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途》春江鸭

63、玫瑰人生

　　周医生牵着女朋友走在去湖城中心医院的路上，他的公寓离医院近，带着女人慢悠悠过去，也要不了多久。她心情好，忍不住从鼻息中哼着悠扬的旋律，是《玫瑰人生》，口齿缠绵，她眼含情意，对他轻声吟唱。

　　他低头望进她的双眼，她为他沿路开放浪漫的花朵。他的世界被她的存在所点亮。

　　沈莺今天穿了一件亚麻的淡山茱萸粉色连身裙，西装领，偏偏腰间被他系了个蝴蝶结，端端正正处在中心，裙摆宽阔自由，她踩着平底软鞋，晃着周医生给她编的发辫，开心得像回到16岁。

　　裙子的样式也是在他的帮助下选的，他似乎乐于参与她的大小事情，没有不耐烦，反而有时候建议给得头头是道。难得的是，男人的动手能力强，不怕麻烦，她给他看了编发的视频，他竟然举一反三，编得比她自己动手还好看。

　　轻浅的粉色衬得她皮肤好得如同羊脂白玉，沈莺身姿灵巧，她轻松自得地走在沉稳的周医生身边，相反相成，更赏心悦目。

　　男人酝酿开口：“莺莺，中午和我爸妈一起吃饭，好吗？”他目视前方，手里牵着她，仔细着脚下的路，明明走了千遍的同样的路，却因为另一个人的倾心陪伴，让他想到大学踏进第一节课堂的新奇、紧张，期待的心情。

　　那时他还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所学有意义，需要沉下心来，敢于担当。

　　她被包在他掌中的手不自在地蜷缩了一下，脚下的步伐也迟疑了，女人低着眉眼，一脸为难：“啊？今天就要见我呀。”她还没做好准备呢，马维给的伴手礼她也没带呀。

　　万一他的父母不喜欢她呢？看不上她的作派，不喜欢她的职业？

　　万一他们对她指手画脚，她要留下来忍气吞声地吃完饭，还是率性而为，干脆走人？

　　如果他们不欢而散，那她和周玉怎么办？

　　不被父母祝福的爱情，连沈莺自己心里也没有底。

　　她的父母虽然并没有在她的成长过程中陪伴她，但沈莺内心，很在乎他们的评价，在乎他们是不是以她为豪，还爱不爱她。

　　她从来没问过他们，究竟是爱他们的专业，还是更爱她这个亲生女儿。

　　爷爷不断肯定她，告诉她，他们都爱她，她才敢展翅翱翔，才敢四处为家。

　　沈莺一想到如果周玉的父母不喜欢她，她和周医生要被迫分开，她就忍不住酸了鼻子，瘪着嘴，要哭出来。红瓦沟里程家突然的变脸，南星孤独的处境，她收留的那只飞羽，还是给女人的心上留下了痕迹。

　　她会害怕自己的喜欢和爱孤立无援。即使她知道坚持做对的事情，但她真的不想失去他呀，毕竟他这么好，对她这样耐心。

　　女人低低地应了：“好吧，”她呼出一口气，歪头看到他平直的嘴角，忽然意识到，其实他也是紧张的。他们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周医生就要带她见家长。

　　毫无疑问，他是个优秀的男人，绝不是为了婚姻而将就，选择了她。

　　他愿意将她以更正式、更成熟的方式，介绍、公开到他的生活中，让她渗入他的亲友，人生，甚至工作中，这是不是爱的另一种表达？

　　沈莺熟悉恐惧，她喜欢尝试，既然他这样郑重，那她怎么能退缩？她悄悄回握他的手指，再开口语调恢复了甜意：“好呀，那你一定要选一家好吃的餐厅哦！”

　　男人一怔，他的步子没有暂停，只是也悄悄握紧她软软的小手，心里突然有了雄心壮志，渴望披荆斩棘，带着他的公主，将所有可能的困难险阻，都打倒在地。

　　到医院，周医生熟练地给她安排了血常规、心电图、肺部CT，再查一查之间打的疫苗抗体，结果出来，肺部影像显示右下叶有散在的、尚未完全吸收的炎症局灶，累及好几个CT层面，看得男人眉头紧皱。

　　她的血常规白细胞值也不太正常，快速心电图打出来没什么问题，乙肝疫苗、狂犬疫苗，森林脑炎疫苗，都是走之前他特意带她补过的。

　　检查显示这个女人在近半个月内，有过一次大叶性肺炎的感染史，他还看到了几个陈旧的纤维瘢痕，是旧的感染灶留下的痕迹。

　　她的肺片和他预想之中的差太多了，街上随便拉个路人来是不是都比她的情况要好？

　　周医生有些生气，这个情况她为什么不在电话里告诉他？一股无由的担忧、烦闷涌上他的心头，他让沈莺坐在病理科的座椅前，习惯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静心“阅片”，不会看影像的病理医生不是好医生。

　　他此刻真想扯下口罩，和女人面对面，按着她的心口，问她对自己到底有没有上心？他是多不成熟，才会放任她就这样出去“追求理想”？

　　病理室的门被敲响了，彬彬有礼，他没有抬头，浑身的气场降到冰点，此刻的周玉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哪个没眼色的会在非科室上班时间进来打扰？

　　是呼吸胸外科的田医生，她迤迤然捧着一本大部头从走廊路过，本来想借放到科室的图书馆，谁知意外看到病理科的灯亮了，玻璃窗内，她看到哪个令她心悸的男人的背影，一如既往地专注，沉默，对她却有神奇的吸引力。

　　她面色还有尴尬，显然是为上一次二人不愉快的对话困扰，但是田女神是什么人，她能在短短三年之内晋升科室的副主任，说话的艺术和她的人一样漂亮：“周医生，这个是上次你借我的《斯滕伯格诊断外科病理学》，胸腔内器官和血管那一部分我看了很有收获，谢谢你。”

　　她语言得体，口气亲近但不逾距，让人看了想不到她哭红眼眶追问周玉“我哪里就不如她？”的狼狈。虽然她捧着是《斯滕伯格》的上卷，但这分量对于女性也不可小觑，男人没有接的意思，他依旧用侧身对着她，一分视线也没有分过来，说出的话也四平八稳：“没事，你放桌上吧。”

　　田佳意精致婉约的笑容僵在嘴角，她没被人这么忽视过，女医生用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科室外坐着的沈摄影师，她故意笑得更柔情似水，穿着统一的白大褂也遮不住她高挑起伏的曲线，女人踩着细高跟鞋，倾身放下书本时，不经意让发梢拂过他的肩头，一股浓郁的花香冲破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涌进他的鼻子。

　　周医生的眉头皱得更近了，嘴上更不留情：“没什么事就出去吧，我还要阅片。”

　　男人坐在高脚凳上，白服一丝不苟，他微弯着背，双腿自然伸直，制服下的西裤和皮鞋，莫名诱惑，一如他口罩下英挺的侧脸，越冷越有味道，她这样骄傲，越有难度越想征服。

　　如果说周玉是中心医院的高岭之花，她田佳意就是所向披靡的冰雪女王。

　　女人玩味地笑，她轻扇刷得精细的睫毛，瞟到他手里报告单患者的名字：沈莺。原来她叫这个名字，倒是好听。

　　田佳意见好就收，悠然告辞。

　　从医院出来，沈莺发现男朋友的脸色不好看，也不主动牵她的手了，她觉得莫名其妙，他想让她做什么，她都做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自己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陪他吗？

　　他让她乖乖在外面等，她等了，那个妖妖绕绕的女医生进去跟他说话，她质问他了吗？他出来对她就这个态度？沈莺也有点气闷，她不想主动找他说话了。

　　二人气氛微妙之时，她的电话响了。

　　她接起来的时候，周玉利用身高优势，看到来电者的名字：豆豆。

　　豆豆单刀直入，问她：“我到湖城市中心了，你在哪里，沈莺。”她问话连个问号的语气都不带，显然是跟女人太熟，也不顾及对方现在方不方便。

　　沈莺正好被周医生的事搞得头大，她忙不迭地说自己在湖城中心医院门口，意思是豆豆要来赶紧的，正好在她上战场之前给她换口空气。

　　这个没心肝的女人，竟然一点也想不到，周医生是因为担心她，同时对自己自责，才会突然转换了态度。

　　医院旁边的咖啡厅，沈莺和周医生彼此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并排坐着，刚刚下飞机的豆豆，坐在对面，喝着柠檬水，兴味盎然地打量着这对“新晋情侣”。

　　沈莺在电话里跟她炫耀周玉可是那种能给她搓澡的好男人，这可是直逼她们室友情谊的爱啊，听说她要从商洛那个山旮旯里出来了，豆豆想一想，既然经过湖城，那就勉为其难来看她一眼吧。

　　她和沈莺是同一种女人，面上的妆恰到好处，不浓烈，穿着裸色的亚麻七分袖连衣裙，设计感十足，一头略显凌乱的黑色碎发随意扎在脑后，朱红的唇似翘非翘，行动之间透着一股“老娘不跟一般人玩儿”的自信。

　　第一眼给人不好接触的印象。

　　豆豆看出他们之间奇怪的氛围，她了解沈莺，沈莺真正讨厌一个人，就不会坐在这里虚与委蛇，她们见面，更不会带一个让她心烦的男人。

　　她善解人意，友好地先跟周医生自我介绍：“我叫张豆豆，你跟沈莺一样喊我豆豆就可以，或者叫我张小姐，我是沈莺的大学室友和好朋友，这一次经过湖城，特地来看看你们。”

　　她笑起来的弧度很浅，却意外让人印象深刻，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着你的时候，能让对方感觉被清冽的泉水沁过心田。

　　豆豆的五官简单，却有一双挑眉，这给她增加了一股英气。

　　沈莺从嗓子里“哼”了一声，她亲自给豆豆添水，就是不理男人。更不看他一眼。

　　男人坐得像棵笔直的白杨树，他的骨相好看，皮肤和沈莺一样白，坐在一起就是一对壁人。他温和的眼睛像两颗黑曜石，细碎的光芒隐藏在深深的平静之下，形状优美的长眼眸，眼角线条放松，他跟张小姐自我介绍：“我叫周玉，我是湖城中心医院的病理科医生，现在是莺莺的男朋友。”

　　在周玉之前，能够这样自然喊她“莺莺”的男人，只有徐东言。

　　豆豆知道沈莺喜欢过徐东言，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周医生是个比徐东言更优质的男人。只不过他的着装朴素，看不出家境。

　　沈莺用余光瞥到周医生在桌子下交握的双手，她心里得意，让我见你父母，现在你先见见我的豆豆，咱俩看看谁的表现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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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到，还没跟小天使们报备，鸭鸭已经打通了JJ到微博的壁垒：@春江那只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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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素材分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