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途》春江鸭

64、审问

　　张豆豆历来说话单刀直入，她快速切题：“周医生，你也知道，沈莺的父母不在国内，我是她的好朋友，也算她未来的‘娘家人’，现在我正式地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认真回答。”

　　她这几年给旅行杂志做摄影撰稿人，习惯用这样公事公办的口吻节省彼此的时间，配上她英气冷淡的眉眼，竟然给处事不惊的周医生造成了奇异的威压。

　　他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偏偏沈莺坐在一边，就等着看他怎么应对，完全不出来暖场。这两个女人，恐怕今天就要联手摧残周玉这朵“高岭之花“了。

　　男人矜持地点头：“请问。”他想一想，自己身家清白，四肢健全，样貌端正，对沈莺也算百依百顺，还有什么硬伤？于是慢慢恢复了自信。

　　沈莺在旁边看到他眼观鼻、鼻观心，面上完全看不出来肚子里在想什么，像他这种性格，不是亲近的人，是看不出他的拘束和紧张的。她有种快意，让他故意气她，闷葫芦，有什么就说什么，好好沟通做不到吗？对她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她也不是男人想贴就能贴上的。

　　张小姐喝一口水润润嗓子，第一个问题，她问：“今年多少岁了？”

　　周医生：“周岁27岁。”

　　比莺莺大三岁，还行吧。

　　第二个问题：“你月薪多少？”

　　周医生：“底薪8000，奖金不定。”

　　赚的恐怕不够沈莺花的，月薪不过万的男人，难道要女方迁就他？

　　豆豆第三个问题：“现在在科室什么职称，以后有什么职业规划？“

　　周玉如实回答：“主治医师，目前打算继续在科室干下去，暂时没有更长远的计划。”

　　听上去没什么志向，没有雄心，是好是坏，还要看莺莺怎么想了。

　　她乘胜追击，继续问下去：“你有房有车吗？以后和沈莺结婚了准备对她什么态度？”

　　周玉此时万分感谢妈妈的先见之明，安定书院小区的公寓，写的是他的房子，虽然他只出了1/5的钱。至于后面那个问题。

　　男人的语速也被她不自觉带快：“有，有房有车，”他停顿了一下，没有说最近自己才拿到驾照，边思考边回答：“如果我和莺莺结婚，她可以继续她的职业，我们需要相互包容。”他并不习惯给出承诺，继续说：“我会尽力照顾好她，不让她感到孤独。”

　　他没有说自己的需求，他的工作在医生队伍中，已经算是相对可以照顾家庭的了，基本没有晚班，一般周末可以双休。像沈莺这种动辄大半个月、一个月，甚至可能更久见不到人影的女朋友，按道理他应该明智拒绝的。

　　谁让情动发生得更早，理智已经刹不住车了。

　　豆豆欣赏他的谨慎，男人的恋爱脑有时候更可怕，豪情壮语容易说，但谁也不知道人心变化的速度。她的态度已经有些融化，豆豆和好友对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笑意。

　　但是该问的还是要问清楚：“你父母是做什么的，都是湖城人吗？”

　　这个问题关系到等会莺莺和他爸妈见面的心理准备，周医生回答更加用心：“我父亲是湖城第十二中学语文教师，母亲是飞英小学的音乐老师，他们都退休了，都是湖城本地人士，”他说到这里 ，眼里又有了柔光，下意识看向沈莺，希望她能感受到他的诚意：“我恋爱后就告诉了他们沈莺的情况，我父母都表示迫不及待想见你。”最后这句话，是直接对他的女朋友说的。

　　张豆豆猝不及防被塞一口狗粮，这男人原来不是不会笑，是他只对特殊的人笑。

　　沈莺脸一红，她今天穿的正式，偏偏长得可爱，不知道看哪里的样子，连豆豆都想揉她毛茸茸的头。棕红色的漂亮卷发，被男人细细编成发髻，垂一条松软的辫子在身后，整个人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爱丽丝，看到她，就会让人想到美好。

　　豆豆打量沈莺，觉得她看上去，过得是比以前开心的，起码这个男人在妥善照顾她。并且沈莺接受了他，他看上去也不是那种心理脆弱的男人。

　　沈莺需要一个内心强大的男人支持她，不管从事业上，还是从生活上，家庭上考虑。

　　走出咖啡厅的时候，沈莺给了豆豆一个拥抱，她今天还要赶着出稿、修片，就不跟他们多寒暄了，简单见面之后，周医生搂着女朋友，跟她的好朋友告别。

　　豆豆墨镜一戴，转身潇洒美丽，她让沈莺有时间到万方酒店找她，她们二人再好好一叙。

　　女人走远。

　　周医生眼里的温柔还没有散去，他这样对她一热，沈莺又把持不住了，她开口抱怨，用小拳拳捶他：“你怎么这么坏呀，为什么刚刚从医院出来不理我？那个女医生找你干嘛？”她还是没忍住，追问出来。

　　周玉今天穿了宝蓝色的衬衫，系了一条月白色的领带，浅灰色的竖纹西装裤，褐色尖头皮鞋，跟他平时清一色的黑灰相比，明显穿着用心。

　　他的女朋友往他身边一站，更衬托出男方的俊秀、沉稳，女方的纯美、梦幻。沈莺身上最讨人喜欢的，是她那股灵动的劲儿。

　　周医生修长的手给她整理碎发：“你知不知道你肺部感染没好全？”局灶没有彻底消散，最好住院，还是用上药，规范治疗足够的日程，再出院。

　　他不想破坏她回湖城的兴头，用更加软和的语气跟她商量：“莺莺，你看，这几天你到医院来，我们好好点几天抗生素，等你恢复得健健康康的，我带你去莫干山、去百草原，去看薰衣草，那个Hello Kitty公园你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去。”

　　他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但为了哄她回心转意，哄她留在湖城，让他好好照顾她，百转心思绕指柔，周玉栽得彻彻底底，刚刚豆豆没问，其实沈莺，她是周医生平生里，除了母亲，相处过最亲密的女性了。

　　他的温柔小意，一半是天生，一半是因为他善于观察思考，勤于动手钻研，耐得下心，沉得住气，不固执，不敏感自傲，没有放不下的自尊，只看如何理解爱。

　　这是一个天生的病理医生，也是一个天生的好爱人。

　　他在职业上准确地定位了自己，但感情还要两个人共同努力。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沈莺知道这回去商洛，她伤了根本，自己知道是一回事，但被他点出来，她更难过，红腹锦鸡求偶她只拍到了前戏，这让她怎么甘心？吞不下这口气。

　　看她眼角眉梢都写满了不情愿，周玉以退为进，只好转移注意力，告诉她：“那个女医生，是我们医院别的科室的一个同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语气清淡，对方那些有意无意的引诱，并没有撩动他的心神。

　　他周玉，从来就不是会因为寂寞，去将就的人。

　　男人看了眼腕表，那是一块普普通通的上海牌银色钢表，是老一辈人习惯的款式，他戴在手上，泰然自若，现在已经是上午11：10，他们需要前往预定的餐厅了。

　　周玉的微信进了消息，是他妈妈敲他，他们已经出发了，她让他们先点菜，不用等，看沈莺喜欢吃什么，让他照顾她的口味。

　　聚餐的地点定在码头边的太湖映象，周医生没开车，他想一想，还是对她说：“莺莺，你进咖啡厅等我15分钟，我把车从小区开过来，我们准备去餐厅，有什么要我给你带的吗？”

　　她背着手走来走去，像个无聊的小朋友，听到他要回去，正好给她取伴手礼：“你把我带回来那个纸袋，里面有罐子午仙毫取出来，那个茶叶很好，可以送给你爸爸妈妈，其他就不用了。”

　　她到咖啡厅门口等他，户外有遮阳伞，沈莺刚撩裙摆坐下，走过来一位侍应生，问她是否需要服务，女人重新翻开菜单，点了一杯莓果茶，酸酸甜甜，清新爽口，适合她今天用来开胃。

　　这么重要的时刻，她的肠胃可不能出事，要镇定一点，要能吃能喝，这样心情才能好。

　　十五分钟后，周医生开着他的黑色轿车如约而至，后座放了她的子午仙毫，他用礼品袋装好了，给她长面子。瞧她男朋友这觉悟，知道给她刷好感，不枉费她答应这么快。

　　沈莺像一朵花飘进了副驾驶座。

　　半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一个白色的方形建筑物前，门面偌大的一个“映”字，这里就是太湖映象，吃的是老法菜，环境清幽，进入大门，玄关的墙面有水墨壁画，和真实的绿植盆栽相映成趣，大厅里有小桥流水，浅色的纱帐挡住一桌桌的视线，四面都是玻璃，视线开阔，太湖近在眼前。

　　周玉定了包厢，两位年轻人先到了。包厢内不同于大厅，是圆桌，四把红木圈椅围绕，为了这场家宴，男人和店家都用了心。周医生预订餐厅的同时也定了几道时令菜，沈莺坐在他身边，圈椅宽大舒适，她看上去并不拘束，顺手就将小礼物放在他的背后，他从服务生手中接过菜单，给她念：“吃不吃醉腌虾？”

　　“不吃，”她回答果断，所有生腌她都不吃。周医生点头，他家也不吃。

　　“虾白灼就好，”他说话斯文，不温不火，服务员记下。他定了太湖三白，即白虾、白鱼、银鱼。沈莺不吃醉腌虾，鲜的白虾，白灼就好吃。

　　“银鱼羹、酥皮银鱼、银鱼炒蛋、银鱼炖蛋吃哪个？”

　　她不想去分辨炒蛋和炖蛋的区别，直接要了最香脆的那个：“我要吃酥皮银鱼。”沈莺肯定的语气，让服务员直接记下，只听端坐的男人补充：“要一份虾末鱼肚，葱花要切细。”他不管吃东西，还是做东西吃，都讲究。

　　上面两样，加上清蒸白鱼，周玉还点了烂糊鳝丝、金沙豆腐煲、荷塘月色，与一道压轴甜品：砂洗羊尾。

　　他和他父亲的食量都不小，这几个菜兼顾了四个人的口味，荤素搭配，汤汤水水，能让沈莺体会湖城老法菜的魅力。即使她说自己是湖城人，周玉看得出来，其实她对这里的归属感，并不强。

　　他要争取让她爱上湖城，让他的家，变成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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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更了，明天可能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