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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白冠长尾雉 ...

  •   沈莺潜心研究,徐东言努力补课,程大爷径自干活,挥汗如雨。三人互不打扰,山间清晨云雾缭绕,他们所处的红瓦沟海拔在2000米左右,虽然还不足以让人产生高原反应,但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一般红腹锦鸡的生活高度,她不禁有些担心。

      也是她太相信自己的直觉,欠缺周密考察,转念想到程同学的自信和行动力,她又放下心来。

      谁知道这里的山路会这样陡峭,峰峦耸立,吓人得紧。

      沈莺大学毕业之后四处游荡,指尖指到哪里就敢只身前往,她专挑人迹罕至的地方钻,满脑子理想和浪漫,风餐露宿、蚊虫瘴气,也能让她品味到独立于世的甜美。

      后来她终于吃了没有计划的亏,在青海湖的小西山,为了拍鱼鸥的幼雏出壳,她连续蹲守了三天,一场意外的暴风雨,幼雏夭折,她的镜头器材受潮,元件短路,人也淋雨高烧,被牧民送到县里的藏医院,肺炎沥沥拉拉拖了快两个月才好全,那个红脸蛋的藏医姑娘说,她再不好起来,她都要哭了。

      沈莺被人这样牵挂,那股一门儿往前冲的牛劲才被卸了力,肉身的脆弱唤醒了她对自然的恐惧,从那之后,她才开始慢慢学会谋划,提前定下拍摄方案,安排衣食住行,学会借助身边力量,找导游、找朋友,发挥自己的魅力,积极收集信息和资源。

      没有人生来就会寻求帮助,她觉得人活这一辈子,能想清楚自己想做什么就已经很幸运了。

      这位鸟类摄影师头脑灵活,她红发的脑袋里总是忍不住发散思维,天马行空地考虑人生的意义,如果她没有去拍鸟,可能会当个哲人,毕竟思考多了会上瘾的。

      一种类似幼猫的叫声突然尖锐地传入沈莺的耳朵里,她很快回神,细细听起来。

      徐东言也听到了,他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这叫声突兀,他忍不住低声问沈莺:“你听见有猫叫了吗?”其实他的胆子是不如沈莺大的。

      青天白日,女人想笑他,回忆起二人在山路上“共患难”,她还是忍住了,告诉他:“我觉得不是猫叫,你等等我。”经过一晚上的休息,她的体力恢复了大半,也可能是程阿姨的汤起了作用,沈莺动作敏捷地回到她的房间,拿出了那个爷爷给她的望远镜。

      她将镜筒的方向对准东北角的荒地,那里与山林交接,有一片暗影,但日光充裕时,她的视野也能借助望远镜得到很好的延展。

      镜头里出现了一只色彩鲜艳的红腹角雉,红褐色的身体布满白色的小点,孔雀蓝的脸,绯红的脖子,头顶两排亮丽的橙红羽冠,偌大的喉垂配色像毕加索的油画,肉角竖起,炫耀张扬,是在宣示领地。

      那种近似于幼猫的细嫩叫声,就是它发出来的,只是更短,更规律,或许说像娃娃鱼更贴切。如果夜间听到,也许会被人误认为是啼哭的婴孩。

      这是一只不怕人的雄性红腹角雉。

      沈莺用望远镜在草丛中寻找了一番,她没有发现雌性红腹角雉。

      自然界很有意思,雄性的外表更加夺目亮丽,它们是为了争夺领地和繁殖资源,而雌性的外表多是灰不溜秋的保护色,这是为了保命和抚育后代。

      多数鸟类是一对一繁殖,一夫多妻或是一妻多夫和人类社会一样,是少数。为了将自己的后代顺利地、安全地诞生下来,并且抚育长大,对于鸟类夫妻来说,同样是一件辛苦的事。

      只不过现在这只落单的小帅哥,估计还没有找到他的另一半呢。

      沈莺欣赏了一会才把望远镜给徐东言,示意他也看看她观察的方向,男人有所预感,只是心里觉得奇异,也有点发毛,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娇的“猫叫”,如果深山里有猫,他凭直觉猜想,肯定是一只通体皮毛黑得发亮的猫,眼瞳是兽的样子。

      直到他看到一只彩色的鸡,一副骄傲的模样,脖子一缩一缩,走在森林和田野的交际处,耳边传来他一直猜测的娃娃叫声,徐东言才确信了,这是一只鸡的叫声。

      它的体型大小确实和家养的公鸡相近。

      沈莺在旁边观察徐东言,看他惊讶又失望的神情,觉得好笑,说出了他的心里话:“怎么是只鸡?”

      徐摄影师小心将望远镜还给她,这副东西,他在大学就见她带着到处观鸟,一看就是老物件,却被精心保养,不知道她已用了多久,又有一段怎样的历史。

      沈莺不缺钱,她不肯换的东西,他猜测是因为习惯或长情。他从小异性缘就不错,身边的女生不是说喜新厌旧,但普遍人会有这样的心理,消费时代,买卖太容易,物质更迭太快。

      连他的摄影器材,一应的周边,也林林总总在杭州的工作室凑了一个大保险柜。

      她倒好,做着最烧钱的鸟类摄影,却时常展现出同行没有的“吝啬”。

      有的时候徐东言会觉得,沈莺和他接触过所有搞摄影的都不太一样,一般摄影系毕业出来,还是做商业摄影的多,要是想来钱快,就像他一样做婚纱摄影,自己有团队,有点审美和风格,开一间私人工作室,客流稳定了,人生就不愁了。

      对于沈莺来说,似乎她一开始学摄影,就没有生存和理想的冲突,她按下快门的时候,不会有“商业化”的痛苦或麻痹,沈莺逃离主流,一门心思做她的“鸟人”,他毕业后,朋友圈里一点关于她的消息都没有,要不是他有她的微信,徐东言还以为这个人从地球上消失了。

      致力于搞生态摄影的人,或许骨子里就是不合群,或许他和莺莺在价值观上的差异,还是比他想象得要大。

      男人心里忽然涌出来这样的感觉,他明明就站在沈莺的旁边,看着和她一样的景色,但他的思想观念,看待人事物的眼光,还是和在工作室里指挥全场时一样的。

      那是沈莺并不会留恋的战场。

      徐东言努力隐下挫败,他还是想进入沈莺的世界。现在的他,允许自己去追求他想要的爱情,她对于他来说,是心头的白月光,也是荒野里的红玫瑰。

      “长得真漂亮。”他目露真挚的赞美,脑海里回忆《手册》上的专业名词,补充说道:“应该是一只鸡形目雉科的鸟类。”

      她颇感意外:“学长,功课做的不错呀。”女人心情好,指点他:“这是一只成年的雄性红腹角雉,确实和我们要找的红腹锦鸡一样,属于鸡形目雉科。”

      程大爷中场休息,他山一样地伫在二人的背后听两个后生文邹邹地说着什么“鸟”、“雉”、“鸡”,他也听到了娇娃娃的叫声,忍不住开口:“不就是娃娃鸡么!”

      老汉插话,沈莺唬了一跳,她本来看他挥舞大斧头就有点心里发怵,看资料的时候就故意坐得远远的,没想到他耳目这么好,本地人愿意说,她当然要赶紧接上,打开他的话匣子。

      “您说它是娃娃鸡?倒是形象的很!看来可以和娃娃鱼配一对了。”她说话俏皮,也学了一点当地的语法,没有程大爷印象里城里女子的拘谨。

      娃娃鱼他也是知道的,在这红瓦沟许多老人家都见过娃娃鱼,更早的年代,甚至是有人吃的。他的孙子学的什么动物科学,连带着沟里许多人也知道了他们这一块儿实则是块野生动物的宝地,林子里许多见惯的玩意儿,现在谁要是动了那是要蹲牢饭的。

      “娃娃鸡,尾巴短,可没有花鸡、打雷鸡好看!”既然吃不得,那么观赏起来,程大爷也有自己的审美偏好,他喜欢尾巴修长的雉鸡。

      这一句徐东言没有听懂,沈莺抓住了“打雷鸡”,她十分好奇,问程大爷:“什么是打雷鸡?”

      他比划给她看:“两米长的尾巴,翅膀扑闪,嗓子里呼噜起来像打雷,可神气!”老汉话匣打开,语言生动,手势活灵活现,还带着唱秦腔的韵味,格外有气场。

      鸟类摄影师思索对方反映的“打雷鸡”的特征,初步下了一个判断:他说的应该是白冠长尾雉,一种比红腹锦鸡还要濒危的鸡形目雉科鸟类。

      她心里激动起来,这一次秦岭之行,真是处处“惊喜”。华夏龙脉,名不虚传,也许在这后山深处,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珍稀鸟类,她的本能是寻觅它们,记录它们。

      但罕见于世的物种,如果骤然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之下,真的是件好事吗?

      起码她想亲眼看一看,有生之年,她只恐邂逅的鸟类不够多,不够让她印象深刻,心灵震撼。这种几近朝拜的热情,每次在她心中燃起,就难以扑灭,像一场熊熊烈火,几乎要将她自己也燃烧殆尽。

      徐东言注意到她眼里暴起的亮光,他的担忧随之而起,他怕自己护不住沈莺,这个女人的心太野,她难道还不清楚这趟未知的旅程,藏着多少危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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