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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事不宜迟 ...

  •   寨子里社头和雅摩的冲突悬而未决,岩拎横在他阿妈面前,未长成的少年,身体里的血是热的,情绪上来,那股较真的劲儿,哪管成人间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花腰傣族的社会一贯是温和的、避免矛盾和冲突的,那天发生的事,确实让所有人尴尬。有人怨社头,即使想要雅摩的位置,也不应该如此直接。横竖小儿女的事,就如同夏月里的雨,说来就来,天说变就变。随着现代化进程在寨子里的加速,“月亮姑娘”仪式的举行,多是为了让年轻的孩子们乐一乐罢了。

      不就图个解放天性,无忧无虑么?哪里有那么多是是非非可以论,倘若可以论感情里的是非,那为什么结婚之前还要恋爱?为什么结了婚又能离婚?

      寨子里一半人糊涂,一半人心里有面明镜。他们傣洒的寨子,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PI”在暗处,无声默许,还是无声反对,雅摩不说,凡人又怎么知晓。

      这几天寨子里又来了一批要搞水电站的人,就在他们嘎洒江的上游,要建一个小型的蓄水池,发电有了就近的动力,以后寨子里也不用限电了。

      听到这个消息最开心的还是年轻人,他们簇拥着工作人员,积极地探听建水电站的种种好处:他们的农田不用担心时旱时涝了;良好的水电条件,还可以延长他们劳作的时间,提高生活质量;政府会给水电站的维护拨款,连带着嘎洒村也能拿到补偿;用水能发电,好多珍贵的树木都可以保存下来;如果有建设需要,整个寨子都有可能搬迁到更加发达的地区去……

      老人听到些许的传言,他们手里的旱烟筒抽得更凶了,雅摩的神情也是忧心忡忡,利益面前人的理智和远见都难以保持,建水电站的好处这么多,这么诱人,但嘎洒江上游,那是从未有人深入的原始森林啊!

      一片人迹罕至,神秘美丽的丛林。里面生活着、生长着多少珍贵的神灵,无人知晓。水电站的人来了,大型的轰隆隆的机器扫罗几圈,土地就变得光秃秃的了,空中尘土飞扬,看不清天的蓝,水的清,更不会有绿孔雀的足迹了。

      沈莺和徐东言获知了这件事。最近寨子里不平静,他们得一件件消化吸收,毫无疑问,嘎洒江上游水电站的建立,最牵动他们心弦。这不仅仅是关于绿孔雀,在嘎洒村的这些日子,他们深深为这里的人、一草一木,被流淌在这里古老而宁静的气息而吸引着。

      水电站是利民工程,毫无疑问,如果要二选一,绿孔雀将会是被牺牲的一方。这里所有无法估量价值、无法重建的生态资源,都会是被牺牲的一方。道理很简单,如果地球上剩下一个人和一只珍稀动物,在饿死之前,人要不要吃掉它?

      沈莺只怕推倒太容易,重建的希望又渺茫,倘若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不是徘徊在生存和毁灭的边缘,或许我们可以多一些耐心,四顾习以为常的同住者,所见的绿色、所闻到的清甜的空气、所听到的啾啾鸟鸣,地上踩的泥土……在将它们毁灭、在动物们窜逃之前,扪心自问,多少年光后,面对冷酷的、寂寞的、洁净的人为世界,我们会不会怀念和后悔呢?

      强者恃强,弱者沉默。所知是一个圈,圈内是确定的、狭小的,圈外是广袤的、茫然的。判断一件事情的利弊,人往往只能站在圈内去估计圈外。

      沈和徐找到前来动员宣传的水电站人员,和他们了解了大概建坝的位置,可以确定,非常并逼近摄影师们要寻找绿孔雀的绿汁江河谷,因为沈莺手里的资料显示,寻找范围的经纬度处在“几”字形的绿汁江的尾巴上,绿汁江直接汇入嘎洒江,而水电站的蓄水库,就打算建在嘎洒江的上游。

      对附近寨子的村民进行游说宣传,是他们开工前的最后一项工作了。

      这简直是寻找并拯救绿孔雀的生死时速。

      沈莺第一次畏惧“中国速度”,她一直很为自己的祖国骄傲。当下她急得嘴上燎泡,恨不得马上开展搜寻工作,只要拿到那片区域存在绿孔雀的影像证据,就有可能拖延水电站工程的进度。

      搞摄影的多少有些孤僻,沈莺毕业两三年,一直习惯单干,最近两个月徐学长成了她的跟班,但显然绿孔雀的事,仅靠他们的力量远远不够。

      无奈之下,沈莺给自己的导师打电话,她有一位体制外的野生摄影老师,这位先生不仅点悟了她想要从事国内野生鸟类摄影的心愿,并且他自己也是一位身体力行的动物保护、环境保护者。

      愚志农先生,就是她在求学生涯中最爱敬的人。先生最打动她的一句话就是:你不知道一只飞鸟需要的天空有多大。

      为什么大学要去学摄影,为什么一直保留着爷爷给她的望远镜,为什么她的视线总是离不开那些姿态各异的鸟儿。先生的话,她觉得这是说她,也是说鸟。

      人总以为自己能禁锢鸟的一生,看轻它们温暖而小巧的身体,那是为了飞翔连骨头的重量也可以舍弃的生灵啊,它们飞翔的广度和高度,犹如灯塔上指引的光,预示着人类的命运。

      电话打过去,许久才通,断断续续,愚志农压低的声音意外地问她:“小沈,怎么了?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他习惯寻找机会为别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沈莺一听他这动静,就知道他应该是在某个地方蹲守,愚志农是国内最有耐性的野生动物摄影师,为了拍好金丝猴,他在了无人烟的深山里,从春蹲到夏,从夏到深秋,直到大雪覆落,猴子习惯了他的镜头,一守就是三年。人有几个三年春秋呢。

      愚志农也是国内第一位关注藏羚羊生存现状的摄影师,他是用影像专为动物发声的战地记者。他做过很多旁人不理解的事,比如辞去电视台正经体面的导演工作自费去荒郊野外拍动物,比如全身用迷彩涂裹,只露出一双眼睛,趴在西北的滩涂上,等待一只羔羊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沈莺对他有种盲目的崇拜,赶忙把新平县这边水电站的事说了,她报了嘎洒村的地址,还有他们要动身前往的河谷的经纬度范围,电话里的男人话不多,他问清情况之后,给了沈莺他的项目在西南一带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匆匆挂断,他要继续统筹调动人手。

      然后沈莺又给带他们进来的霞云打电话,希望她能在研究所里找到专业相关的同事前来支援,既然要延缓水电站的开工,那么生态价值评估这一环,他们就要做得像样一点。

      水电站所涉及的动工范围内,有多少珍稀的动物、植物,分布的情况如何,有没有迁移的可能,成功率多大,这都需要专业人员的实地考察、评估,甚至是大量人力物力的投入,所以建设方在环评上吃力不讨好的可能性很小。

      紧接着两位摄影师打包行囊,去雅摩家找岩拎,施工队还没到位,他们早哪怕一分钟到达现场,只要获得第一手的真实资料越多,他们对信息的掌握程度就越有利于对舆论和事态的掌控。

      岩拎早就准备好了漂流的木筏,但他不愿此时离开,少年牵挂他的家人,但雅摩坚持他必须带二位摄影师动身:“我和你姐姐不会有事的,你已经是个男人了,去吧,找到绿孔雀,让他们拍下来,这是你的任务。”

      她似乎知道一切,面上温和神秘的微笑,一如她露出的黑齿。她布满青色花纹的手抚摸着男孩竖起的黑发,干燥温暖,这是母亲的手,也是傣洒雅摩的手。

      窄而长的竹筏,是为了适应嘎洒江蜿蜒窈窕的河床。穿着黑马甲的少年双手撑桨,朱红色的河面上三人渐渐而去,看似平静的水流也有不慢的速度,很快他们的身影消失了。

      还是那棵榕树,一顶摘下的笠帽盖住女子大半姣好柔白的面容,她仰躺在枝干上,身体重心放得恰到好处,竟然给她歪出闲适的姿态来。榕树庞大阴深的树冠下,她整个人几乎不可见,只有银泡在绿叶间流动着银光。

      “呵……傻弟弟,你只管去做你的事好了。”

      帽檐边隐约露出她弯起的嘴角,显然月拎对弟弟独自带两位客人进入河谷放心得很。傣洒人的孩子,从小就知道怎么上树,怎么撑筏,哪怕一点水和食物都不带,也能凭着代代流传的生存经验,在林子里安然无恙度上十天半个月。

      只要那两个不要太蠢,她对这个孪生弟弟还是有信心的。

      月拎心思细密,她盘忖着这几天寨子里发生的事,隐隐不安,就像一大锅平静的水经历了漫长的加热,终于咕嘟咕嘟地开始冒起一个个小的水泡。很快这些水泡就会变大,变得密集起来,这锅水就要沸腾了。

      那时候,嘎洒村还会是原来的样子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鸭鸭基本是隔天更新,《鸟途》的数据不好,但作为第一本,还是想按照初心原原本本写完,可以保证不会坑的!如果小天使们想读一个没有看过的故事,希望你们和我一起坚持!
    PS:有人注意到文案修改了一句话简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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