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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你不能去 ...

  •   这天晚上,林内忽然下起小雨,滴滴答答碎在帐布上,帐内的人挤在一起看过去24小时远红外相机传回来的成像,广角镜头的触发距离在30米左右,设置点要兼具视野和隐蔽性,6台相机被均匀布散到绿汁江两侧沿岸的灌木丛附近,九双眼睛不愿错漏地盯着分屏幕。

      雨势的变化很快,水滴撞击帐布,如同催马行军的鼓点,紧促逼人。

      徐摄影师在帐内休憩一整日,他精神大好,周身皮肤只剩下后腰深而长的划痕尚未完全结痂收口,男人趴着从一旁指点屏幕:“有活物进入触发距离内,相机才会启动快门进行拍摄,经我观察,目前值得注意的照片有这几张。”

      他调出重点标记的6张给大家看,第一张是一只形态优雅,白斑遍布的长尾蓝身雉鸡,它行走在滩涂和灌丛的交界,以一侧的眼睛凝视镜头,正好被相机捕捉下来,这张侧身照将这种鸟类的形态特征展露得一览无遗。

      “白腹锦鸡!”沈莺惊叫出来,这不就是她和学长在陕南商洛一带,想拍又没有拍到的白腹锦鸡么?这种雉类鸟和红腹锦鸡的亲缘关系很近,但体型要大上一号,标志性的黑白斑纹从眼周、颈侧延伸到尾羽,形似绿孔雀的描黑龙鳞金属翠绿颈羽,脊背上是哑光的靛蓝色披风,圆润的洁白腹肚是它的名字来源。

      “对,这是一只纯种的白腹锦鸡,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全球性近危的一种鸡形目雉科鸟类。”韩宪对她的激情感到意外,沈莺的迅速反应增加了他的好感,老教授用手指比划它的身长,猜测道:“这只白腹锦鸡的全长在150厘米左右,从爪形和体态来看已经成年了。”

      女摄影师将岩拎哄得回心转意,不再纠结于自己是否太过‘邪恶’,少年兴致勃勃:“这个我们叫‘笋鸡‘,因为它特别喜欢在雨后出来偷吃竹笋,而且只吃脆嫩的新笋。”他的下一句又惊悚起来:“笋鸡的巢穴可不好找了,我在坡地上走着,有时候不注意就会踩到它的蛋,藏在一堆枯叶下面。”

      小何白天发了一回威,此时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然有所提高:“吃你家的竹笋了?别说得‘万物皆是我主’似的,说回来,你踩人家的蛋,道歉了吗?”说实在话,一个20多岁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子,不应该和一个少数民族村寨里出来的16岁男孩斤斤计较,可何燕妮出野外谨言慎行,她有点看不惯岩拎的大手大脚,他的一举一动自然得就跟这片原始季雨林是他家后院一样。

      “好了好了,别吵了,”队长西木皱眉揉着太阳穴:“你们两个适可而止,多大了还拌嘴?”

      肖老师也面带嗔怪地看着自己的爱徒:“好好跟韩老先生学习,燕妮,这次联合行动你会受益良多,注意力要集中在调研对象上。”

      顾仲主动将照片调到下一张并放大,这次出现在影像中的主角大家都感到莫名熟悉,红色的鸡冠,黄棕相间的油亮羽毛,它昂首挺胸地朝前走着,身后鸦青色的尾羽垂下来,似乎还在颤悠悠地晃动。

      “这是……一只大公鸡?”沈莺端详了很久,最后得出结论。

      她歪头看着徐东言,学长,你搞什么啊,这地方哪来的公鸡?

      女人水汪汪的眼睛无言表明自己的疑惑,可爱得他想摸摸她的头。

      “这不是公鸡,”西木也在盯着照片看,色彩的明度太高,配色太鲜艳,而且从行走和昂头鸣叫的姿态来看,线条也太矫健漂亮了。在连拍的第二张照片里,这只‘大公鸡’一跃而起,飞翔的姿态惊为天人,都快飞出画面了。

      “呵,好家伙,这是凤凰啊。”冯春大哥的光头也凑近来评论:“这鸡也太能飞了,八成是野鸡,韩教授,你说是不是?”他虽然没有什么系统的鸟类知识,但是玩户外久了,也有点经验和直觉。

      韩宪年已六旬,还眼不花耳不聋,这得益于他对绿孔雀多年的追踪生涯。他在心里估算这只野鸡飞行的高度和距离,开口了:“你们看这里,”他指着画面的右下角,众人才发现画面中有一条金黄灿烂的蛇,与地面细小的枯枝败叶相比,它匍匐弯曲前进的身体格外粗大,扁扁的三角形蛇头,血红的眼定定看着前方的猎物,身上的鳞片夹杂着黑色的斑纹。

      “这是王锦蛇,性情凶猛好斗,会吞食其他蛇类。”韩宪的神情谨慎起来,他又指那只色彩斑斓的‘大公鸡’:“这是红原鸡,是家鸡的祖先,它的警惕性很高,而且你看它飞翔的距离,这至少有1000米到1200米,如果是家养的大公鸡,是飞不了这么远的。”

      沈莺撞撞岩拎的肩膀,示意他发言,少年黑黑愣愣,这两天在丛林里作业,所有人或多或少都晒黑了,唯有岩拎晒得最为均匀,他的视线还停留在那只金黄灿烂的大蛇上。

      她对他亲昵的举动,让岩拎的心里感到温暖和高兴,他渐渐喜欢上和这只探险的队伍相处,因为在这个群体当中,即使他跟他们有一些想法上的差异,但不能否认的,是他自小的所见所闻显得极有价值,至少沈莺就非常愿意听他讲话。

      “这鸡我们就叫野鸡,它可凶了,还总喜欢到寨子里跟母鸡偷种,生出来的小鸡叫声一听就知道是它的崽,寨子里的人都不喜欢它,因为野鸡的后代一年到头也下不了几个蛋,它的肉也不好吃。”

      何燕妮本来歪着头听得相当认真,她一听到岩拎说“吃肉”、“下蛋”,就不高兴了,她是个内双的古典小美人,瞪起人来更显得眉清目秀,清丽生动。

      岩拎也不怕她了,横竖他说的都是大实话:“主要是这‘红原鸡’的肉太少了,啃起来费劲。”

      第三张连续的抓拍,红原鸡不见了,王锦蛇也窜得没影,画面只留下寂静的树影和灌丛。

      顾仲正要点击被徐摄影师标记的第三张照片,西木注意到一个细节,队长按下他的手:“等等,把这里放大。”

      由于相机捕捉到的红原鸡距离较远,所以顾同学在大家辨认物种时主动将其作为中心放大,抓拍的第三张,主角不见了,人的视线就下意识放到周围的细微之处。

      他依队长之言放大了左下角,1080p的像素让细节分外清晰,那是一个钢丝和铜圈组成的绊脚套,金属的光泽并不连贯,血迹斑斑,顺着看过去隐约可见插地的竹签,线绳的部位隐藏在层次丰富的叶丛中,无法判断长度。

      这种机关,岩拎是熟悉的,红原鸡虽然不好吃,但它生性好斗,长相威武美艳,作斗鸡售卖还是很有市场的,傣洒人爱好和平,没有这样的风俗喜好,但西南不仅仅有花腰傣族。

      少年心里又升起一种无名的愧疚和羞意,即使下套的不是他,但他仍然觉得自己是他们中的同伙,因为这种针对野鸡的绊脚套在嘎洒村几乎家家都会做,在食物匮乏的时候,肉再少,也是肉。

      值得庆幸的是,这只绊脚套并没有套住刚刚腾飞的红原鸡,它安静地留在原地,作为陷阱在等候下一次猎物的入套。

      “这种机关是专门用来抓捕野鸡的,”西木低声解释:“这片林子不仅有我们的人。”

      猎捕者的心思在隐蔽的远红外相机下昭然若揭,韩宪平静的语声里含有不愿平息的怒意:“红原鸡是一种十分恋旧而且性情刚烈的雉类鸟,它们的活动范围固定而局限,从机关来看对方至少已经成功过一次了,被人类抓住的野生红原鸡,宁可撞死也不会屈服于囚禁。”

      这片暗绿深黑的原始密林中危机四伏,即使红原鸡能够展翅滑翔,但它需要躲避的不仅是来自王锦蛇的窥视,还有深谙它习性的贪婪人心。

      “我去摘掉机关,”何燕妮气得拍腿,她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逐渐明白,何同学实则是个环卫(环境保卫)愤青,植物学硕士在读的身份,恐怕是她为自己时常发生的暴走而安装的理智的牢笼。

      没想到捏住她手腕的是那个和她拌嘴的少年:“你是疯了吗?没看到那条大金蛇?金蛇无毒,但勒死你也是轻轻松松。”他另一只手比划着王锦蛇的粗细。

      岩拎捏得她生疼,她低头,细碎的刘海刺进眼睛里,难受得要哭出来:“2号相机本来就是我放的,现在又有什么好怕,难道你有什么办法,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

      他浓黑的眉也皱着,下颌的线条紧绷,仍然显得稚嫩:“我去吧,小心些就是了,寻常的机关我能避开,”他重新看向何燕妮,余光打量着其他人:“但你们不能。”

      “不行,岩拎不能自己去,”沈莺不同意,现在所知道的只是一个看似平常的绊脚套,但是有一就有二,对方到底是什么时候将机关布进林中的,不得知晓,或许比他们到来的时间还要早,也或许是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悄然来临,是否离去,亦不得知晓。

      她还记得雅摩的善意,记得那个叫个娜的女孩子对岩拎的爱慕,他们出来,她是要对这个男孩子负责的。如果不是两位摄影师执意要进入原始密林,他没必要担这些风险。

      沈莺保护的姿态反而激起了岩拎的反感,他喜欢证明自己的价值,不喜欢作为被保护的一方,享受隔离的安宁。她不同意,他更要去了。

      岩拎抬起黑亮的眼,他就像一头倔强的小兽,漂亮的腰身一扭,就从闷热的帐篷里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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