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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青涩 ...

  •   到了中午,程家母子回来了,程书桓的夹克衫和牛仔裤磋磨得不成样子,他一进院子里就舀出一大勺凉水灌下,男孩不忘把胸前的无线电信号接收器用左手高高举起,怕溅了水,毁了他这些天的心血。

      沈莺正好从茅厕上下来,看见这一幕,她扑哧地笑了,这小子跑进自家院子里,就跟个山上下来的野人一样,要不是她心理承受能力强,真是要被他吓一跳。

      程书桓做研究的地方就在他家后山里,这座山的大名叫做草链岭,倒是不陡峭,沿着后屋的树丛小径,穿过长长的峡谷,狭窄的一线天,尽头豁然开朗,步行数十步的丛林外沿,就是他所观察到的红腹锦鸡的活动范围。

      沈莺靠近他,笑吟吟,深色的冲锋衣,衬得她白得像块暖玉,红发惊人亮丽,没有扎起来,卷得怪好看,这个女人是生动的。

      他隐约闻见她身上的香味,甜而柔婉,沁人心鼻,丝丝钻入他的心房,唤醒他青涩的悸动。男孩想,这一定不是桃花的香气,沈莺柔美的唇角,看在他的眼里,比漫山的桃花还要惊心动魄。

      程妈妈的暗示,让程书桓这两天晚上都没有睡好觉,莫名尴尬,突然心动。

      毕竟沈莺的样貌瞧着并不像一位二十四岁的成年女性,如果让她和自己的妹妹程鹊枝站在一起,除去校服,说她们俩是小姐妹也是让人相信的。

      这个女人身上有少女的烂漫,还带着成熟女人的神秘,她的故事沉在眼里,而轮廓依旧是青春美好的。这种混合的气质,对一个没有经历过人事的男孩来说,是不可抗拒的。

      男孩在梦里,放任自己对她的好感和倾慕,不堪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他生长。

      从外表看,程书桓还是那个淳朴的大男孩,他眼神中的拘束隐藏在镜片后面,和她说话尽量保持自然的态度:“沈莺姐,还呆得惯吗?” 他已经从夹克的内面擦干了下颌和颈部的水痕,在石子地面蹭着鞋上挂的泥块。

      她觉得程同学太见外:“这里很好呀,就是上厕所太高,我有些害怕。”女人挑些不紧要的说,不想让他拘谨难受,她喜欢山里人家的淳朴,喜欢这里的星空,笑意在她脸上愈加明显:“你妈妈给我的核桃,我吃得都剥不动啦。”

      她和徐东言都是摄影师,摄影师会注意保护自己的手,毕竟要和精密的镜头、昂贵的摄影器材接触,如果不小心误伤,会给工作带来麻烦。

      沈莺喜欢吃核桃,只是她想要一个开核桃的小机关,不知道程同学家里有没有。

      商洛的核桃皮薄,肉质清香白嫩,油脂丰富,口感绝佳,传说是汉朝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种子,长安水土养不好,反而到了商洛生根,肆意生长,山民们有意种植,更是让它远近闻名。

      女人抱怨核桃难剥,其实是矫情的。

      但她口气这么软,程同学哪里受的住,他看向她葱白般的手指,下意识说:“我给程程剥了一罐,你先吃吧,就不要自己剥了。”这个提议有些亲密,他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程程也不喜欢剥核桃,你们都爱吃就一起吃吧。”

      男孩健康肤色的脸上浮现可疑的红晕,他比沈莺高出一大截,此时却低头看着鞋面,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缓解尴尬。

      沈莺看他这样羞涩,也不好意思逗老实人了,她眯着眼睛笑得灿烂,像只小狐狸,从兜里掏出一颗椰子糖,递给他:“那就谢谢啦,请你吃糖。”

      那是一颗春光牌的特浓椰子糖,和她擦在头发上的椰子油是一模一样的香甜。

      白色的糖纸裹着咖啡色的硬糖块,躺在她的手心,在程书桓的眼里发烫。

      他按捺着心底的雀跃,拿到自己的手掌里,动作之间,二人的手交叠,肤色差异明显,看得他更自惭形秽。但那颗糖,仿佛他已吃到了嘴里,品出了甜味。

      沈莺心情好,身体也轻快起来,她看程同学收了自己的“礼物”,哼着小调悠悠然进了她的房间,打算午饭之前再睡一会。

      徐老师在屋子里清理相机内存,把工作的时候拍的花花绿绿的女孩删掉,打算下午试着在程家院子附近拍拍风景、拍拍鸟,要是能拍到今天上午他和莺莺听到的那只“红腹角雉”就更好了。

      在这点上他是赞同沈莺的,鸟类身上的色彩美学,确实给人启发,光是看着它们便赏心悦目。只是那样奇特的叫声,他还是有些接受无能。

      徐东言长相清秀,气质温和,看着就是那种会照顾人的,温柔的邻家哥哥,但其实他有一个秘密,他怕猫,从小就怕。

      他不敢看猫的眼睛,那种兽类的竖瞳,会唤起他心底的恐惧。所以这次陪沈莺来秦岭,其实他是下了大决心的。猫科动物小到猫,大到金猫,他都害怕,也许熊猫会好一点,黑眼圈遮挡一下,他的视力也不算好。

      徐摄影师准备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沈莺给程书桓递糖,他注意到程同学反常的神态,几乎是立马想起昨晚他去拿热水,在黑暗中偶然听到的对话。

      程家母子彼此说话,乡音更浓重,但他能听懂那位阿姨的意图。

      若是程同学也有心,那就不好办了,他们二人等于在这里孤立无援。

      准确地来说,危险的是沈莺,孤立的是他。

      徐东言没她那么容易相信别人、适应陌生的环境,他是保守的观察派,习惯把人想得更坏。这个男人的心眼其实是比沈莺要多的。

      温柔的男人,都是蜜里的毒。

      他想尽量隔开程家人和沈莺,找机会提醒她。可惜沈摄影师的计划恐怕和他相距甚远,他看她今天早上和程大爷攀谈的热情,感觉山里的那些鸟,什么“凤凰”、红腹锦鸡,还有什么“打雷鸡”,就像引诱猎物入洞的陷阱,让这个女人只顾着画出来的饼,而忽略了脚下的路。

      他心底还是不赞同她的职业选择的。

      女孩子做些轻松的、优雅的工作不好吗?沈莺头脑灵活,反应能力快,也能应付和人打交道,加上她的外形条件,哪怕是给他当个模特,两个人搭档,也能在艺术圈里闯出一番天地的。

      即使他不认同沈莺的追求,但她独特的气质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宝藏,人像摄影的精髓,并不是把模特的五官、身材修饰得多么完美,而在于捕捉一个人独特的神态,一瞬间就是一个永恒。

      能够同时满足真实、独特、冲击力的人像摄影,是他心中的最高作品标准。

      在黑黢黢的镜头前,除去保护色,有人像荒野,有人是金属,有人活在气泡里几乎窒息,有人用沉默的眼神诉说他/她心里没有愈合的伤口。

      徐东言大二的时候做社会实践,他想拍富有冲击力的画面,拍独一无二的人像,但生活哪有那么多惊心动魄?憋得没有办法了,他跑到警察局里,想跟着民警拍“第一现场”,那时他觉得身边最刺激的地方,就是警局了。

      结果他没等到穷凶恶极的坏蛋,也没有爱恨情仇的纠葛,在深夜,值班的民警领回来一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戴着红领巾的小姑娘。

      他还记得那个小女孩的模样,看着很乖,可是这么一个乖巧的女孩子,放学之后故意躲在学校的操场里,不愿意回家,谁也找不到她。

      孩子的妈妈急得打110哭嚷找人,最后找到她的时候,小小的孩子,脸上是那么平静,问她为什么放学不回家,她说:我没有家。

      女人尴尬,成人的世界狗血和鸡毛乱飞,孩子的世界单纯执着。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没有家的。

      徐东言忘不了她脸上的神情,那双早慧的眼睛,到现在,想到这个小姑娘他心里仍会隐隐作痛。

      社会纪实、生态摄影,探寻生命和生活的意义,这些说起来高大上的主题,其实多数人会下意识去回避,回避过于沉重的东西,想要轻松快乐地活着,这才是人的本性。

      人们愿意沉湎在轻浮、欢乐、惬意中,我们下意识回避真实,因为真实会让人意识到生命的不完美,命运的残酷和不公。

      如果他时时经历那样的心痛,徐东言想,恐怕他自己会先崩溃的。

      程书桓进屋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脸上复杂的表情,以为对方看穿了他的心思,连忙解释:“我对沈莺姐没有意思,哥你可别多想!”

      徐老师回神,听清程同学的话,我信你才有鬼,他默默回道,面上依旧微笑:“莺莺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以工作为先。”

      男人将他的器材收好,背包拉上,向程书桓打探寻找红腹锦鸡的线路、拍摄环境的具体情况、海拔高度,周围的生物种群等等。虽然程同学基本能够独自在草链岭中进行他的调查工作,但这并不代表他和沈莺上山就一定没有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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