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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婚事 ...

  •   “月亮姑娘“的仪式持续了三天三夜,沈莺吃醉了酒,也被拉进这盛大的狂欢里,年轻的少男少女谈情说爱,即使像个娜这样的豆蔻年龄,也趁着欢欣的氛围,对岩拎展开了加倍的追求攻势。

      沈莺白肤红发艳丽,不施粉黛的脸却清纯,有别的傣洒女子拉她一同跳舞,她混进对情歌的队伍里,其实并不能听懂,但不妨碍她面带微笑地欣赏,有小伙子朝她丢槟榔,丢好看的花朵,女人总能巧妙躲闪,身旁的同伴“咯咯“笑着,替她应下这挑逗。

      最有趣味的是小伙们拿着她爱吃的那种“阳光玫瑰”葡萄,日光下晶莹剔透,圆溜溜的,他们用口技引来鸟儿,一种长尾、通体灰蓝,嘴儿红红的雀鸟叫声粗哑地赶来,那身形如同宫廷里妃嫔的护甲,优雅神秘。

      男孩子随意抛起一颗葡萄至高空中,那红嘴蓝鹊身形轻盈地叼住,有时他们接连抛上二三颗,鸟也能轻松地用喙衔住,人鸟互动,如同踢毽子一般轻巧。末了黑头蜡嘴雀也来凑热闹,这是北方常见的笼鸟,性格内向安静,此时它一张鲜艳夺目的明黄蜡嘴和红嘴蓝鹊抢着接那高高抛起的葡萄,怪有意思的。

      嘎洒村里的鸟都不怕人,托寨子的福,这几天沈莺终于见到了一直以来只闻声不露面的八声杜鹃。一雌一雄,停在竹林青泠泠的枝节间,那一对尾羽配色迥异,布满斑纹,让人想起印第安人的羽冠。

      当人退后一步,不再以己为尊,不知道还有多少美丽的风景,等着沈莺去发现。

      身处这样热烈的欢声笑语中,是最好的美容,耳旁陌生的方言小调,月琴和葫芦丝的悠扬乐声,反而能让人卸下心防,享受轻松一刻。

      她和傣洒女孩子一起打秋千、抽陀螺,秋千荡得那样高,一个眼角有痣的女孩,淘气得将沈莺推到半空中,秋千荡出一个半圆的弧度,女摄影师尖叫着表示开心。

      徐东言不敢现身,他早就领会过这些东道主们的热情了。“月亮姑娘”仪式期间,总有灵活的女子从个娜家的露台爬到他的窗沿,她们一个个艳光四射,眼波流转,西南腔扁扁平平,娇娇脆脆的普通话,一声声“好哥哥”叫得人心里发颤,男人只得紧闭门窗,热得身上阵阵冒汗,装作两耳不闻,清心寡欲,闷头调试器材。

      漂流而下在河谷中寻找比大熊猫还要珍稀的绿孔雀,是拍摄《鸟途》很好的素材。

      而沈莺呢,她简直要爱上这群女孩子了。

      到最后一夜,笛声好似风啸,鼓声低沉紧密,初通神灵的卜少们身穿短而窄的传统服饰,她们踩踏着纸伞,相互斗舞,和同性或异性斗歌,在破坏中疯狂,哪怕身上娇嫩的肌肤被竹篾划出了血珠,热情也不减分毫,女巫们的第一次狂欢,如果不是她们优美的身姿和歌声,简直如同群魔乱舞一般。

      月灵的下凡,让人的天性释放,实现人和神的共舞。

      桑姆站在自家的露台上,前方就是竹林和万年青,他的目光无意识搜寻着月拎和刀,口中唱着忧伤的歌调,拉长的叹息穿过山林,在哀牢山脚下萦绕,几乎和风声混在一起。

      他的歌声引来了软心肠而多情的女子,对歌的人由远及近,唱词半白半文:“阿哥你莫伤心,妹妹愿做你的贴心肉,将把哥哥来疼惜,今宵乐长且未尽,我俩褪下衣衫好好耍玩……”一对对野鸳鸯散布在寨子隐秘的角落里,竹林、露台,芭蕉树下,错落的蔗桩旁,河水朱红的嘎洒江边,红河儿女,烂漫旖旎。

      个娜的阿妈不让女儿和岩拎走远,现在傣洒人不许结小婚了,她怕顽劣的女儿小小年纪闹出“人命”,还是盯得紧。

      沈莺差点也被热情的姑娘抽掉了花腰带。超级月亮的那天晚上,周医生给她发微信,女人被寨子里酿的米酒熏得双颊绯红,眼神迷离,差点接不住视频,接通之后,卜少们看到她手机屏幕里的俊颜,又叽叽喳喳抢去调戏,官话夹杂着傣语,逗弄得周玉不得不提前结束他期盼已久的“千里共婵娟”。

      男人穿着深色的家居服,手臂轻轻搭倚在宽阔的阳台上,城市里有光污染,但不妨碍月亮显得那样地大而圆。他望着这奇幻的色泽,也像受了迷惑,笑容有了月光的温柔。

      沈莺玩得开心,他也为她开心。

      至于那点微不足道的失落,周医生看了一会月亮,回到书房继续用阅片和啃书给自己充电,长夜漫漫,没有其他人,聊与书相伴。清冷的白灯下,他远山孤雾般的眉眼锁在专业名词上,右手的放大镜时不时对照着病理图库。

      身旁的墙壁上,他将她的书法框了起来,摆得规规整整,远看让人以为只是一副普通的装饰品,只有他自己知道,想她的时候看了多少遍,在纸上描绘了多少遍她的字迹。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三秋太长,只愿朝夕相见。

      事实是和他朝夕相伴的,还是镜下光怪陆离的世界。

      到夜里十二点半,他才熄了灯,自己住惯的单身公寓,他当了一段时间沈摄影师的饲养员,居然开始不适应只有他自己的起居作息,本来他是最习惯一个人的状态,“慎独”是他的生活态度。

      如今他开始思念起她在被窝里小小的、温暖而柔软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玫瑰的芬芳,教人心里荡漾出柔软的情意。她的头发,睡觉时是要编起来的,不然散落纠缠,好生麻烦,女朋友还会抱怨摩擦让她的发质变差。

      她猫一样弓起的背可以清晰地触摸到脊柱的棘突,他喜欢一节节地抚摸、数着,她细细长长的四肢睡着也不老实,喜欢缠绕在他的腿间、腰背和颈后,她蓬松温暖的脑袋,轻轻靠在他跳动的胸膛上。女人的呼吸均匀规律,她熟睡时,嘴角微微朝下,嘟着嘴唇,像是不满意的孩子气的模样。

      周玉在漆黑的夜里回忆关于沈莺的一件件小事,这足以供他度过睡前漫长的冥想时光。

      那个没有收起来的枕头,还有她的发香。爱干净的周医生,在女朋友走之后,舍不得换掉那张她躺过的床单。尽可能地保留她的一切气息,是对他最深切的抚慰。

      我的爱人,你何时归来?

      早上6点。

      沈莺在自己房间的竹床上醒来时,头有些疼,太阳穴一涨一涨,床边用她的杯子放着晾好的温水,还有一张写了字的便条签,她远远地看不清。

      女人端起水来喝了一口,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了,手背上的纹路也已洗去,宿醉的余韵还未散去。她没想到仅仅是米酒,也有这样大的后劲,模糊的记忆里,沈莺记得自己也参与了“打蛋雀”的游戏,她第一次和鸟类有这样和谐的互动,一时激动,又多喝了几杯。

      她站起来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皮肤,完好无损,并无其他不适。看来姑娘们还是没对她下狠手呀,也是个娜的阿妈眼尖,看准了时机,把家里一大一小两个年轻女子都扯回去,岩拎驮着个娜,她阿妈背着沈莺。深夜又是一番洗漱擦身,她才放心让两个尽了兴的女娃娃熟睡。

      做姑娘的快乐,要尽情享受,其他的烦扰,就交给年长的人来解决吧。

      吃早饭的时候,徐东言眼下挂着两个淡青黑的阴影,垂眸时几乎和睫毛融为一体,“月亮姑娘”闹得他日夜都没个清净,自然休息不好。反观沈莺和个娜神采奕奕,心情舒畅的女子,比平日更好看。个娜的阿爸端盘上菜,她阿妈给每个人摆丰富多彩的蘸料。

      早饭吃的是菠萝糯米饭配烤鸡,难得的是菠萝,色泽金黄,气味芬芳,男人清晨摘下,去皮削眼之后用山泉水冲洗,一双劳动的手挤出里面的丰富的汁水,菠萝块和蒸好的甑子饭放在一起,一点点盐、少许玫瑰蜜、一勺糖渍无花果、一把葡萄干,充分搅拌,放在芭蕉叶上。

      烤鸡切成方块,每一块都带着酥香的鸡皮,烤制只是上色,并不过分熏燎,鸡肉甚至带着着蜜和花的清香,入口富有嚼劲,鸡汁裹在鸡皮和鸡肉之间,口齿触碰,又交融在一起。烤鸡和菠萝糯米饭是绝配。

      沈莺喜欢看别人做饭,做饭的人耐心且愉悦,幸福就会通过美食传递给吃东西的人,这是一种在日常生活中,容易忽略,又异常充实的幸福。

      傣洒人喜欢在饭桌上谈论一天的大事。今天的主题是:个娜的阿妈要到雅摩家提亲,为她的女儿和岩拎。“月亮姑娘”上发生的事,寨子里的人心知肚明,既然月拎已经在“PI”的见证下和刀结为伴侣,那么岩拎的婚事也可以在此时定下来了。

      自己的丫头,她自然了解她的心思,她没见过个娜对其他什么人或事这么上心,既然女儿喜欢,为娘的自然要积极为她争取。只是现任雅摩是个离了婚的女人,她家的固定劳动力只有岩拎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田地又不多,神职不能终身继承,经过这次的“月亮姑娘”上的风波,下任雅摩能不能落到月拎身上还没有定数,个娜嫁过去,少不了要辛苦操劳。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可女儿大了拴不住,做家长的要多为她筹谋。过去傣洒人多的是少年夫妻,不喜欢了只要分开住一段时间,分了居就是离婚的意思。个娜阿妈本不想这么快让个娜步入婚姻,奈何呀。

      这件事让个娜小姑娘喜得跟只麻雀似的,小脑袋一点一点,捧着芭蕉叶吃得狼吞虎咽,吃完鞋也不穿,撒丫子跑出去和她的小伙伴炫耀分享这个喜讯。个娜的阿爸吃到一半,看见这场景,他赶紧走到门口提着女儿的鞋要追她穿上,想张口,蓦地又停在原地,看她雀跃下楼的背影,半晌没有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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