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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跛子叔 ...

  •   沈莺睡觉忘记挂门栓了,徐东言饭后要进去给她送热水,发现门一推,就开了,他无奈摇头,这个傻妮子,说她精,有的时候脑袋活泛地不得了,说她傻气,竟然看不出人家明晃晃地想留她做儿媳妇的意思。

      在他看来,人的好坏就在转瞬之间,可能前一秒还是和善的山里人家,后一秒为了自家的子嗣繁衍,也许就做出丧尽天良的勾当来。这也是他一听说沈莺要上秦岭,拍金鸡,坚持要跟着来的原因。

      即使他没有她那样丰富的野外经验,但毕竟他是一个男人,站在她身边,好歹也有些震摄力,总比一个独身的女人闯入深山,被人欺辱来的好。

      徐东言没有午睡的习惯,他将炕边的柿子蒂、核桃壳用手一拢,丢到垃圾桶里。男人看向她酣甜的睡颜,上午苍白的面色,现已恢复了红晕。不管怎么说,她开心就好。

      沈莺还穿着黑色的速干衣裤,睡在人家给她准备的被褥里,脚不安分地踢出来。中午烧了饭,炕上恢复热度,她在睡梦中热得翻身,差点掉下炕来。

      这个女人,人家在炕上都是竖着睡,偏偏她要靠着炕沿打横睡,他不在,她迟早要摔到地下。

      徐东言想到早晨他那一刹车,沈莺似乎也撞到了脑袋,他倾身去看她的额头,终于在发际和额角的交界,找到一个小小的鼓包。

      她染了红色头发,阴影里看不清,竟然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个傻丫头,他不住摇头叹息,打算等会找人家要一点活血散瘀的药膏。在这之前,还得给她冰敷,这深山里,上哪里去找冰?

      徐东言有些头疼,不冰敷也行,那样就消得慢了,她是那样爱美。

      正在他两难之际,男人听到院里传来一阵慷慨顿挫的戏曲腔调,像是有人在唱秦腔,和那晚马维在憩园茶饭里,给他留下的模糊印象接近。

      徐东言将沈莺的房门掩上,自己走出去打探情况,院子里并没有人,四处静悄悄的,连鸡舍的畜牲们也在打盹。这个时候,没有困意的恐怕是少数。

      他侧耳倾听,悠扬的腔调是从隔壁的隔壁房门里传出来的,是程大爷住的屋子。仔细听,应该不是他在唱,像是收音机里的声音。

      徐东言对秦腔没有研究,也没有爱好,地方唱词,他听得也不是很清:老虎关前一场战,十八路诸侯心胆寒,画杆戟垄走蛇寒光兀闪……

      像是在唱三国里三英战吕布的故事。收音机里的音调,忽高忽低,吕布与董卓往来试探,推杯换盏,貂蝉娇滴滴出场,给将军敬酒……

      他把身后的门悄悄掩好,从他住的房间里搬出一把椅子,靠在屋檐的阴影下,读着从程同学桌上拿的《秦岭常见鸟类野外识别手册》,今天他给沈莺拖后腿了,但总不能次次让她惊忧惧怕,否则岂不是自己多余。

      山里的时间观念全靠太阳的移位来确立,精确的时、分、秒,对在这里的生活并没有意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鸡鸣鸟叫,日月更换,才是红瓦沟的时间准则。

      过惯了城市生活的人,乍进入到这样自然的节奏里,会无所适从,分外安静,手机不必时刻查看,因为信号不好,不必想着接谁的电话,还是因为信号不好,不必思考着装打扮、婚纱外拍、甲方乙方……那些此刻都离他很远,只有沈莺,很近。

      徐东言的脸上不自觉挂了一丝笑,是满足和宁静,如果就这样和她在这里度过一辈子,也是一种深刻的幸福吧。

      霞光出现,沈莺才堪堪睡醒。她迷迷糊糊下炕,顺一片卫生巾,要推门出去,屋内黄昏的光,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荒谬,这该死的姨妈,坏了她的计划。

      门口坐着歪在椅子上睡觉的徐东言,一本鸟类手册封面朝上,倒在地下。沈莺艰难地弯腰把它捡起来,放到他腿上。她细小的动静惊醒了他,男人睁开的眼睛水雾迷茫:“莺莺?”

      她的脑子还处在混沌状态,走路像飘,只有姨妈的痛是那么真实。她真不应该喝凉水的。

      徐东言看她走向那个恐怖的茅厕,急忙过来扶她:“莺莺,你需要我帮忙吗?”

      她觉得无语,还带着起床气,瞥他:“你怎么帮我,徐东言?”

      他清秀的脸涨红,星目水光荡漾,结结巴巴:“我可以……我可以扶你上去莺莺,我再下来。”这个家伙,说点非常规内容就要跟她脸红,不知道这几年怎么做婚纱摄影师的,难道新娘子那么美,他指导pose,个个接触起来都要害羞?

      她自认为还没有这么娇弱,上个厕所都需要人扶,果断拒绝了他,女人慢腾腾爬起竹制的阶梯,“嘎吱、嘎吱”,这是她上去的声音。

      “啊——啊!”这是沈莺尖叫的声音,吓得徐东言差点跳起来,他忍住接近“方便处”的冲动,大声问她:“莺莺,你怎么了?”现在他活像一只跳脚的鸡。

      里面没声音了,徐东言听到茅厕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还有脚步声,他警惕地问:“是谁!”顾不得她害羞,男人赶紧绕到围墙后一看。

      他看见另一个男人的身影。穿着破落的胶皮鞋,宽大的裤子,裤脚堆积在鞋面上,四周有土和灰,他注意到他的站姿奇异,似乎手里拿了一根木杖,他望过去,木杖尽头缠绕着一条翠绿色的长蛇,身体像绶带一样柔软,嘶嘶吐着蛇信。

      陌生的男人随手将它挑起一扔,扔进了远处的荒野中,徐东言只听见蛇体贴到地面,迅速爬行,掠过枝叶草丛的哗哗声响。

      他开口了:“是翠青蛇,没毒的。”不知他是对徐东言讲,还是对站在“高处”的沈莺讲。他的普通话意外标准,声音听不出年纪,也听不出明显的情绪,似乎只是顺便做了件寻常的好事,而不是站在有女人在上厕所的茅厕旁。

      沈莺心里尴尬,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有没有看见一些不该看见的画面,虽然她换卫生巾的动作快,提裤子也快,但看到蛇窜上来的同时,她也听到了他的脚步,左右不对称。

      应该是个残障者,沈莺没法看见他的样子,只好快速从阶梯上下来,走到徐东言身边,转过身打量那个男人。

      他已经在往程家的院门走去,二人只好也走到院子里,等他过来。

      在屋里写了一下午观察笔记的程书桓,看见跛子叔的身影出现在自家大院门口,他赶紧冲出去:“叔!你怎么来了,”他快步走到大门口,想要截住他:“程程这星期不回家,你就不用过来了。”

      沈莺也看清了他的面目,男人三十岁上下,下巴有胡茬,眉眼距离近,有凶相,她和他的目光触及,倒是意外清澈,如果不是他那头乱发,沈莺觉得,他还挺像某个明星。

      男人穿着军绿色的工装长外套,袖口磨白,已有破损,敞开的外套能看见里面套了针织背心和衬衫,还有一条汗衫的白边,下面穿一条黑灰色的牛仔裤,显得他的腿很细,脚上一双破旧的胶皮鞋,和上身的讲究形成可笑的对比。

      他一手还支着那根打蛇的木杖,另一手攥着一个已经抽线了的麻布袋子,男人开口了:“书桓,这个是我最近在山里采的野生木耳,程程爱吃凉拌木耳丝,用这个她肯定喜欢。”他把鼓鼓的袋子递给程书桓,眼神里有小心翼翼的期待。

      对他们和善热情的程同学,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却意外地冷淡,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就要将大门拉上:“叔,你回去吧,程程回来她会吃的。”他专心插上门栓,不去看那个一瘸一拐的男人。

      “哎,那我走了,你们好。”他支着木杖转身,临走前还和沈莺、徐东言点了个头,离去的身影走的极慢,在土道上几乎一点声响也无,怪不得刚刚他们没有及时发现他。

      两位摄影师面面相觑,不好多问,也跟着程书桓往屋里走。

      程书桓走到最初领他们进去的那件炕屋,找出一张旧报纸,把麻袋里的木耳都倒出来,虽然男人说是新采的,他还是晾干了才拿过来,看上去没什么潮气。年轻的男孩沉默地在报纸上铺着木耳,把它们尽量均匀铺开,明天太阳出来了,还要拿出去晒一晒。

      他铺好木耳,拿起那个破破烂烂的麻袋,下意识揉成团,打算扔到灶坑里烧掉,想到什么,动作一顿,又打开,整齐叠好,塞进门边的桌缝里。

      他们坐在炕里,看着程同学的一系列举动,期望他能先开口说话,不然真是太尴尬了。

      男孩毕竟年轻,更受不了这让人难堪的沉默,他酝酿一下,还是开口和他们讲了:“刚刚那个,是跛子叔,我们村里的老光棍。”他也坐在炕沿,双手搭在岔开的腿间,微微驮着背,眼镜滑下来,他用手推上去。

      沈莺听他叫人家跛子叔,还说他是老光棍,心里不平,纠正他:“看他不老呀,顶多30岁出头。”她这一打岔,程书桓反而更好讲下去了。

      “他的年纪是没那么老,但是我们从小叫惯了,他的辈分比我和程程大。”男孩娓娓道来,给他们讲述了一个聪敏好学的小男孩,因为雪天翻山越岭去上课,脚上长了难治的冻疮,又被心急的父母在火堆上烤坏了脚,从此落下残疾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就是跛子叔,他家里本来就穷得响叮当,前几年父母相继去世,他办不起像样的葬礼,也因此把家中所剩不多的积蓄花得精光,加上行动不便,这样过了说亲的年纪,也没有取上媳妇。

      说到这里,程书桓也没有讲出为什么这个跛子叔,和他的小妹听上去关系很好的样子。

      插话大王沈莺,再一次出马,命中要害:“他和你妹妹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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