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途》春江鸭

61、不可思议

　　徐东言开车，经过301县道，沈莺在副驾驶上浮想联翩，上山的时候，在县道差点落难，她那时心神被未知的恐惧，以及后怕占据。但回程的每一处陡峭，她沉默地应以一声叹息，为了与外面的世界相连，这条路况并不完美的山道，是多少代人的心血和盼望？

　　“小白菜”未曾谋面的身影，影影绰绰沉浮于她的意识中，耳旁还回响着程程娇脆悠扬的嗓音，那是和马维《苏武牧羊》不一样的灵秀、哀愁。这片广袤而厚重的土地上生长的男男女女，各自的悲欢，通过秦腔，直抒胸臆。她忘不了。

　　到了镇里，二人找到洛南县森林公安局，还是小何招待他们，这一次，年轻人整装待发，他的委派任务已经下来了，由于在程家获破的案子，局里决定近期要加强对草链岭一带的巡逻视察，小何主动请缨，他还带了一套守林员的制服。

　　那是给南星的，沈莺给他申请了这个岗位，虽然工资不高，没什么补贴，好歹也是正经差事，能给他换一份尊重也是好的。她不想评判，只想尽力帮助。徐东言支持她的想法，想要一个人立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一份合适的工作。

　　南星一直是草链岭里默默无名的守林员，她的提议，只是为他正名而已。

　　沈莺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的朱鹮飞羽，她希望大家好好的。人心是偏的，我们不能选择自己喜欢谁，感情会在适宜的土壤里发芽，雏鸟会将第一面的对象认为母亲，年少的悸动，过期的暗恋，不是都会有结果。

　　他们离开前看了程大爷，审讯室的玻璃内望不到外面，老人神色坦然，可能到他这把年纪，已不畏惧死亡，他早就供认了，牢狱里的年光，哪怕抵上他的余生，也不够用来回忆逝去的爱人。

　　爱不得，恨欲离，同一时空里发生。

　　沈莺接着开剩下的回程，她只想再快一点，她的心早就飞回湖城了。女人手上的动作还是稳，商洛一行，让她更珍惜所有的人事，她的好友豆豆昨晚在微信敲她，她要来湖城看她了，顺便看看她的“男朋友”。

　　沈莺不是那种会轻易在口头或字面上承认亲密关系的女人，她是直觉派，顺其自然，最怕希望落空，所遇非人，错付真心，她斤斤计较，又经常豪赌。

　　到长安时，古老的都城内华灯初上，他们按照马维的指示，将车停在长乐门下，二人打开车门，就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通过麦回荡在夜色里：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你对自由的向往。

　　“天马行空的生涯，
　　你的心了无牵挂。”

　　他的声线没有许巍的少年感，但开口就有召唤力，他们到的时候，城墙下已有不少人围在乐队外，主唱就是他们的朋友，马维，徐东言觉得他变了，其实马维还是那个马维。

　　那个会在晚风中闭着眼睛，昂着头，嘶吼直率的歌词的大学室友马维，又回来了。即使他盘价值不菲的文玩，买根本不怎么开的兰德酷路泽，做着油腻的餐厅老板，但到夜晚，他还是愿意站在城墙下用歌声展示古城的魅力。

　　长安出摇滚，这首《蓝莲花》，一下子镇住了沈莺不安脆弱的灵魂。

　　“穿过幽暗的岁月，
　　也曾感到彷徨。

　　“当你低头的瞬间，
　　才发觉脚下的路。”

　　吉他节奏明快，弦动的时候，她的心也在随之颤动，马维从人群中看到他们了，男人眼里有星光，他含笑用手势致意，唱出了最鼓舞人心的那一句：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
　　如此的清澈高远，
　　盛开着永不凋零，
　　蓝莲花——”

　　人群沸腾了，好多人在低声同唱，这是他们共同的青春回忆，感性的姑娘眼角已带泪光，大家随着主唱将旋律一次次推向高潮。

　　没有比这更好的饯行曲。

　　唱完这一首，马老板坚持要“下台”，他朝歌迷们连连抱拳：“今晚我朋友的飞机，我再送他们一程，抱歉抱歉。”他无奈的笑也有爆棚的男人味，朝他们走来时，就像一只意气风发的鹰，找到了翱翔的天空。

　　马维递给他们一人一盒伴手礼，简要介绍：“茶馆的东西，一点心意，拿着吧，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他说话有磁性，靠得太近，沈莺觉得耳朵发痒，她摇头的神态孩子气，男人看笑了，他转向好友：“东言，话我只说一遍，你心里有数就行。”

　　两位曾经的室友给彼此一个拥抱，女人含笑看着他们，这谜语她听不懂。

　　晚上八点，马维送他们到咸阳国际机场，沈莺在上飞机前给周医生报了平安，他回复自己已经在杭城，让她下飞机别着急打车，他们一起回去。

　　女人心里意外，莫名雀跃，她仿佛已经闻到了他厨房里萦绕的香气，触碰到了男人干燥温暖的胸膛，看到了他那双沉静温柔的眼，里面倒映着她的身影。

　　徐摄影师戴着眼罩在她旁边小憩，他的工作室还有一些事务等着回去处理，杭城是他的大本营，这一次旅程，对他的体能和心灵都是不小的考验。

　　他的相机里除了沈莺的单人照，主要是在商洛的一些摄像片段，他心里有个想法慢慢成形，徐东言想做一部私人纪录片，他亲自陪她走过的路，见了的人，千辛万苦看到的鸟，那些准备和筹谋，出乎意料的奇幻的遭遇，都是那么珍贵。

　　婚纱摄影的业务他可以进一步交接，可靠的人选他有，而这样一部记录沈莺“鸟途”的纪录片，除了他，他想不到还有谁能做，徐东言心里一直有个可怕的设想，假如有一天他珍爱的人，埋没荒野，无人知晓，包括他。

　　她一切存在的痕迹，她的努力，她追求的理想，那些她穷尽一生要展现给世人看的东西被淹没在时间和空间的阻碍中，他又到哪里去追忆她。

　　他要亲手创造回忆，为沈莺，也为自己。

　　但是现在，沈莺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她的身体急需将养。

　　他突然开口：“莺莺，记得回去到医院做检查，你不要着急工作，等我交接完，你休息好，我们再一起出发。”男人的手交握放在腹部，他在疲惫时，仍然保持斯文的风度。

　　沈莺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她的黑发已经长出一截，嘴角笑意温软，看到学长这副模样，她也心里有愧：“我知道啦，你也要好好休息哦。”她没有留意到对方最后那一句“一起出发”的含义。

　　晚上10点半，T3航站楼外，沈莺远远看到了周医生高挑修长的身影，他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那件黑色风衣，长身玉立，分外惹眼。

　　只是男人周身的温度低，他的眼神冷静，表情克制，站在台阶上没有人敢随意搭讪。直到他看到一头红发参差不齐的沈莺从里面走出来，他才如冰块融化，快步走近她，给她拿包，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路上累吗？”

　　口吻仿佛他只是自然地接她下班，两人只是一个白天未见，而不是小半个月。他在湖城做他的病理医生。她在旅途上，用脚丈量理想的宽度。

　　沈莺写“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不是假的。她心里不满他平淡的态度，这男朋友能不能热情点呀，见到她不亲亲，也不抱抱，更没有举高高，牵她的样子就像接放学的小朋友，她不要面子的呀，女人的虚荣心懂不懂。

　　她不开心，手也不给他牵了，站住问他：“你不想我呀。”口气抱怨，尾音拖长，是生气还是撒娇，就看周医生的领悟能力了。

　　他面对航站楼，目光自然地往她身后望去，那个俊秀的男人朝他点头，他天生见人带笑，时常给人如沐清风之感，和周玉是不一样的风格。

　　周医生目送情敌离开，他心里忽地一松，低头看到女人亮晶晶的眼睛，她眼里的期盼显而易见，他觉得好可爱，忍不住伸手点她的鼻子：“你才不想我吧，这一路给我打过几个电话？”

　　看她要着急了，他又先行一步堵住她的辩白。

　　她的鼻尖冰凉，软软的，让男人意识到夜里的凉意，他偏头亲她，低头细嗅蔷薇的温柔，良久未有的肌肤相亲，沈莺恍惚了，她喃喃低语：“我怕是狼见了肉，不想就怪了……”

　　周玉隐约听到只言片语，他一笑，沈莺看得发直了，她怎么没想到多给他拍几张存着看呢？自己的男人这么好看，她真是不知道该垂涎他的美食，还是他的美色了。

　　周医生带她走到一辆黑色的轿车边，车身流畅华贵，看着崭新，她没留意细节，差点走过，男人一按钥匙，后尾箱开了，吓她一跳，女人愣了半晌，挤出一句：“你会开车了？”她看他娴熟的操作，觉得自己可能问了一句废话，但是：“这是你的车？”

　　他把行李放好，给她开了车门：“你坐后面好好休息吧，到了我会叫你。”看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他觉得好笑：“我有驾照，放心吧。”

　　沈莺坐在车里的时候，还是没想通，这前后不到一个月他就拿了驾照，还买了车？她是不是对湖城的驾校有什么误解？有人能够这么快考下来驾照吗？

　　她坐在后方就像猫头鹰在夜里盯着猎物，目不转睛地看男人操作，看到他一举一动都合乎规范，节奏稳重，在心里给男朋友“买驾照”这种猜测画了叉叉。

　　女人百思不得其解。显然她对周医生的学习和动手能力了解还不够。

　　一路平稳，深夜，他们到了安定书院小区内，周玉带她回公寓，沈莺每一步都觉得在梦中，她在车上不小心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建筑物，女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太晚了，周医生没有让沈莺去洗澡，他只想抱着她一起入睡。今天是周六，他们还有周日一整天的时间可以在一起厮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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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对南星的喜欢，程程也不坏呀，年少时习惯将情感毫无保留地表达，相互喜欢是幸运，那时讨厌一个人，程程可能也没想到会对南星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吧？今晚鸭鸭一直在思考两个问题：1.怎么让周医生在半个月里拿到驾照？2.四月卷结束了，时间线还没走完怎么办？看来五月的红河卷我又要拖了……我看看怎么安排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