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途》春江鸭

80、一起行动

　　太阳升起来了，林内的热意逼得皮肤一层层冒汗，扎营的地方离河岸不远，风将江面蒸腾的水汽带到众人所在之处，由于肖教授的重大发现，团队提前进入了忙乱而有序的工作状态，帐内的徐摄影师吃了止疼片仍在安睡。

　　肖教授的女研究生小何抱出水电站工程的环评报告，六百多页的册子她一路背过来，黑天白夜地看，这让她对其中的内容异常熟悉，A4纸的不少页角被折叠了，她快速翻到标记着苏铁的那段，指尖对着念出来：

　　“元江苏铁在石羊江平掌至向阳河段难以到达的峭壁上发现6株，分布在淹没线下，水库蓄水后将被淹没。”

　　女生平静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有元江苏铁？”顾仲不敢置信。

　　“只有元江苏铁。”何燕妮的指尖停留在句点上。

　　而且是石羊江流域，不是绿汁江流域，环评的人根本没到这片无人区来实地考察过，起码从报告上来看，他们对这个苏铁属可能的新种一无所知。

　　虽然她的考察经验还不多，但何燕妮也能看出这份环评缺乏诚意，这让她感到气闷。铁树的基因从近3亿年前中生代的二叠纪一直延续到现在还没有灭绝，这太难得了，即使铁树曾经和恐龙一起称霸地球，如今也不容乐观，就凭那硕大的种子就知道它们繁衍有多困难。

　　所有苏铁属的植物都属于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

　　其他人的表情也不太好，肖教授开口：“发现这株苏铁的意义非凡，从它如果能确定它是一种濒危的新种，对保下绿汁江河谷流域的生态圈大有裨益。”她正在小心翼翼地亲自取样，西木在她的指导下给植株拍照，顾仲做GPS打点，他们的第一份有价值的记录形成了。

　　这无疑是沮丧之外的一剂振奋。

　　雄株孢子叶球上的密布的爬行甲虫引起了顾仲的注意，他捏下来一只橙黑相间的长鼻子甲虫在指间观察，沈莺收拾好过来，她蹲下对顾仲说：“我昨天早上也看见这种虫子了，它们似乎挺爱吃这个‘玉米棒’的。”

　　她的话逗得顾仲咧开嘴角，露出两颗虎牙，他是广西人，典型的岭南长相，性格开朗：“这不是玉米棒，这就是铁树开的‘花’，实则是一种孢子叶球，这个是雄株，雄株的小孢子叶球里有很多花粉的。”他说着用手指沾下来一些黄色的花粉微粒给她看。

　　顾仲看她不害怕，捏着那只甲虫举到她面前：“这个是一种象鼻虫，它们是被这株苏铁雄株的小孢子叶球的香味和温度吸引过来的，”他抓着她的手腕靠近“玉米棒”，问她：“是不是挺温暖的？”

　　沈莺的手心快要碰到那些长鼻子的彩色甲虫了，坚硬的触感令她毛孔发麻，她赶紧收回来，面上讪讪，抱歉地对顾仲笑，收手的瞬间，她确实闻到一种似有似无的甜香，她突然好想吃玉米。

　　看来植物为了吸引昆虫授粉，真是花样百出啊。

　　顾仲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他的轮廓并不深，肤色是长期日晒的黑黄，但看人的眼睛清澈友好，刚刚他蹲在这里观察虫子，像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好奇又认真。沈莺对他颇有好感，她刚想开口缓和气氛，西木在旁边“啧”一声。

　　沈莺瞪他，小巧的下颌扬起：“你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还在取景框里：“没什么意思，就是发现你胆儿还挺小的。”

　　激将法对女人同样起作用。

　　沈莺好整以暇站起来，她个子不高，瞪他费劲，于是她退后一步，抱着手臂：“你还不了解我，不应该过早评价。”她的嗓音不带情绪时，听起来少了那份让人想挠痒痒的软糯。

　　西木对她的反应挺意外，他的印象里沈莺应该会跳起来反驳他，逗弄小姑娘虽然无聊，但聊胜于无，他抬眼看她心口不一的模样，似笑非笑。

　　沈莺才发现西木的瞳仁竟然泛着灰绿色，不是单纯的黑或者褐，这让他看上去神秘又迷人，注视的时间久了，简直蛊惑人心。

　　男人先移回自己的视线，他似乎习以为常，面上恢复了正经，沉稳道：“如果你先拍到绿孔雀，我就收回我的话。”很明显，西木懂得怎么不动声色地挑衅，他喜欢给自己的旅途增加趣味，也想尽快调动队员的积极性，毕竟前路未知，任务繁重。

　　一提到绿孔雀，四处打探的韩宪呆不住了，他趁机提议：“苏铁很珍贵，绿孔雀也等不了，不如我带几个人继续沿岸寻找，肖老师和小何留在这里继续研究。”左右冯春和那个姓徐的男娃都得留下来，也能照顾这对师生，他想。

　　“不行，”第一个反对的还是队长西木：“我们必须统一行动，”他指岩拎：“导游只有一个，除了他，之前我们谁也没有进来过，要走必须一起走，这样最安全。”

　　冯春也想跟他们走，但小同志的情况不好，他着急也只能留下来，此时他叉腰附和：“队长说的在理，你们一起行动也有个相互照应啊，这儿就放心交给我吧，保准你们回来有吃有喝，老哥我整得舒舒坦坦！”

　　漂流老手多少算得上半个野外生存经验户，他自诩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喂，我找陈家瑞。”肖教授在用她的卫星电话联系院里专门研究苏铁的同事。

　　“老陈，你派无人机到这个位置接一下样本，我们似乎在绿汁江河谷境内发现了一株苏铁属的新种，需要你的鉴定。”

　　“嗯，好，营地有人，放心。”她两三句结束了通话，转头对韩宪说：“韩教授，走吧，你觉得哪个方向合适？”她想在附近顺着向阳的斜坡再找找附近有没有这种苏铁的雌株，以评估它的濒危程度，但肖多丽作为一位专业领域内的女性佼佼者，她更懂得用迂回的方式以柔克刚。

　　韩宪虽然是队伍里年纪最大，对这次保卫绿孔雀之战最有发言权的人，但他也知道齐心协力的重要性，先前提议分头行动是他“爱雀心切”，并不是不懂得生态圈里息息相关的道理。

　　绿汁江河谷境内的一草一木，乃至土壤气候，都与这里的每一种生物息息相关。

　　咱们可不能做舍了芝麻，又丢了西瓜的傻子啊。

　　他沉吟半晌，手指稳健地指向肖多丽心之所向：“我刚刚顺着营地走一圈，前面似乎还有几株这种铁树，去那边看看吧。”

　　岩拎和西木拿着砍刀在前面开路，高大的摄影师左手持着相机待命准备，右手挥舞砍刀游刃有余，他的体格和体能都让沈莺无比羡慕，如果她也有这样的身体素质就好了。她一边摆脱小径边出其不意的缠脚藤蔓，一边打量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儿。

　　怪不得人家看不上她这种女性野外摄影师，自个儿没有相当的硬件，单单在长途跋涉上，她就得吃不少暗亏，负重、步伐、肌肉的爆发力，身高的视野都是她的短板。

　　沈莺的优势在于灵巧，她对视角的把握，那种聆听生命的灵性，以及她敏锐的感官，都是她的过人之处，不过此时这位女性鸟类摄影师暂时限于自怨自艾的情绪当中。

　　人比人，气死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还是自个儿“打鸟”轻松自在。

　　如果西木听到她的心理话，说不定又要说她“作”了。

　　同行相互掐，哪个行业都不少见。

　　所以说人要经常看看人以外的事物，多反省自己的狭隘，沈莺已经在这附近穿梭了两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瘴气”，时常头晕脑胀，还总是发困。也或许是昨晚休息不好的缘故，蚊子、蚂蚁钻进帐子里，睡着睡着便身上发痒，赶着挠也不及这些小东西行动的速度，一会儿一处就刺痛，很快鼓起难以忽视的包，她的血可能已经被换过了。

　　帐篷上趴着的蜘蛛，灌木丛里嘶嘶作响的滑行的蛇，偶尔响起的某种昼伏夜出的禽类叫声，像哭的娃娃。河谷内无时无刻不在考验着人的意志力。

　　“这里有一株”，何燕妮的声音响起来，她难掩兴奋，大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在一面覆盖植被，也能看得出相当陡峭的坡面上。

　　说它是悬崖峭壁也不为过。

　　肖多丽用望远镜观察后带头快步走去：“应该没错，大家跟上！”

　　到了那面峭壁下，众人仰头看那株飘飘摇摇的幼枝苏铁，植物学出身的师生3人心情复杂，GPS打点，要精确每一株他们发现的苏铁的位置，这就意味着需要有人攀爬到将近5米的高度上靠近那一株尚未开花的苏铁进行打点和记录，假若就近观察到植株的特征与刚刚发现的新种苏铁有出入，还要进行辨认，甚至重新取样鉴定。

　　户外经验最丰富的冯春大哥留在了营地内，谁做这个智慧的勇士成了悬在众人心中的一柄剑，若无能人，前路寸步难行。

　　“我上去吧。”

　　关键时候，有人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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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掉收鸭鸭就啪嗒啪嗒开始码字，那个，和宝宝们商量一下，甜甜的催更可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