?”
      “于归,你时常来看看,也可以给我娘解解闷。”秦朗坤微笑看着我,面颊因烛光而泛红,楚楚动人。我痴痴看着他,猛点头。
      “是啊,我平日里一个人,也不知要做什么。刚来京城不久,认识的人也不多。”说着,秦夫人替我夹了一块藕合,“多吃点。”
      “多谢夫人。”我垂头,抿唇笑了。
      玉临王将筷子搁下,依然是一本正经的神色,“本王今日有口福了,这样清爽可口的饭菜,着实是宫里吃不到的。”
      秦夫人掩口笑了笑,“玉临王哪里的话,这样的粗茶淡饭怎可媲美宫中美食。”
      “虽然是粗茶淡饭,却是花了心思做的,便是秦夫人的爱子之心。宫里的膳食再美味,都比不过这其中的情意。”这番话在如此的夜晚听来备显沧桑,玉临王自六岁封王、地位显赫,身世却也可怜,恐怕他连父母的样子都丝毫想不起来。
      我悄悄朝秦朗坤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劝慰道:“皇上和逍遥王对您玉临王的情意,也是寻常人盼不来的。”
      “皇上倒是邀了我共进晚膳,可是我总不喜欢那些莺莺燕燕的场面。早听闻灯会热闹,有秦大人作保,皇上才肯放我出宫呢!”他脸上流露出几分难得的稚气。
      我趁他兴致好,接着说:“我也是第一回看灯会!是有逍遥王作保,皇上才肯让我自由进出!”
      玉临王颔首道:“皇上默许了你是逍遥王的人,才不会管你。倒是沈美人,毕竟是后妃,皇上不得已要拘禁她……其实,皇兄许久没如此在意过谁了。”
      我撇撇嘴说:“在意她?还如此对她……”
      秦朗坤直直盯着我,明明眼神慌乱,却语气淡定问:“于归,你出来玩了,沈美人今日不用伺候么?”
      秦夫人胳膊一抖,不悦瞥了对面的秦朗坤一眼,被我尽收眼底。
      “噢……”我眼珠子转了几圈,打量了会秦夫人和玉临王各自的神色,才放心大胆说,“逍遥王今日来送些细软,顺便带了名丫鬟给她,叫翘儿,也是苏州沈府来的,从前和我一起伺候小姐。”
      秦朗坤顿时笑了,还想说什么,却发现秦夫人抬眼看着他、满脸不悦,他也就不吱声了。我不由自嘲笑笑,对于秦朗坤来说,我的价值在于可以用来捕获沈云珞的消息,仅此而已。

      秦夫人大概很少说这么多话,看起来劳累极了,便由丫鬟扶着歇下。临了还告诉我,她喜欢我送的礼物。一想起这话,我就得意忘形。
      从秦家出来已过了酉时,华容添一直未出现,我们便沿着街道往东走,期望能遇见他。
      无数盏花灯高高低低悬挂在街道两旁的树枝上,如一条川流不息的星河,一直绵延到夜的尽头。汴河桥边搭起了几个戏台子,人声鼎沸,都掩去了唱戏的声音,不过凑热闹的人反而越来越多。台上各人穿着华丽的衣裳,浓妆艳抹,演的是普普通通的啼笑怒骂,偶尔也会荒腔走板,可台下喝彩的人们丝毫不吝啬。
      原想挤进去,可秦朗坤使劲将我揪出来,振振有词说:“今日可是陪玉临王出来的,我们要寸步不离跟随他!”
      我瞪眼狡辩道:“那是你,我是跟逍遥王出来的!”
      “真拿你没办法。”他无奈摇摇头,“你若是走丢了,到时逍遥王不得找我要人么?”
      我趁机一把抓住他的手,那清瘦而温暖的手,拿着它,我便心跳脸红。就容我无赖一回,嬉皮笑脸对他说:“那你牵着我,我就不会丢了。”
      他只是看着我,半晌说了句:“你的手很凉。”
      玉临王转身看着我们,目光狐疑,最终盯着我们袍袖掩盖下的两只手。我理直气壮说:“秦大人生怕我走丢了,没法向王爷交代!”
      玉临王点点头,“本王也实在怕你丢了。走罢,我们去看灯谜会。”
      他这小人儿真无趣极了,我撇撇嘴,只管乖乖跟着秦朗坤。街上人群熙攘,远近的欢笑呼喝声不绝于耳,我悄悄拽了拽秦朗坤的手,“公子,皇上已经宠幸了小姐。”
      他手掌猛地一发力,我吃痛闷哼了声。玉临王兴致盎然,丝毫没注意到后面,秦朗坤贴近我,琥珀般的瞳仁仿佛荡漾出泪光:“是因为这个,她才被送到相国寺?”
      “不!不是的!”我凑到他耳边说,“是因为吴美人的案子,皇上怕打草惊蛇,先找了我们顶罪,再暗中调查。”
      “那……皇上没发现?”秦朗坤眉头一蹙,似有万分疑虑,迷茫看着我。发现……什么?他和沈云珞的私情么?我缓缓摇头,迷迷糊糊答:“好像没有……”
      秦朗坤整个人又陷入了忧郁,抓住我的手又是一紧,喃喃道:“她在朝中无人,所以才任人欺负。于归,我们要帮她,成为她的靠山,再也不让她受委屈。从今往后,我什么也不怕,只要能变得强大……”
      我恍然侧目盯着他,他接近玉临王竟是藏有这样的动机。果然,人心难测。

      灯谜会在一处清幽的园林,比起方才的热闹,淡泊了几分,也诗意了几分。黑夜中的花灯摇曳闪烁,宛如星子,来回穿梭的人们衣袂飘飘,好似仙人。
      此处大都是少年男女,花灯上的诗迷为女子多出,男子便捏着诗笺,一面寻思谜底,一面在顾盼流彩中探求蠢蠢欲动的少女春心。三三两两待字闺中的小姐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或低眉耳语。整个园子都沉浸在一种静谧却随时可能要沸热的气氛中,全然没有了冬夜的清冷。
      玉临王饶有兴致浏览着花灯上的谜语,真令人怀疑他今日来这的目的。我狐疑观察了他许久,虽然岁数不大,可皇家的人,或许就是与寻常人不一样罢。朝秦朗坤低声问了句:“玉临王是否快成亲了?”
      “成亲?他才十四岁!”秦朗坤的语气听来很是意外。
      “那他来这作甚么?你瞧,这四下里全是眉目传情的男女。”说着,长廊中有人迎面而来,我往旁一闪躲,恰好贴进秦朗坤怀中,耳根一热,忽觉我们二人不也像那些寻觅爱情的男女么?可我是男装,岂不叫人误会?我撇开头,偷笑。
      湖心的凉亭中甚为热闹,玉临王抬脚便朝那走,大概是小孩儿心性,爱往热闹的地方凑去。水面上的回廊曲曲折折通向湖心,亭内是一帮官宦子弟,吟诗作对,把酒言欢。玉临王大概认得几个,问秦朗坤:“你随我一同进去么?你好像不待见蔺家人。”
      “当然跟随王爷,臣可是向皇上保证了寸步不离的。”
      我停下脚步,小声嘟喃:“我不想去。”
      玉临王问:“为何?”
      “那……那里都是男子……”前面都是男人,许多许多男人,不知何故,我脸上好一阵发烫,怎么好端端的,会害怕?“你们去罢,我在湖边等。”
      玉临王看看亭子,又回头看看我,斟酌再三道:“你便在方才那廊里等,还能挡风,不许乱走。我们一会就出来。”
      “知道了。”我乖顺应了,真是有些心虚,这样装男子混在男人堆里,若不小心被人瞧出来,还不知他人要怎样笑话我呢。渐渐走回湖边,看着那些女子的花衣珠翠、俏颜红妆,心里好生羡慕。从没试过脂粉是何滋味,也不知道我要为谁而容。
      不知不觉沿着长廊走到了尽头,拐角处几名少女望着我娇羞窃笑,我回之一笑,似华容添那般不羁,佯装风流。回眸间,忽见一轮皓月当中掠过一个黑影,速度极快,我却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那样优雅的颈项只属于罗净的。
      上元灯节,他一个僧人跑出来做什么?还飞的那么快……不及细想,我一头扎进林子跃上树梢,朝他追了过去。可我法术不济,怎么也追不上他,落在一棵巨松上气喘吁吁歇了会,再用尽法力掐指一算,知道他的大概位置了。

      站在高高的屋脊上,俯瞰这一座错落有致的深宅大院,还有那躲在屋檐下披了一身月华的孤清身影。方才进来的时候特地去瞄了两下,匾额上金光闪闪的两个字是唐府。再闻院中酒香四溢,后院里整整齐齐晾了几排大缸,这样财势雄厚的唐家,大概只有桃七酿这一家。
      厅堂内欢笑满堂,乐声飘飘,还夹杂着嬉笑怒骂声,其乐融融,乍一听,觉得十分悦耳动听。有两个孩童追逐打闹着从屋里跑了出来,罗净纵身一跃,上了屋顶,这才瞥见了我。他僵在那儿,与我遥遥相望。
      屋里的人依稀走了出来,老老少少足有二十几人,互相搀扶,前后照应着。几个孩童兴奋嚷嚷着:“去放烟花咯!去看花灯咯!”直到他们说说笑笑出了大院,罗净从对面飞掠而来,落在我身边,冷冷问:“你怎会在此?”
      我俏皮一笑:“大师总是能闻见方圆几里内的妖气,可今日怎么了?心思在别处罢?”
      他朝院外看了看渐渐走远的人们,想追上去,我忙不迭拉住他,“哎!带我去啊!”
      “你去做什么?”
      “看烟花咯!我从未见过,烟花是什么花?”
      罗净凝眉,粗鲁揽住我的腰,飞快冲了出去,翩翩然落在一片屋顶,又借力而起,朝旁边的枝头飞去。我们俩就这样在京城的上空时起时落,寒风擦过脸颊,我不自禁埋首在他怀中,寻求庇护。青丝扬起,纷纷乱抽打在肩膀,或许有些也抽在了他身上。
      忽然一只手按住我的后脑,听得罗净低念了声:“好好的扮成男子做什么?”
      我才发觉已经落下了,探头张望,正站在一家临街的酒楼屋顶上。他松开怀抱,我便觉得冷,缩了缩脖子,答:“逍遥王让我扮男装的。”
      他盘膝坐下,我也坐下。他一言不发,我也不敢问什么。
      河面上映出的花灯无数,随着水波晃动,虹形石桥上人来人往。这红尘很热闹,我们俩却像世外之人,清冷极了。方才唐府那一大家子正慢悠悠往这走来,进了我们脚下的茶楼。我惊奇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这?”
      “你既是来看烟花的,其他的别问。”
      我撅起嘴嘟喃:“你不会又是来捉妖的吧?”
      罗净好像恍然想起什么,侧目对我说:“有些妖孽擅幻化成女子,专在青楼教坊祸害人。上次在苏州凝香阁遇上的那妖精很厉害,被我驱走了,不料来了京城。我暗中打算了许久,一直不敢打草惊蛇,看你扮男装倒有七分像,可愿做我的帮手,助我除妖?”
      “当然!”我爽快答应,笑嘻嘻说,“大师,我帮了你,你也要帮我!”
      “那便算了!”他横了我一眼,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喂……你还没听我要你帮什么忙,就这样拒绝我?”
      “你认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么?”
      我一愣,他的法术远在我之上,连我都可以偶尔窥探别人的心思,他或许不用动一下手指头也能看出来。我蔫蔫耷拉着脑袋,“你是高僧嘛……会读心术而已,什么了不起……”
      他似是有几分狂傲,眉毛一扬,“没有了不起,只是所有人在我面前都原形毕露。”
      “好啦,你高僧嘛!”我哼哼了几声,撇头不理他,真是狂僧。

      77、
      汴河上的风迎面吹来,夹带了那些路边摊上各种小吃的香气。我想起下午那碗动也没动的羊肉汤,咽了咽口水,拉拉罗净的衣袖:“大师,我好想吃东西。”
      他冷笑了两声,“没见过你这么馋的妖精。”
      我瘪嘴,可怜巴巴窝在他身旁,时不时蹭他几下,“你没出家的时候吃过肉么?”
      “那羊肉汤真是香啊……”
      “大师,你好闷哦。”
      “大师,哪里有烟花?”
      “等会。”他终于回答了我一句话。
      “那看完烟花我带你去吃羊汤好么?”此话一出口,他凌厉的目光扫过来,恨不得要将我推下去一样。罢了,今日他心情不好,我还是少惹为妙。
      河岸边一行光秃秃的大树上,几个人影窜来窜去、爬上爬下,那些赏灯的行人也渐渐围了过来,个个兴高采烈,脸上无不洋溢着欢庆的笑容。
      我一时好奇,便侧耳听,听见人群中有人说:“唐家要放烟花啦!快点快点!”
      原来就是方才那府里的人来此放烟花,我屈膝坐着,双臂抱腿,瞪大眼睛盯着那树上的动静。人群喧闹了许久,烟花迟迟未放,有些人等得不耐烦,便大肆吆喝起来,甚至冷嘲热讽。
      罗净听了一皱眉,低斥道:“市井无赖!”
      “哇……”我略略吃惊,瞥了他几眼,慢吞吞说,“大师,众生平等啊……”
      他几乎将出家人的淡然都抛到九霄云外了,狠狠瞪着我:“看烟花!”
      我被他这气势震住了,忙扭头直直望着漆黑的前方,看就看,凶什么……

      树上的人全都撤了下来,退到人群中去。
      火星子从树干的某个位置闪闪烁烁向上攀沿,渐渐的,四周的喧哗声淡了下去,不一会竟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盯着那微弱的火花。它一直往上攀爬,沿着树干、枝桠,一直到顶端,忽然发出一声爆裂的巨响,“嘭!——”
      “啊!”我被吓得惊呼出声,紧张抓住罗净的胳膊。那树顶刹那间迸发出一团亮白的光球,无数金灿灿的小火星从光球中分崩离析,红的、紫的、金的、银的……在黑暗中坠落、湮灭,接着又有源源不断的五彩火花从树顶“嗞嗞”冒出来,如泉水、如瀑布。我看得目不转睛,傻兮兮笑着说:“烟花,太美了!大师,我喜欢……”
      不一会,旁边的树上又是一声巨响,刺目的亮白光球转瞬即逝,却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一响接一响,汴河两岸的人们都停下了脚步,欢呼大笑。这样的火树银花,瞬间的灿烂与瞬间的消亡相互交织,却是我见过最惊艳的景色了。
      不经意间,侧目瞥见罗净,他微笑着,在那些美丽绚烂的烟花映照下,脸庞被蒙上一层姹紫嫣红的光辉,眼里洋溢着一种割舍不下的情愫。那闪耀的光华,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趁他看得入神,我掐指一算,不料还未发功,手被他扭住了,“哎哟!”
      “在我面前玩花样。”他欺身上前,带着几分戏谑道,“小桃花,好好的烟花不看,看我作甚么?”
      我被他扭住的手好痛,龇牙咧嘴冲他凶巴巴嚷道:“什么小桃花?!人家有名字的,我叫于归!”
      “名字算什么,天底下同名的人那么多,难道就是一样的人么?”他眼里流露出对我的不屑一顾。
      好像他说的不无道理,可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么?我想不明白了,谁让我悟性低,甩了甩手,用力挣几下,大喊道:“你放开我……”
      他猛地一松手,我正在往后拉拽没有防备,于是一面惊呼一面从铺着光溜溜的琉璃瓦的斜屋顶滑了下去。好在他还有些良知,及时飞身扑来捞了我一把,抱着我轻盈落地。
      烟火燃到了尽头,人群散去。我闭目停留在他怀抱,舍不得离去,紧紧攀着他的臂膀,任他催了三四遍,我也置若罔闻。这有什么不对呢?一个人尝过了温暖之后,就再也不愿受冻。
      猝然间被他一把推开,我怔怔看着他,意识混沌不清,直到听见一声遥远的呼唤,渐渐清晰响在耳畔,“于归、于归!”
      我应声扭头,对上华容添柔情的双眸,瞠目结舌:“王、王爷……啊,你……你在这里!”
      华容添眼角含笑,狐疑看向罗净,问我:“你们怎会在一起?玉临王呢?秦大人呢?”
      “啊!”我惨叫一声,糟了,他们不会还在湖边找我吧!
      “我们是方才碰见了,于归迷了路。”罗净不慌不忙答道。我鄙夷瞥了他一眼,出家人不打诳语,这话是骗人的!
      “是么?”华容添轻笑两声,“你自己走丢了?幸好是遇上了大师。”
      “那么她就交给王爷了,贫僧得回寺去,告辞。”罗净就这样溜之大吉,把我扔给了华容添。
      我赔着笑小声说:“王爷,恐怕玉临王和秦大人还在灯谜会那寻我……”
      “走罢,我带你去。”说着,华容添回身牵过一名女子,笑着说,“这是瑰瑰,你们在相国寺见过了。”
      那妆容俏丽的女子,笑得如春花烂漫,眼里的不友善我却看得一清二楚。觉得她很是古怪,虽然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妥,但能感觉到她身上隐隐散发的气息不同寻常,连名字也奇怪的很,瑰瑰……
      忽然,那女子身后钻出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孩,五六岁的年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看。
      华容添伸手牵出两个孩子,笑容宠溺道:“这是京墨,这是紫葳。”
      我不禁有些目瞪口呆,原来他是带着妻儿出来玩耍,那还要我在秦家等他做什么?
      华容添将两个孩子推到我面前,“叫……就叫于姨吧!”
      我干笑两声,他还真会给我取名字。孩子却不怎么合作,扯着嗓子异口同声叫:“于姐姐!”
      “哎!”我笑嘻嘻应道,冲华容添吐舌头。
      他耸耸肩,蹲下去悉心教导:“不能叫姐姐,叫于姨。”
      叫紫葳的小女孩几乎是怒视我,不依不饶说:“就是姐姐、就是姐姐!”
      小男孩也跟着起哄:“姐姐、姐姐,于姐姐!”
      华容添没辙了,摸摸他们的头,“唉……那随便,你们爱怎么叫都行。”
      “爹,我好累……”紫葳瘪着小嘴,巴巴望着华容添,“我想回家。”
      京墨扯着华容添的衣袖,“爹,我也想回家,我想娘……”
      华容添面带难色看着瑰瑰,“要么,你先带他们回去?”
      瑰瑰温柔笑道:“好啊!”
      “不好!”两个孩子又异口同声喊道,“要爹跟我们一起回去!”
      华容添笑容一滞,语气有些不悦:“你们……”话语忽然又顿住了,无奈叹气。
      我不想让他为难,笑道:“王爷,时候也不早了,您还是回府罢!罗净大师没走远,我追上去就是,跟着他便可以回寺院了。”
      他探头张望了一圈,“他在哪儿?”
      “就在前面,我瞧见了!”我装模作样指着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反正回寺的路就一条,即便没有大师我也不会走丢的!”
      华容添眉头一收,低头看着孩子,最终朝我歉意一笑,仍带了几分玩世不恭:“于归,今日我失信于你,你不会记恨我、报复我吧?”
      “那可说不定的!”我笑眯眯冲他挥挥手,“王爷快回去吧,大师都走远了,我去追!”我撒腿就跑,赶紧跑吧,不然那俩孩子的眼神足以让我做一夜噩梦。

      今日耗费了太多法力,什么也推算不出,于是谁也不找了,自己沿着长街一边赏灯一边玩乐,路上瞧见好吃好玩的东西,便买上一些,也好带回去给她们尝尝鲜。等我往西走回相国寺,才发现庙会早就散了,相国寺门前那些卖泥人的小摊也收了。我懊恼万分,跺了几下脚,最喜欢的东西竟然没买到,不知下次能不能再买齐那么多的罗净。不过想起来,那一包罗净像倒是帮我贿赂了秦夫人,高僧就是高僧,神通广大。
      我提溜着一大包东西大摇大摆进了相国寺,谁知看守院门的一名武僧将我拦下,非要检查包袱。都是女孩家玩的东西,有什么好检查的。我板着脸将东西摊开摆在他面前,“今后我要经常出入相国寺,是不是每次都要检查搜身啊?”
      “施主,只是今夜太晚了,以后请于日落之前回来。”这武僧长得粗犷,鼻子嗅来嗅去,忽然脸色一变,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指着一纸包,“这是什么?”
      我抓起来使劲闻闻,乐颠颠说:“包子啊!”
      “什么包?”他横眉竖眼喝道。
      我心中大骇,什么包、当然是肉包!赶紧暗暗施法,一面笑呵呵说:“豆沙包……”
      “请给我看看!”他的双手朝我伸出来,目不转睛盯着我。为何这样盯着我,好像我是贼一样。将纸包搁在他手里,横了他一眼,“就是豆沙包……”
      武僧打开了仔细闻了闻,狐疑道:“方才明明闻见肉味。”
      “大师,你可以掰开一个看看呀!”我笑得一脸挑衅,那武僧只是颇为迷惑,不得已将我的东西还给我,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我的法术可不能维持太久,赶紧连跑带跳一路冲了回去。

      回到小竹屋,我兴奋拉着沈云珞和翘儿躲在最小的那间暗屋里,支起一张小案板,将纸包打开,香喷喷的肉包还热气腾腾。我们几个在这过清苦日子,多久没沾肉腥了,翘儿惊喜张大了嘴,“于归!你真行!”
      我少不了几分得意洋洋,催道:“快点吃,我偷偷带进来的!”
      沈云珞迟疑道:“这合适吗?我可是在为皇上祈福。”
      “哎呀,什么祈福啊?明明是在受欺负……”我推了她两下,“快吃吧,你身子不好,光靠那些药怎么能行?你身子这样弱,偶尔吃一顿荤腥,菩萨不会怪罪的!”
      翘儿舔了舔嘴唇,先拿了包子递给沈云珞:“小姐,吃罢!于归一定很辛苦才带进来的。”
      沈云珞思前想后,左右为难,终是接下了,抿唇一笑,捏了捏我的手:“那我们一起吃。”
      “我就不吃了,我在外面吃过了,这是特地带给你们的!”我见她俩高兴,自己也笑得合不拢嘴,“你们吃着,我出去把风!免得哪个多事的和尚来打扰!”
      沈云珞看看我、又看看翘儿,噗嗤一声笑了,“其实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在山里听风听雨、看花看鸟,偶尔偷腥……咯咯……”
      翘儿也跟着笑得前俯后仰,“小姐,你才偷腥呢!”
      “死丫头!”
      “哎唷……”
      她们俩在里间嬉笑打闹了起来,我倚在门边,望着外室一地银灰的月光,微微眯起眼,这样的上元灯节,有热闹、有惬意、有欢欣,定是一年当中最美丽的日子了。

      正是乍暖还寒时候,寺里的梅花开到了极致,暗香袭人。
      沈云珞的千手观音绣得有模有样了,看了她的,我再瞅瞅自己手中皱巴巴的荷包,哭丧着脸,笑儿则捂着嘴在一旁笑不停。我随手抓了把线团朝她扔过去,“人家第一次绣,娘娘说已经绣得很好了!”
      “我也没说不好呀!”翘儿凑上来指着荷包上的图案问,“你绣的是花?是什么花呀?”
      “桃花!”
      “啊?”翘儿抓着翻来覆去看,最后碍于我凶狠的眼神,打哈哈说,“真像真像!”
      “那当然!”我将荷包好好收起来,神气说,“这是我绣的第一个荷包,要留着送人。”
      翘儿撇撇嘴,小声嘀咕:“谁会要啊……”
      我鼻子里哼哼了两声,等本小妖哪天成了仙,这可就是仙物了呀!那小丫头懂什么,她想要我还不给呢……
      “于归!”翘儿忽然拍了我两下,朝窗外努努嘴,“好像有人来了。”
      扭头张望,院外两名女子一前一后走近了,前面的女子穿了一袭云锦宫装,看那端的架子和姿态,虽然许久未见但也认得出来,是夏青。

      78、
      我捋了捋头发,整了整衣服方迎出去,朝夏青行过宫礼,恭敬问:“夏大人有事?”
      夏青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双手叠合握于身前:“是逍遥王命我来接一名叫翘儿的丫头进宫。”
      “喔!”我恍然大悟,定是开春了,宫里招侍女。回头唤翘儿出来,拖着她的手交给夏青,“就是她了,名叫翘儿。”
      夏青微微颔首,边打量她边问:“姓什么?哪里人?为何进宫?”
      翘儿看了看我,小心翼翼答:“我是孤儿,很小就进了沈府,进宫是为了伺候小姐。”
      夏青不冷不热说:“进宫了可不能这样说,你是奴籍,怎可再卖身进宫?日后我会教你,在宫里别乱说话。你去收拾细软,马上随我走。”
      翘儿一把握紧了我的手,无助地望着我。看她脸上稚气犹存,我心中泛酸,轻声安慰:“别怕、翘儿,你先进宫去,这里有我照顾。”
      “于归……”她低低唤了我一声,难过地瞟了瞟夏青,垂头进屋了。
      夏青略略仰头望了望四周,平平道:“果真荒芜,沈美人熬得住么?”
      我满不在乎道:“现时荒芜,待再过两个月,且看这里的景色有多美!”
      夏青睨着我笑了两声,“于归,难道你不想沈美人回宫?”
      “有什么想不想的,反正日子都一样过。”我迟疑了会,凑上去低声问,“吴美人怎么样了?那事情查出结果来了吗?”
      “查出来了你们也不会在这了。吴美人不是美人了,现在该叫吴婕妤,虽然胎儿没了,荣宠却更胜从前。”
      晋封了,她一定很高兴,想起吴千雁笑起来甜甜的酒窝,我羡慕不已,“那凌湘呢?”
      “凌湘?”夏青忽然盯着我,若有所思,“她自然是跟着吴婕妤,做了领头宫女,从五品。”
      凌湘步步高升的愿望还真的在实现,我不禁拍手欢笑:“那她的俸银又多了!她真走运,当初跟了吴美人!”
      “你不怨她么?”
      “怨她做什么?”我纳闷问。
      “她指证汤是你送去的,而且没有为你辩白半分。”
      “她做的没错呀……汤确实是我送去的,况且当时只有我们俩在,她怀疑我也不足为奇。”
      夏青微微眯眼望着远方,出神地说:“凌湘虽然机灵,可毫无心机,绝不适合放在身边做心腹的。若换了别人,定会好好检查汤里是否有问题,凌湘入宫有几年了,却不懂这些利害……可惜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那夏大人当初为何将凌湘派给吴……婕妤?”
      “是吴婕妤跟我要了她。我当时就很疑惑,我手下的三人,唯独凌湘天真,可吴婕妤偏偏挑了她。”
      夏青说这话时神态很古怪,我琢磨不透,她的意思是怀疑吴千雁么?还是怀疑凌湘?
      “夏大人。”沈云珞温柔的唤声从身后传来,我回身,见她素面朝天,青丝半挽,一袭素衣。
      夏青点头含笑道:“沈美人,多日不见!住在这相国寺,气色像是好多了。”
      那是自然,心不烦了,气色便好多了。大概她都宁愿在此度过余生。沈云珞殷殷望着夏青,恳切道:“翘儿跟随我十几年,秉性纯良,她不懂宫中规矩,还望大人多多照应。”
      “只要交到我手上,便没有不照应的道理。沈美人放心,逍遥王对此事可是千叮万嘱,我们做下人的,就算无心也必须尽力。”
      沈云珞侧目朝我使眼色,我会意,赶忙问:“夏大人,为何现在让翘儿进宫去,是不是我们娘娘也快回宫了呀?”
      “这……”夏青垂目思量了会,“圣上的心思,我们怎能随意揣测,回宫只是迟早的事,哪儿能在这呆一辈子。”
      沈云珞急切问:“可谋害龙胎原本是死罪啊!皇上怎可再将我接回去?”
      夏青微露笑意,“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与你无关。耐心等待罢……”
      沈云珞有些站不稳,一手扶住我,痛苦蹙眉。直到翘儿随夏青走远了,她哀怨闭目,“为何到了这地步,我还是逃不掉……”
      我想劝,可又不知如何劝。罗净早说过她是富贵命,或许将来会得到无上荣宠,艳压后宫。可她想要的,不过是简单的唯一,是帝王无法给的唯一。

      春寒料峭,我却早早换上了春装。我只有那么一身便服,还是华容添送的,桃红色的外衫、洁白的衬裙,没有任何繁复的花纹,简单而清新,却赛过了那一干怒放的梅花。
      我兴冲冲往寺外跑,遇见来人了又收住脚步故作矜持。梅花在风中微微抖动,偶尔被吹落几片花瓣,飘飘扬扬互相缱绻,好似极不情愿沾地一般。梅花香自苦寒来,为了我将来成仙的那一天,这点苦寒也算不得什么。
      一个人按照牢牢记下的路线寻到了秦家,那处被他称作浮云居的院子。踮起脚尖朝围墙里头瞧了半天,空荡荡的。推开陈旧的院门,跨过门槛迈进院去,唤了几声:“秦夫人!秦夫人可在?”
      没一会,上回那清瘦的丫头跑了出来,有气无力问:“你是谁?我家夫人在屋里。”
      “喔!你是秀秀吧?我叫于归,上元灯节那日来过的。”
      秀秀瞪着眼打量我许久,“于姑娘?我真没认出来,稍等,我进去问问夫人。”
      不一会,秀秀引我进去,一面说:“夫人年轻时操劳过度,落下一身毛病,你进去和她说说话,可别说久了,她会累坏的。”
      “知道了,可是这样好的天气,不应该窝在屋子里,出来晒晒太阳多好。”
      “谁说不是呢!可我劝不动,公子又是早出晚归的……于姑娘,我觉得夫人很喜欢你,你去试试?”
      “好啊。”我笑眯眯应了,随她进了后堂,拐入一间昏暗的屋子。这屋里本也不暗,可正面一扇高大的屏风将门窗挡得结实。这白玉屏风乃稀罕之物,看底下雕刻的字样,竟是御赐。屋里的各式家具虽然简朴,倒也是官家气派。
      秦夫人正睡在一张竹制的躺椅上,身下铺着厚厚的褥子,怀里抱了只熏笼。她披散着头发,面色暗黄。旁边的花窗紧闭,阳光被花窗上糊的棉纸挡了回去。她浑身被蒙上一层光晕,淡淡的,看上去很温暖。
      秦夫人笑眯眯招呼我:“于归,过来坐。”
      我搬了张圆凳在她身旁坐下,俏皮道:“夫人还认得我呀?我还以为能吓吓你呢!”
      她声音低弱,带着疲惫:“你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很好认。”
      “夫人,我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我不是也闲着无所事事么?”
      “那我们出去?”
      她蹙眉:“去哪?”
      “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蓝天白云。”我拖着她一只胳膊,撒欢道,“去嘛!晒晒太阳整个人都会精神了!”
      “唉……我老了,哪里还经得起折腾……”说着,她拈起一缕头发,对着光喃喃自语说,“头发都要白了,一生也到头了。”
      我捉下她的手,责怪道:“夫人美貌,哪里老?头发乌黑,哪里白?秦公子刚有所小成,你的好日子也刚刚开始呢!”
      她用力挣了几下,支起身子,笑道:“于姑娘,我知道你的心思,从你看阿坤的眼神里,我就能看出来……”
      “啊?”我大吃一惊,羞惭垂目,“能看出来么?”
      “听他说,你是沈小姐的丫鬟。”她轻轻拉着我的手,话语徐徐。
      “嗯。”
      “他和沈小姐当真是没有缘分,那头都进宫了,他还惦记什么呢……这孩子真是想不开。我看人一向很准的,于姑娘心思单纯、心地善良,原想着丫鬟是配不上我家阿坤的,后来又觉得,你这样的人儿,胜过多少千金小姐,至少,比那沈云珞强多了……”
      “啊?”我意外极了,惊讶反问,“我比她强么?可是公子心里只有她。”
      “爱情是盲目的,他暂时看不到你的好,即便看到了,也认定了天下没人比得过他心里的沈云珞。”秦夫人微微喘气,歇了会,接着说,“于姑娘,耐心等待。他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成亲,阿坤是最孝顺的孩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过上一两年,即便他不想娶,我也会给你们安排亲事。”
      我喜出望外,简直不敢相信这天大的好消息,紧紧捉住秦夫人的手欢笑:“真的么?夫人真的如此喜欢我?”
      她望着我微笑,任我在一旁又跳又叫的。我高兴够了,拉着她起来,“走,我们去院子里晒太阳!”
      “我这样子怎么出去?让人见了笑话……”
      “夫人,这哪儿有外人呀?”我抚了抚她披散在肩后的发,“我们去院子里坐坐,在暖洋洋的日光下,我给夫人梳头,好不好?”
      她迟疑地看着我,微微颔首。
      我小心搀起秦夫人,秀秀唤了一名家丁进来将躺椅抬到院里去。
      初春的风还是有些寒意,秀秀又进屋去抱了条薄衾,给秦夫人盖上。她仰面躺着,青丝从椅背顶端悉数落下,精致容颜在阳光下尽显往日风华,我细细看着她,看她的细腻肌肤、玉一般的骨骼。
      秦夫人嘴角含笑,“你在看什么?”
      “夫人真好看,难怪公子也那么好看。”我咬着嘴唇好一阵笑,在她身后坐下,慢慢拢起她的发。那漆黑的秀发确是褪了光泽,夹杂了偶尔的几根银丝。
      “好看什么,都是半老徐娘了……”
      我不以为然道:“只是夫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若好好调理,假以时日,定能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秀秀递给我梳子,是一把雕花的黄杨木梳,很精巧、看上去使了多年。我悉心替她梳发,贴着发根一梳梳到尾。偶尔遇到纠结的发,怕弄疼她,便暗自施法将头发理顺了,方梳下去。
      “真奇了,你替我梳得一点都不痛。”秦夫人安详阖眼,眉间的郁气渐渐消散,“于姑娘,若见了白头发,就替我拔了。”
      “夫人,就叫我于归吧。”
      她的眼睫扑闪了几下,轻叹:“于归,不知阿坤可有这福气……”
      我捏住她冰凉的发丝,阳光一大片一大片洒下来,映得发丝油亮刺眼。我微微眯起双目,暗暗道:当然有,他是我的恩人,是我命定的劫。
      “夫人,这院里空荡荡,怎么不种些花草?”
      “谁会种呢?谁来打理呢?”
      “我会啊!”侧头打量那花圃周围翻出来的新土,应当是秦朗坤弄的,他一直想栽花却没空。“夫人,我什么花都会种,改日我就去买些花种子来,现在正是播种的时节,明年花儿就都长出来了!”
      “你还会种花?”
      “嗯,夫人喜欢什么花?”
      她微微侧头,神情迷惘,“大概是……梅花?”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隔壁院子里一株红梅将枝桠伸了过来,那颜色接近桃花,浓烈。因开到末期了,花儿谢了小半,微微抽了绿芽。“夫人,你喜欢吗?我替你摘了它!”
      “不!”她微呼,“摘了它,它便活不久了,留着不是能天天看、年年看么?虽是花草,却也是生灵,于归,今后莫要折花。”
      我一怔,心底涌起一股久违的感觉,鼻子酸酸的。秦夫人懂花、爱花、惜花,可秦朗坤呢?为何不似他娘亲这般善解花意。我重新执起木梳为她梳发,解释道:“夫人,于归从不折花,见夫人难得喜欢,便想讨夫人欢心了。是于归错了。”
      “知错能改,真是好孩子……”顿了顿,她又说,“红梅的颜色太过热烈,我倒是喜欢白梅,以前秦府里种了一棵,好多年了,还是他爹在我生下阿坤那时种下的,十八年了……可惜了。”说着,我发现她睫毛沾湿了,鼻尖略略泛红。
      风吹过,梅香隐隐传来,含蓄、幽微、清澄,秦夫人缓缓阖眼,倦意渐沉。
      十八年的树而已,我一定会将它拔根而起、移栽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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