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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一剪梅(上) ...

  •   73、
      白雪纷飞,美得如三月柳絮,我却只能趴在窗边透过缝隙偷偷欣赏。
      我们被关在太后的佛堂后院里一间简陋的屋子,一连好几日,得不到外面的消息。
      陋室里只有一张床,宫里是尊卑分明的地方,主子睡床,奴婢只能睡地了。好在沈云珞总算还有怜惜之心,要我跟她挤挤一起睡。她身子再弱,也是比我暖的,触到我冰冷的身体,她诧异道:“往日只以为你手凉,不想身子也这样凉。于归,你应该找大夫看看。”
      我虽有肉身,却没有热血,我的血都是凉的。“大夫可有办法让我变得暖起来?”
      “不知呢,或许有罢。”
      我嘻嘻笑了几声,“凌湘说,最好的办法,是找一个暖被窝的人。”
      沈云珞转身对着我问:“你想嫁人了?”
      “想……”我睁眼望着屋梁,微微笑着,我想嫁人,受劫,成仙。
      “嫁给逍遥王?”
      “哼,嫁给他?他去暖别人的被窝,我怎么办?”
      “那你想嫁给谁?”
      “我……不告诉你……”
      “那我也知道。可是你别妄想了,他不会娶你。”
      我哼哼了几声,转身背对着她睡觉。

      连日大雪,京城的严冬果然难熬。
      院子里时常有僧人走动,他们在佛堂内替皇宫熬腊八粥,我想看见罗净,或许他能掐算出究竟是谁害了吴千雁。可惜只等来了送饭的宫女。
      门外的锁子“咔哒”一声,门敞开,寒风肆虐而入。我接过篮子,小心问:“这位姐姐,不知太后娘娘何时审问我们呐?”
      “我哪里知道?你们等着吧,太后慈悲,天天好饭好菜给你们送来,急什么?”
      太后慈悲?那恶毒的老太婆,我违心对她笑着道谢,听见门又锁上,撇撇嘴说:“是叫我们等死吧?”一边嘟喃,一边将饭菜端出来,放在案几上。
      沈云珞抱腿坐在床沿,盯着眼前那盆炭火:“这事情严重,太后不会随便提审我们,一定要查过之后才有把握。”
      “只是……皇后乃后宫之主,为何由太后审我们?这太奇怪!”
      “有何奇怪?太后在宫中几十年,皇上十分敬重她,皇后年纪尚轻,如何能取代她的地位?反而还要拼命讨好。”
      我微微点头,这些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听也听不懂。伸手将筷子递给她,“娘娘,吃饭。”
      沈云珞忽然一把抓住我的右手,瞪大双眼问:“你的手这么快好了?伤口愈合了?”
      我一怔,紧张得结结巴巴,“啊……没有、伤口……”情急之下,用法术在左手中指上变了个伤疤,赶紧伸过去给她看,“在这里啊!”
      她狐疑盯着我,“我记得咬的是右手。”
      “你稀里糊涂的,记错了!明明在左手,你看呀!”
      她摇摇头,喃喃:“不会错……是右手才对。”
      “娘娘,你怎么这样固执?快吃饭吧!”
      我催了她好几遍,心虚得端起碗拼命扒饭。沈云珞蹙眉,小口小口吃着饭,或许是百思不得其解罢。

      今日腊八,原本来送饭的宫女一整日没有出现,宫里应当在举行祭奠仪式,或许谁也顾不上我们。一直捱到夜幕降临,若还没有吃的送来,我便要翻窗户出去。好在终于有人来了,我听见极远的脚步飞快走近,早早侯在门边,一个劲咽口水。
      沈云珞有些莫名其妙看着我,“于归,你做什么?”
      不一会门开了,甚至没听见锁子的声音。
      罗净一手托着一个大钵出现在门口,僧衣单薄,两道修长的眉毛上结了碎冰,白闪闪的。钵子里腾着热气,是腊八粥,我夺过一个来,欢呼:“有吃的了!”
      他将另一个也递给我,神情平淡道:“皇上亥时才开始赐粥,轮到你们就太晚了,先充充饥罢。”
      我把两个大钵都搁在案几上,笑眯眯侧头对罗净说:“多谢大师,还专程来送粥。”
      沈云珞瞧了瞧,努努嘴:“没勺,如何吃?”
      我端起来呼噜呼噜喝了两大口,滚烫的粥弄得我浑身一战栗,擦擦嘴说:“就这样吃。”
      沈云珞摇摇头,表情有些厌弃。
      “于归,你就随我去拿个勺罢。”
      我没听错吧?好奇瞪着他,“我能出去么?”
      “无妨,有我看着你。”
      我点点头,转身低声埋怨沈云珞:“人家送粥来,你还嫌这嫌那,真是大小姐做派……”
      她不理会我,依然坐在床沿垂目望着火盆。她总是这样我行我素,我也习惯了。
      跟罗净出了屋子,外面天寒地冻,罗净的袈裟被风吹起,拂过我身子。夜色清冷,白雪借着月光将四周映得白煞煞。他忽然止住脚步,扭头看我,那双细窄的眼中闪烁着怜悯。
      我仰面望着他,笑问:“大师怎么了?”
      他朝我伸出手,“我替你把脉。”
      我毫不犹豫将手腕搁了上去,视线落在他优雅的颈上,那段肌肤裸露在雪色和月光中,渐渐朝下看,锁骨被僧衣半掩、轮廓冰冷。“大师,你不冷么?”
      他瞥了我一眼,“冷什么?出家人,六根清净,四大皆空。”
      “那一夜,是你救了我,于归早想多谢大师,可一直没有机会。”
      “你元气尚未恢复,勿要再滥用法术。”
      想起那日走火入魔,我心有余悸:“也不知怎么回事,我也不想的,都是一时控制不住。”
      罗净抿唇而笑,结了冰的白眉一挑,“小桃花,你需要参详的事情太多,不能因一时迷惘就误入歧途。”
      我快跑几步追上他,拉住他胳膊问:“我误入什么歧途啦?”
      “走火入魔,严重时可要了你的性命。”罗净在性命这两个字上加重了口气,瞪着我甩开胳膊,“凡人都有七情六欲,可你是妖,涉世之初不懂也罢,日后若还遇上此等事,要懂得自行化解。”
      我继续问:“此等事是何等事啊?”
      “你的心为之迷惘纠结的事。”
      “大师,有一件事我很迷惘!”
      “何事?”他认真看着我,我也认真看着他,神秘兮兮说:“就是那晚……你来救我,然后何时离去的?”
      他显然有些失措,避开我的目光,自顾自朝前走,一面冷冷说:“这不值得迷惘。”
      “可我就是想知道啊!”我一蹦一跳跟在他身边,得意洋洋,“被窝里有你的俗气,我闻见了,你是不是上了我的床?”
      罗净猛地收住脚步,眉头也随之一收,“休要胡说!”
      我撅起嘴,甚不喜欢他这凌厉之色,拉着脸说:“你就是上了我的床,不然棉被怎会有檀香味?”
      “你……”他一时语塞,狭长的双目瞪着我,好一会才吐出一句解释,“我在你床上打坐。”
      “那就是上了床嘛!为何不承认?”
      他又动怒了,喝道:“你怎能这样口无遮拦?若外人听了还不误会?身为女子,连名节都不要了?”
      “误会?怕什么误会?清者自清这样的道理你不懂?哼!”我气呼呼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又返回去。他冷冷睨着我,“走啊!还回来做什么?”
      我嗫嗫说,“勺子还没拿。”
      他也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只小木勺,往我手里一塞,负气走了。我可恼火了,什么高僧?动不动就生气!人家又不是真的女子,是妖嘛!

      沈云珞只吃了几口,便皱起眉头,将粥推开了。我料想她是吃不惯的,腊八粥也确实不好吃,粗粝难咽。我本来对食物不挑剔,可在宫中住了大半年,嘴也给养刁了,越吃越觉得受罪。不过仍然将一大钵粥吃完了,总算没辜负罗净一片善心吧。

      在这屋子里,连把梳子都没有,更别妄想要热水洗洗脸,呆久了,整个人精神恍惚,话都不愿说。沈云珞刚好起来的身子,一下子又垮了下去,眼见着她的肌肤一天天黯淡,神情恹恹。我是真的担心她,也同样担心吴千雁,不知这事情究竟是谁要害谁。
      腊月过了半,太后终于要提审我们二人。听得这消息,我竟松了口气,应了凡人说的那一句:早死早超生。
      我们被押进一间暗室,四周都没有一扇窗,中央燃着熊熊炉火,太后端坐在侧旁一张禅椅上,手里拈着佛珠串子,闭目念着什么。火光映着她的脸,格外慈祥。我只期盼她能一直这样维持表面的慈祥。
      四周站了几名内侍,我们双双在她面前跪下,此处比那间屋子要暖和的多,身子渐渐暖了不少,而太后一言不发更使得我紧张得浑身冒汗。半晌,太后睁眼,眸中的精明只是一闪,便换成了严苛,启口问:“于归,那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讲一遍。”
      “是,太后娘娘。那日清晨,奴婢去找胡公公,看一切是否准备妥当,好伺候皇上和娘娘起床。胡公公都打点好了,让奴婢回去侯着,奴婢便与两位公公一道回去,路上看见对面的回廊里一名宫女好像很痛苦,蹲在地上,便过去看看。问了两句才知道是淑妃娘娘的宫女碧兰,她腹痛难忍需要去方便一下,又怕送给吴美人的补品凉掉,因此请我帮忙,将食盒送给吴美人。”
      太后打断我问:“是碧兰提出让你送,还是你自己想送的?”
      “是碧兰恳求奴婢去送的。”
      “从你接下食盒,到吴美人的殿所,途中谁看见你了?”
      “没有人。”
      “继续说。”
      “奴婢与吴美人相熟,进去的时候没有通传,直接去了内殿将食盒交给凌湘。吴美人恰好饿了,凌湘便替她舀了一碗出来。奴婢本要告退,吴美人忽然叫住我,说沈美人的衣服由凌湘从浣衣局顺带捎回来了,奴婢便随凌湘去拿衣服。找了一圈却没找见,奴婢回来询问的时候,吴美人已经将碗里的浓汤全部喝完,听我说找不到,便亲自去找了,这时奴婢没有跟去,只是在原地等候,待吴美人回来,面色煞白,已经在流血了。奴婢将吴美人背上床,凌湘出去叫皇上了。”一口气说完,有些喘,还因为紧张有些口干舌燥。
      太后不紧不慢问:“你是否觉得有可疑之处?”
      我忙伏在地上答:“回太后娘娘,奴婢愚笨,想了这么多天,也想不明白是谁要害吴美人。”
      “沈美人,你呢?”
      沈云珞也俯身伏在地上,平静答:“臣妾一直在自己寝殿,不知外面发生何事,直到凌湘闯进来哭喊,才得知吴美人出事了。吴美人待所有人都和和气气,臣妾想不出有谁会害她。”
      太后深吸了口气,叹道:“这下可难办了……”
      我悄悄侧目与沈云珞相视一眼,太后的意思,好像并不认为三七粉是我下的。
      “沈美人,你进宫时日尚浅,不过也应当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皇上膝下子嗣稀少,宫中后妃极少有孕,因此,吴美人滑胎一案皇上必会深究。不过,哀家还是喜欢家和万事兴,即便是表面上和,内里再怎样波涛汹涌都可以。沈美人,你可明白?”
      沈云珞直起身子,神情微怔,“臣妾……明白。”
      太后满意点点头,看向我,语气轻柔:“于归,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拿过三七粉,自己忘了?”
      我迷茫望着她摇头:“没有,我没拿过。”
      沈云珞忽然拽住我的胳膊,急切对太后说:“于归手指受伤了,因此敷了些三七粉!”
      “哦?”太后猛地起身,上前两步。
      沈云珞顾不得我不情愿,用力揪住我的左手举起来,“于归帮臣妾搬绣架的时候,不小心夹破了手指,臣妾便叫她用了三七粉,或许是于归拿食盒去的时候,不小心洒了些在汤里!但我们绝对是无心的!更想不到一时大意会害了吴美人!求太后娘娘恕罪!”
      我大声辩驳道:“不会!那汤盅是有盖的!”
      “于归!你快承认罢!是你无意中害了吴美人、是你一时大意,害了龙胎!罪该万死、我们罪该万死!”沈云珞伤心掩面啜泣。
      见她一时变得这样悔恨万分,我惊魂未定,不知她想做什么!太后托住我的手,就着炉火的光仔细看了看,笑得高深莫测:“原来如此!既是无心之失,哀家断不会为难你们。”
      沈云珞闻言,感激涕零,拖着我一并磕头谢恩:“多谢太后恩典!多谢太后恩典!”
      太后长长舒了口气,慢条斯理说:“哀家会遣你们去相国寺陪伴送子观音,为皇上、为社稷祈福,求菩萨多赐子嗣给我朝江山。”
      我一愣,遣出宫去?这么好的事?原以为有性命之忧,怎么仅仅是去相国寺祈福?
      74、
      被侍从带会裕华宫,毫发无伤。我仍旧是一头雾水,看不清形势,只是默默跟着沈云珞拾掇东西。去寺庙静修,清简为好,沈云珞只带了些朴素的常服和未绣好的千手观音像,而我带上了最初罗净施舍给我的僧袍袈裟、和华容添送我的那套衣物,对了,还有两尊泥像。
      冬日的薄凉暮色下,我们被马车送出了宫,就这样给吴千雁滑胎一事做了个了断。
      沈云珞挑起车帘,看外面的街道房屋,忽而嘴角上扬,“出宫了,也好。”
      我满腹疑虑问:“娘娘,这究竟怎么回事?为何你要诬赖我?”
      “太后不过是想找个顶罪的,将此事大事化小。”
      “她明知不是我,为何不去查究竟是谁干的?”
      “她必定是查了的,而且查过之后方知此事牵连甚广,为了不打草惊蛇,先找人替罪稳住局势,以后再慢慢顺藤摸瓜。”
      “这么麻烦,若一直查不出来,我们岂不是要在庙里呆一辈子?”
      “青灯古佛,好过宫中虚华。”沈云珞含笑望着我,双眸不曾有过这样的清明。躲在寺庙里,天高皇帝远,或许对她来说是值得高兴的事。

      相国寺的方丈大师看过太后手谕,便命人领我们去了后山坡的一座小院。
      此处离相国寺不远,但因隔了座山头,几乎是与世隔绝了。周遭都是树林子,满地枯草枯枝,散发着干燥的味道。我倒是喜欢这里,碍不着相国寺那么多菩萨的眼。
      篱笆栅栏都已破旧,竹屋雅致,里里外外分了五间房,可四面透风,叫人怎么捱过寒冬?
      侍从将我们交给几名持棍武僧,便离去了。
      我和沈云珞面面相觑,这几个人,不会日日看守我们吧?
      其中一位年长的僧人语气平淡说:“这里曾经也住过几名宫里的妃子,屋里有些她们留下的东西,二位施主看着收拾收拾,不要的扔了便是。屋外的院子里有水井、有菜园,不过现属寒冬,此处没有贮粮,稍后会有一些粮食送来,二位请自行打点。太后手谕,你们不可随意走出后山,只有等寺院于酉时闭门之后,方能出来走动。每日亥时在送子观音像前诵经祈福一个时辰。”
      我听得有些晕,挠挠头问:“那有没有人看守我们?”
      “没有。”
      既然没有,我们出去了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我放轻松笑笑,这样也好,虽然日子清苦,种种菜念念经,总比在宫里有意思。得空时说不定能溜出去找罗净,他虽然知道我是妖,却对我很是宽容,而且……长得好看。

      满布蛛丝的竹屋里确实有许多女人留下来的东西,宫中物品,清理一下还是可以用的。不过沈云珞嫌晦气,坚决不肯要,我恋恋不舍将那些衣被都烧了,首饰珠宝我却悄悄藏起来,值钱的东西不能扔,管它是活人还是死人的。
      一直清理到半夜,屋子才算能住人了,连灯烛也没有多少,为了节省,我摸黑出去拾了柴火来烧。我们两个累坏了,盖着薄薄的被褥,东倒西歪躺在偌大的竹床上睡过去。

      清晨被一阵阵雄浑的钟声惊醒,我皱着眉嘟喃:“吵死了……”扭头看旁边的沈云珞,她好像早就醒了,眼睛一眨一眨望着屋顶。
      “娘娘,醒了?”
      她叹了一声,“眼看到年关了,难不成要在这里守岁?就我们俩冷冷清清地过新年?想起从前在家里,这一阵是最热闹的,一家人聚在一起,糊灯笼、写对联,喝酒玩乐……没想到,我也有今日。”
      “娘娘,你不是很盼望出宫么?既然最大的心愿达成了,其他的就不必计较!冷清是冷清了点儿……不过你总算可以放下心事了,不用再惧怕皇上找你!”
      沈云珞阖眼道:“我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

      冬日难得见晴阳,屋子也被烘得暖暖的。我将所有的头发绾起,随手抓一根筷子固定发髻,在厨房里忙活。
      如今光我一个人伺候沈云珞起居,不得已要学烧菜,这是一件很辛苦的活,在相国寺的地界里我不敢勤用法术,常常顾得了锅里的菜顾不了灶下的火。火小了,菜难熟;火烧太旺,菜又糊了。为了折腾一顿饭出来,我总是满头大汗、蓬头垢面。
      沈云珞每回都是皱着眉吃的,其实我也知道难以下咽,可没别的办法。
      正打算施法点灶火,似乎听见外面有人声,探身出去一看,竟是华容添!他披了一方大氅,精神奕奕站在枯黄的院中,风度如旧,身后两名随从抬着一方红木箱子。而他身边,梳着羊角髻的小丫鬟,那不是翘儿么?!
      我几乎是一路欢呼冲到她面前,“翘儿翘儿!你怎么来了?我可想念你!”
      “于归!”她见了我也是欣喜万分,紧紧抓住我的双手不放,“小姐呢?小姐还好吗?”
      我的灿烂笑容马上收了回来,原来她心里只有沈云珞,和秦朗坤一样。我指指屋子,“就在里间绣花,你进去罢。”
      翘儿扔下我的手飞奔而去,我心里不免有些失落,本来认识的人就不多,一个个还都心心念念想着沈云珞。
      华容添伸手在我眼前晃了两下,“于归?”
      “啊?”我回过神来,转身看着他,“王爷怎么来了?”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会,指了指身后的大木箱子,“给你们送些御寒的东西。”
      我点点头,继续看着他。他无奈摇头,睨着我笑道,“还请姑娘指示这些东西该置放何处。”
      “喔!”我反应过来,忙请他们将箱子抬进一间空屋。
      华容添也随了进来,伸手推开窗,望了望荒芜的四周,轻叹:“皇上还真舍得……”
      我凑上前好奇问:“王爷何意?”
      他似笑非笑瞥了我一眼,对旁边的随从说:“你们先出去院子里候着。”
      “是,王爷!”
      小屋里空了下来,我们二人倚着窗,不约而同看向那只箱子。我琢磨着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是皇上送来的么?!”
      华容添一手托着下巴,一副不可置否的神情。
      我着急向他打听:“吴美人现在怎样了?”
      “很好,日日进补,恢复得很快。”
      “那么……”我既迫切又有点胆怯问,“王爷可知道是谁害了她?”
      他上前一步逼近我,笑意更甚:“你认为我会知道?”
      我不由自主朝后一躲,“王爷总归比我聪明多了!反正我没想明白,太后为何要将我们赶出宫来?”
      他冲我宠溺一笑,像是把我当孩子一样,“傻丫头,这是在保护你们。”
      我转身,双手抓住窗沿,望着外面苍凉的景色抱怨道:“把我们弄到这来过苦日子,这也叫保护……”
      “不然,你想被送去大理寺逼供、受刑?”
      我怯怯摇头,虽然不懂那些什么大理寺逼供,听起来都已经非常可怕了。
      “于归,其实皇上心里清楚,这事与你们无关。可事发的时候,只有你和凌湘在场,以淑妃如今的地位,根本不用担心吴美人会危及她。很明显,这本是要嫁祸给淑妃的,却被你误打误撞搅了局。表面看起来,只有你有机会下药,皇上只能顺水推舟,将错就错。这样也好,你们恰好避避风头。”
      我蹙紧了眉,忿忿砸了几下窗台,直嚷嚷:“若是查不出,我岂不是要老死在此?”
      “不会,你要相信沈美人的魅力。”他侧目睨着我,“她一定会再回宫去,你呢?”
      “我怎么?”
      “你也要回去?”
      “不然我还有选择么?”
      他垂目笑了笑,“有,只是你不愿意选……”
      华容添总是这样自信,他也确实优秀得能令所有女子倾心,可惜,连我自己都看不清我的心。
      “于归……”他抬目对上我的视线,神情透着一股迷惘,“你这双桃花眼,为何会惑人心志?今后不要随便盯着别人看,会令人误会的。”
      我“噗哧”一声笑了,双手捂住眼睛,歪着脑袋说:“这样吗?以后我和你说话就这样吗?”
      他爽朗的笑声在小屋内响起,悦耳动听。手被他捉了下来,俊逸而鲜活的笑容又呈现在眼前,他是一个爱笑的人,只是有时真有时假。
      我也随着他笑,双肩止不住地抖动,他忽然按住我的肩,认真说:“等沈云珞回了宫,你随我回王府。放心,我不会勉强你,只是不想你被牵扯在后宫无休止的争斗之中。”
      我睁大眼睛打量了他一番,眼珠子转了几圈,笃定说:“那我要当你的书童。”
      “书童?”他又呵呵笑了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你连字都不会写,如何做书童?”
      “哼……就是因为不会写,才要当书童的嘛!”而且书童不用干重活,轻松又自在,最重要的是,秦朗坤喜欢富有才情的女子,而我连字也不会写。
      华容添点头允了,捏捏我的脸蛋,“那可要好好练字,不能在外给本王丢人。”
      我龇牙咧嘴冲他笑,忽然一跺脚,惊道:“可是娘娘怎么办?谁伺候?”
      “你刚才不是看见了?到时,我会安排翘儿进宫去服侍沈美人。”
      “噢!”我脑子就是不灵光,迟钝极了,又忙问他,“她怎么来的?”
      “听说是沈员外派人来送银子给沈美人,顺便看看能否使点银子把翘儿弄进宫去照应。皇宫一向是开春了才遣换宫女,翘儿一时也进不去,在外头干着急,还闯了禁门,若不是我恰好遇见,恐怕少不得一顿打。”
      我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是专程把她带来给沈美人的。”
      “不,我是专程来看你,顺便送东西,再顺便把人给带来。”他笑得玩世不恭,我嗔了一句,“就会说……”走去打开箱子,一面嘀咕:“这都是什么东西?皇上赐给沈美人的吗?”
      “皇上也有自己的不便,所以由本王送来。”华容添掀开一块绸布,雕花木盘中赫然陈列着一排花簪,原来是皇上先前赐的,我们落在裕华宫的殿所了。“这可是贵重之物,凡得此簪者皆列三品之上。”说完,他忽然抽掉了我头上的筷子,“也只有你会将竹筷当发簪。”
      青丝披散而下,我用手稍微一拢,撇撇嘴说:“筷子很方便。”
      他随手取了支玛瑙桃花簪,横在齿间,将我的身子扳过去,双手熟稔地拢起我的发,尽数绾成一个髻,发簪灵活地穿插几次,固定住了。我缓缓侧过身睨着他,摸摸后脑,“这是妇人的发髻吧?”
      “这样,就没人会打你主意了。”他悄悄在我耳边留下这一句话,狡黠一笑,带着一阵龙涎香翩翩离去。

      箱子里有上好的蚕丝被褥、锦袍、夹袄。我和翘儿稍加收拾,那张冷硬的竹床看上去暖和多了。为了御寒,我们也只能挤在一床睡,好在这床铺够大。有了翘儿,一切都变得简单多了,我只消在旁帮她的忙。
      除夕夜里,我们三人聚在火盆边吃了一顿香喷喷的斋饭,一面吃,她们兴致勃勃闲聊着过去在沈府中的日子。她们主仆在一起十几年了,我是个外人,只有听的分。从来不知道除夕是怎么过的,听起来很有意思,我两手拖着腮帮子,听翘儿叽叽喳喳、沈云珞絮絮叨叨,听着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响,渐渐地有些犯困了。
      翘儿拍醒我,“于归于归!不能睡,要守岁的!”
      使劲揉揉眼,呵欠连天道:“可是我好困……”眼前的景象都模糊了,甩甩头,“我出去吹吹冷风,这样就不会瞌睡了。”
      “可千万别吹久了,会生病的。”
      “知道!”冲翘儿甜甜一笑,我拖着疲惫的双腿迈出屋子,夜里寒风料峭,一个激灵便醒了瞌睡。静谧的林子里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叫,更显凄冷。关了竹屋的门,火光亦被关在了屋内,眼前顿时暗了下来,我摸着扶栏,渐渐适应了夜色。
      不知不觉走出了小院,透过层叠光秃的枝桠仰望夜空,没有月亮,星子疏散,懒懒泛着微光。前边隐约有团火光幽幽飘近,我悄悄躲在一棵树后,那步履如飞却毫无声响,好厉害的轻功。不用闻,我也知道是谁了。本想跳出去吓他一吓,不料他猛地窜到树后,灯笼霎时照亮了我们二人的面庞。
      罗净眼中有跳跃的火光,冷冷看着我没吱声。我一肩靠着树干,手里玩弄着衣带,笑嘻嘻问:“大师,你怎么能肯定是我?说不定是别的妖怪呢?”
      “你跟别的妖怪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他不苟言笑,目光淡漠瞟了我几眼,“在这做什么?”
      “醒醒瞌睡,我太困了。”我也学他的样子,瞟了他几眼,“你又在这做什么?”
      罗净一抬手,我才注意到他拎了一提食盒。什么东西?还隐隐冒着热气。
      “给你们送点饺子。”
      “饺子?”我忙凑上去闻了闻,饺子是什么?闻起来很香!刚要夺过来,他却收了回去,嘴角含了一丝嘲讽的笑意,“原本草木,却这样贪吃!小桃花,这是御赐的饺子,给沈美人的,你不可在路上偷吃。”
      “御赐?从宫里送饺子出来?那早就凉透了!”
      “自然有让它不凉的方法。”罗净郑重交给我,“你快拿回去罢。”
      我欣喜抱着暖烘烘的食盒,纳闷盯着他问:“咦?这等小事,怎么劳烦大师亲自前来?”
      他一怔,扭头避开我的目光,“既是小事,也无需劳烦他人。”
      他大概出来得匆忙,连袈裟都没有披。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肩,那肩骨透着一种清冷的寂寞。他猛地一抖,警觉挡开我的手,目光凌厉盯着我。
      我吐吐舌头,深怕他又冲我发怒。笑了笑,边转身边说:“多穿点衣服。”说完之后,心中竟涌起一种温暖的感觉。

      75、
      近日的天气一直不错,我和翘儿整日都在山上拾柴,囤积了许多在厨房里,以防哪天下起雪来不够用的。这样闲云野鹤般的日子着实比在宫里舒服多了,累了便席地而坐,看看树、看看云。
      翘儿虽是丫鬟,却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没干过这样的体力活,总是变着法子偷懒。
      “哎哟……于归,我走不动了。”
      大清早刚起来,就喊走不动,我摸摸她的头:“那你在这歇会,等着我。”可巴不得甩开她,自己一个人躲起来用法术拾柴捆柴,多方便。
      越爬越高,越走越远,四周弥漫着浓浓的大雾,隐约听见附近人声鼎沸。继续往前走,翻过小山坡,马道上一条长龙般的队伍令人吃惊不已。有的赶马车、有的赶驴车,还有挑担子的,都是做买卖的吧?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出了相国寺的后山。
      松手将干柴都扔了,跑上前去,找一名面善的妇人问:“大姐,你们这是去哪里?”
      “姑娘是外地人么?今日是相国寺的庙会呀!又恰逢上元灯节,可要热闹死咯!”
      庙会,还有那个灯节,听起来很好玩。我拔腿就跑,一路飞奔回去,拉着翘儿兴奋叫唤:“翘儿!你可知道庙会?还有什么灯节?”
      “今日是上元灯节,晚上我们要吃汤圆子。至于相国寺的庙会在哪天……我就不知了。”
      “我看见好多好多人往东边赶,人家说那庙会可热闹了!我们去看看吧?”
      翘儿连连摇头,“那可不行,我们不能随便出去的。”
      我顿时蔫了,沮丧道:“那也是的,我们不能随便走动……”

      日上三竿,将近午时了,林子里晨雾散尽,我挑了两大捆柴,和翘儿一前一后下了山。心里还惦记着外面的热闹,一抬眼,远远见院子外面停着一辆翠幄马车,我和翘儿都加快了脚步,赶上去一问,竟是逍遥王府的人。
      华容添又来送好东西?我高兴极了,冲进院里把柴扔下就往屋里跑。
      他正在和沈云珞说话,看见我,笑容可掬打量我一番:“于归,瞧你野的!”
      我这才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脏兮兮……摸摸脑袋,头发也没梳好,一跑都凌乱了。不好意思赔着笑说:“王爷,这不能怨我。反正也见不到外人,打扮那么好给谁看?”说着,眼睛朝旁边的小木箱里瞟。
      华容添招呼翘儿过去,给了她一张纸,“这是药方,箱子里的药材都分类放在小格中,每一格都写了药名,还有把小秤,你可得按时按量地煎药给沈美人,都是为了给她补身子。这些药够两个月,先用着,日后本王再会送来。”
      沈云珞福身,“有劳了,还请王爷替云珞多谢皇上恩典。”
      看这架势,莫非沈云珞还要在此住上很长一段时日?我岂不是也要在此住上很长一段时日?唉……冷不丁被华容添捏起了下巴,他略微诧异问:“你这是怎么了?”
      此时我哭丧着脸,方才的喜悦一扫而光。扭开头,自怜叹道:“难道要一直这样蹉跎年华……”
      华容添目光狡黠,朝旁边的包袱努努嘴:“这是给你的。”
      我狐疑看了他几眼,一面将包袱打开,几身云锦衣裳,上面摞着一叠银票。
      “皇上口谕,你可以随意进出相国寺,银票给你用来置办沈美人日常所需。”
      “啊?”我喜出望外,“我可以出去?”
      沈云珞扯了扯我的衣袖,使眼色道:“还不叩谢皇恩?”
      我当即反应过来,朝华容添跪拜,“于归多谢皇上恩典!”
      他一手搀我起来,笑眯眯说:“若不是本王,皇上岂能恩准你进出自由?”
      “那就再叩谢王爷!”我心情极好,觉得他今日特别的英姿勃发。
      “那倒不用。你去换身男装,随我出去一趟。”
      我看向沈云珞,询问她的意思。她气色很好,温柔道:“去吧,今日上元灯节,又是庙会,多买点好玩意回来也好。”
      朝华容添一阵挤眉弄眼,我捧着衣服满心欢喜回自己屋了。

      穿衣,束发,敛去嬉笑之色,我也成了一名翩翩佳公子。若是在春夏之季,手执一把折扇,好不风流!华容添目露赞许,伸手扶我上车,“贤弟,请吧!”
      我朝他抱拳,粗着嗓子道:“华兄,你也请!”
      他面色一怔,“你倒是装得很像……”
      我得意笑笑,变声而已,很简单的法术!
      只乘车到相国寺门口,外面熙熙攘攘,马车是寸步难行,我们便弃了车。相国寺门前的大道两旁满满全是小摊,听说一直延续到东大街,再从东大街至宫门前的御道,便是灯会了。
      “我们沿着街一边走一边玩,到东大街差不多黄昏时分,恰好赶上灯会。”
      我踮着脚四处张望,心不在焉应道:“嗯,好。”
      “人太多,你别乱跑。”
      我朝旁边花枝招展的姑娘努努嘴,低声问:“为何叫我换男装?看人家姑娘都出来玩了!”
      华容添一手挡住嘴,在我耳边道:“你看有多少人盯着她瞧?这庙会加灯会,可是撮合了不少良缘,本王不想你也被撮合了去。”
      我噗嗤一声笑了,旁边的姑娘应声朝我看来,我便随意朝她瞥了一眼。怎料她粉唇微抿,朝我频频暗送秋波。我避之不及,忙抬头望天,这时原本拥挤的街道因一辆马车行过变得纷乱起来,也不知怎么,那女子被人撞了一下,刚好跌进我怀里。
      我一怔,情急之下圈住她的两只手抱也不是,松也不是,女子举眸柔柔看着我。那目光真令人头皮发麻,我两眼一闭使劲推开她,逃之夭夭。
      华容添紧紧跟在我身后,走远了,他才放声大笑起来。我急了,跺脚嚷道:“还笑!早知道将那女子推给你!”
      “没问题,下回可要记得推给我,本王不嫌女人多。”
      我没好气说:“女人有什么好的,我才不喜欢!”
      他笑得更厉害了,“你当然不喜欢女人!”
      我想了想,也对,我喜欢男人的。
      华容添笑够了,拉住我的手,“人太多,真怕你走丢了,又不识路。”
      “哎哟……老朽这辈子总算长见识了,竟然亲眼见到断袖了!”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从底下传来,我们低头一看侧边,小摊前坐着一个卖泥人的小老头,满脸稀奇盯着我们俩。华容添脸色一变,尴尬松开我的手。
      我张口想问断袖是什么,忽然注意到他卖的泥人,不是罗净的像么?
      “咦?这不是罗净大师么?”我蹲了下去,兴致盎然打量这些形态各异的罗净,有打坐的,有站立的,有撞钟的,还有敲木鱼的。
      “小少爷,买一个不?罗净大师可灵验了!”
      华容添俯身对我说:“自从上次你捏了个罗净大师,这相国寺外面全卖起了罗净大师的像,比什么菩萨的都好卖。”
      “是么?那我可做了件善事!”
      “怎么说?”
      “他们的生意好了,赚的钱更多了不是么?”我回头笑着对卖泥像的老头说,“我每样都要一个。”

      揣着七八个罗净,我乐滋滋地幻想着回去该怎么摆放,摆成一排呢还是摆成一群?要不叠罗汉似的摆成一堆?
      华容添紧紧贴在我身旁,时不时用臂膀为我挡一挡行人马车。“于归,你真善良,而且心思简单。”
      我抬头狡黠瞥了他一眼,我才不简单,我可是活了几千年的妖精。路边小摊上传来阵阵肉香,寻着味儿不由自主过去了,就好像被牵着鼻子走,丝毫由不得自己。华容添轻笑问:“是羊肉汤,想吃吗?”
      见桌边的人们吃得可香,我垂涎三尺,连连点头,迫不及待找了个位置坐下。
      华容添在我身后站着,“少吃点,一会王府里还有美味佳肴等着你去享用。”
      “王府?你要带我去王府?”我扭头问。
      他颔首,“迟早是我王府的人,随我回去吃顿团圆饭怎么了?”
      我斩钉截铁道:“我不去。”
      “为何?”
      “不去就是不去。”我一脸不高兴盯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羊汤,忽然没胃口了,蹭地站起来,“我不想吃了!”
      扭身走了几步,华容添赶过来拉住我,“你又跟我使性子,于归!你害怕什么?我的家人又不是猛虎野兽。”
      我深深吸口气,不屑说:“谁害怕了?我不是不敢去,是不想去!我不想见到你那些什么妻妾。”
      他无奈笑笑,“你到底是吃醋了……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吃醋?哪里有醋?使劲嗅了嗅,我身上没醋味啊。正纳闷,前方人头攒动中,一张清秀的面庞跃然出现在眼前,他总是这样令人赏心悦目。我拽了拽华容添的袍袖,兴奋指着前面:“是秦大人,看!”
      待秦朗坤走近了些,我们才看清他身旁还有一名小少年,不是玉临王么?我回头朝华容添笑笑:“你们两兄弟不在一起过节,反而各自邀了伴。”
      秦朗坤和玉临王也看见了我们,径直走来。玉临王一袭白狐裘,衬得面若粉琢,有板有眼向华容添作揖问好,然后疑惑看看我,“这位是……”
      我眯眼一笑,“我是于归啊!”
      玉临王瞪大眼睛打量我许久,“你怎么能出来?”
      “那还多亏了你的王兄!”我嬉笑的时候,女声毕露,转头对秦朗坤微微俯首,轻声唤:“秦公子。”
      他目光复杂,似有千言万语,薄唇微微抽动,终是没出声。倒是玉临王先说:“秦大人如今做了本王的侍读学士,王兄许久没回翰林院了,大概不知道罢。”
      “哦?”华容添的语气十分意外,“秦大人还是决定跟随玉临王了?”
      “下官不甚荣幸。”
      我打破他们几个的官场套话,“小王爷,你们要去哪里?”
      “去秦府走一趟,上元灯节,给秦夫人问个好,顺道蹭一碗汤圆子吃,呵呵……”
      我小心翼翼环视一圈,怯怯问:“我也可以去么?”
      华容添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看看秦朗坤,又瞥了我一眼,“去吧。跟着玉临王,别乱跑,晚上我去找你。”

      我和秦朗坤一左一右走在玉临王身边,俨然三名俊美少年结伴同行。面对四处投来的惊羡目光,他们二人无动于衷,我总是报之一笑。渐渐走出了繁华热闹,才知道原来秦府很偏僻,不过也应该是清幽之地,相信是秦朗坤专为他娘选的好地方。
      直到秦朗坤停下脚步说:“到了。”我吃了一惊,这宅院哪里有府第的模样,就是普通民宅,匾额上写的也不是秦府,而是“浮云居”。恐怕他爱的是当中这个云字罢。
      玉临王不知情,带着几分孩子气说:“本王住的是浮华殿,秦大人住的浮云居,也算有缘。”
      他是跟华容添学的吧?动不动就说有缘。
      石砌的围墙有好几处修葺的痕迹,院内的砖石地像是新铺的,两旁花圃中空空如也,连枯败的草叶都没有。
      秦朗坤将沿路买的一些吃食交给一个叫秀秀的丫头,领我们进了客堂。屋子不大,刚好摆下八张官帽椅,看样子都是旧物,大约是从苏州秦府搬来的。秦朗坤请玉临王坐下,将手中一提锦盒搁在桌案上,便进内堂去了。
      我还捧着一包罗净像呢,不知该不该放下。看样子,这里上上下下也没几个伺候的人。
      不一会,秦朗坤搀扶着一名中年美妇缓缓从通廊走出。那妇人弱不禁风的模样倒是与秦朗坤像极了。一袭深紫罗裙,素花夹袄上绣的白梅,颈边茸茸兔毛衬得容颜柔美,只一双眼睛略显晦暗;脑后以银钗饰云髻,面施脂粉,看来是悉心装扮了的。
      玉临王起身朝她作揖:“秦夫人,本王来叨扰了。”
      “哪里的话,王爷驾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秦夫人说话声音低弱,仿佛气力不济一般。
      玉临王将手搭在锦盒之上,“这些补品是本王的一点小心意,还望秦夫人多多保重身体。”
      “王爷太客气了!”秦夫人笑了,却掩不住憔悴的神色。
      我心中暗叫不妙,玉临王都送了见面礼,我怎能空手来?她可是我未来翁姑!秦夫人已经朝这边看过了,来不及细想,我忍痛割爱,将怀里的布包递了出去,“这是于归的一点心意,希望罗净大师保佑秦夫人身体安康!”
      秦夫人疑惑看着我:“这位公子是……”
      我当机立断答:“我叫于归!我不是公子,是女子!”说完,忽然觉得自己唐突了,傻傻看了看秦朗坤,又说,“我、我是秦公子的……朋友。”
      “呵呵……我说这公子长的不一般,原来是位姑娘。来的都是客,我已经命厨房下汤圆了,做几个家常菜。玉临王爷,于姑娘,今日可就怠慢了。”
      “秦夫人客气了,本王就是喜欢民间的朴素。”
      我忙不迭答:“我也喜欢!”末了又加上一句,“夫人若不见外,叫我于归就是了。”
      她看着我点头微笑,那笑容明净,和秦朗坤的如出一辙,我像尝到蜜了,心头甜滋滋的。为了这笑容,送什么都值了,不过回头我得把那些罗净全部再买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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