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途》春江鸭

33、他不认输

　　这是徐东言第一次看她穿旗袍。

　　沈莺长得好看，他在她大一入学那天就注意到了。当时她站在欢迎新生的横幅下，拉着刚到她膝盖的行李箱，一头懒散肆意的红棕卷发几乎盖住她大半身形，整个人看上去娇娇小小，对着戴志愿者绶带的学姐笑得可爱，似乎是在问路。

　　他当时就听到了自己心动的声音，在同伴讶异的眼光里小步跑到她的面前：“同学，要不要加入我们摄影社？”他也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温柔脸，不知道多少无知少女栽在他的笑容里，可是对方说：“我就是摄影系的新生呀，学长，我不需要，谢谢。”

　　他近距离看到她浓密的睫毛下，那双眼睛多么狡黠，可爱的笑容下，这是一只小狐狸。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许是女孩子红发白肤太惊艳，她眼里的光给了他勇气：“同学，摄影社可以提供额外的专业指导，你不想得奖学金吗？我们有很多活动哦！”他是第一次这么“苦口婆心”地劝学妹入社，目的动机自然不纯。

　　她毫不羞涩地直视他的瞳仁深处，她的眼睛那么清澈动人，深处却沉静如一汪潭水，看不见底。她观察了他一会，定定开口：“好呀，你带我去填资料吧。”

　　后来徐东言知道，她是不需要奖学金的，沈莺和他一样来自南方，父母在国外做高知教授，似乎小时候她和爷爷在老家生活，总之是个非常独立的女孩子，不缺钱也不缺追求者。

　　他们不是一个年级，但是一个专业，他在体育馆打球的时候听到有人讨论她：2014级那个红头发的小妹妹，意外地不好追。

　　他想想，谁说不是呢，凑上去的她不稀罕，看对眼的倒是可以轻松要到她的□□，但是手机号，谁也没有。沈莺的长相甜软，她似乎是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杀伤力，并不会对人吝啬笑容。但那天徐东言就知道，她实际是一个冷的女孩子。

　　又野又艳，就像一枝自由生长的红玫瑰。

　　摄影社的朋友知道他对她有意思，私下告诉他，在学校后街的南湖酒吧，有人看到沈莺在角落里喝酒，偶尔还会上台唱歌，有一批男粉丝。

　　徐东言有些生气，他知道她不乖，但一个好女孩不应该经常出入酒吧，更不应该被一群臭男人围着献唱。他穿着上课的白衬衫、笔直的卡其色休闲裤，看上去斯文素净，却忍着怒气坐在了南湖酒吧里。

　　他和酒保要了一杯苏打水，对方嘴边挂着似有似无的嘲弄，也是个打工兼职的大学生。那天晚上，他确实看到了沈莺，她看上去一点也不乖，乖张还差不多。

　　一样的头发，一样的脸，没有化妆，她穿着一条酒红的碎花连衣短裙，昏暗的打光下白得透明，眼里谁也没有，姿态放松地站在台上清唱燕池的《苦昼短》。他记着她唱的词后来找到的歌名。

　　唐朝诗人李贺的《苦昼短》，她的声线比燕池娇软，偏偏声音清越，开口如珠如玉，唱到高昂悠然处，真正绕梁，全场寂然，只剩下她的潇洒通透，仿佛天地间本就她一人。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一时他也恍惚了，所谓“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她的咬字怎么一点口音也无？他也是南方人，总免不了乡土的绵软，被室友嘲笑是水做的男人，偏偏她的唱词字正腔圆，短短一首歌，唱出了他没有的洒脱大气。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看见好看的女孩，即使她在笑，笑得漫不经心，笑得酒不醉人，人自醉，他们还是喜欢她的，少年的恋慕心情，到此时已然不再羞涩，沈莺身边，只要她愿意，总是不缺异性陪伴。

　　只是她更习惯一个人的自在罢了，他也见过她拒绝男生，她问对方：你是喜欢我吗？对方插科打诨，玩笑里隐藏心意，她看出了他短暂的兴味，说：姐姐没空陪你玩，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那时她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无，冷得像块冰，语气残忍。

　　徐东言当时想，爱上沈莺的人要惨了，她会爱谁吗？他做她的学长，指导她的摄影技术，从没有开口表达过心意，只是细水长流地对她好。她果然是吃这一套的，她还是对他笑得可爱，不说重话，也没有冷过脸。

　　只有他毕业前一天的晚上，他问了她那个问题，女孩子静静地看着他的笑眼，看得他笑不出来，她说：学长，你知道我的，我陪不了你。她的语气轻松，语调沉稳，不容他再追问。

　　他走的那天耳边还有她的歌声：“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他是因为她才学会喝酒的。

　　三年后的沈莺穿着旗袍，已是另一种风情，她不再对他笑得那样娇软，但他的心还是再次萌动。他见到她的唯一想法，就是这一次不要认输，陪伴她身边，做她想做的事，天长地久。

　　即使她似乎不再喜欢他，还要爱另一个男人。

　　徐东言掩下心里的触动，他不笑时眼角也有小小的、弯弯的弧度，瞳孔是深褐色，看着她里面有水光，好一副多情动人的模样，他穿着半休闲的浅蓝色短袖polo衫，没有扣好，双手插兜，靠在门边上，问她：“我的公主，敝人有这个荣幸邀您共进午餐吗？”

　　沈莺翘着下巴，臂弯里搭着披肩，她已经换好了平底软鞋，忍不住臭他：“徐东言，你说话的调调可真酸。”女人一边锁门一边知会他：“我们到附近吃腊汁肉夹馍，还有水盆羊肉，再去北边逛逛，你有什么计划吗？”

　　他手里拿着松下的FZ1000Ⅱ相机，背带缠在手腕上，机子不算小巧，不过可以录制4K 30fps的高清视频，作为他与沈莺同行的精心挑选，徐东言想要多记录一些和她在一起的片段。

　　他开口：“马维约我们晚上去他那里，憩园茶饭，在城东的兴庆宫公园里。”

　　二人已经走到电梯口，她回忆长安的地图，计算时程，看到男人除了相机，手上空空，她忍不住问：“徐东言，你不带件外套吗？晚上会冷。”

　　他还是那副闲散的模样，垂着眼看她，似笑非笑：“沈大摄影师也会关心我？”

　　沈莺被他叫得肉麻：“可别，你做过我的老师，我可不敢当你这一声。”她竟然还是记得二人的“师生”情谊，不肯让他过谦。

　　男人心里轻快起来，步伐加快，靠得她更近，二人几乎并肩同行：“莺莺，你喜欢吃肥瘦相间的肉夹馍吧，等会咱们别点太多，长安的小吃份量大。”

　　看他无心冷暖，沈莺不着痕迹地拉开和他的距离：“你来过长安？”她的身姿在旗袍里更是婷婷袅袅，明快的豆绿让阴云的午后也有了生机，是人群中的亮点。

　　徐东言笑得更开心：“是啊，跟客户来过，”他似乎心情很好，“光顾着工作，没有仔细逛。”

　　两个人已经融入如织的游人中，娇小的沈莺几乎淹没在人海中，他赶紧跟上，用空闲的手替她挡开可能的冲撞，拿着相机的手自然环在她的肩上：“咱们不能走散了。”

　　沈莺余光瞄到他的相机，不可否置：“还是看好你的机子吧。”

　　她没有拒绝他，男人感觉受到鼓舞，他从善如流地把背带挂在脖子上，利用他和沈莺之间狭小的空隙，侧身护住相机和她。

　　长安的空气都是面皮的醋香、红油辣子提神，混杂着牛羊肉的荤香和甑糕的甜腻，她吸鼻子，竟然还有芬芳的果香，熬制的酸梅汤也被她灵敏的嗅觉捕捉到了。

　　女人一时食欲大开，脚上小碎步倒着，优雅地提速，他也牢牢保持着二人亲密的距离。

　　樊记腊汁肉夹馍，就在鼓楼的对面，偌大的招牌，占了3个店面，门口挂着两个老旧的红灯笼，装修不起眼，但人气足够。

　　进店是自助服务，切得碎碎的腊汁牛肉装在不锈钢的方形菜盆里，圆形的木头菜板上浸润了肉汁的光泽，穿蓝色工作服、头戴工作帽的服务员手下不停，店里吆喝不断。

　　沈莺只闻到要命的肉香味，还有烤面馍的酥气，她眼神闪亮亮，费力地仰头看着LED大菜单。徐东言看她这个贪吃的样子，心里更加柔软，几欲将她抱起，好让她看得更清。

　　但他还是记得她的疏离冷淡的，他轻声在她耳边转诉：“粉汤羊血、油泼加肉揪面片、樊记凉皮、腊汁肉夹馍有纯瘦和普通，可以用白吉饼或者馒头夹……”

　　她“嗯嗯”应着，耳后痒痒的，女人推他：“别站这么近。”

　　他笑容凝滞了一瞬间，转而又问她要吃哪几样。

　　沈莺虽然不会买菜也不会做饭，但她精于点餐和挑食，很快做了决定，她对打小票的阿姨说：“我要一个白吉饼的优质腊汁肉夹馍，一份粉汤羊血、一份油泼揪面片，一份樊记凉皮，再要一份老醋蜇头，没有忌口，辣子正常放。”她转头问徐东言：“你吃什么？”

　　男人无奈地弯了嘴角：“我要一份纯瘦的白吉饼肉夹馍。”沈莺报给阿姨，她拿着小票，二人找地方坐下。

　　沈莺捋着旗袍的后摆，偏腿坐在靠里的位置，她从桌上抽纸擦了擦自己的桌面，丢给徐东言，继而把胳膊架在了桌沿，捧着脸开始观察四周。

　　徐东言拿起她的纸团，把自己的桌面也擦了擦，双手放在腿上，开始调弄相机。

　　他拍了几张沈莺发呆的照片，她的脸小，五官精致，神情生动放松，是个没有死角的美人。她看到他在拍她，也不羞涩，自顾自地张望，期盼店员赶快叫到他们这桌的号，好让她吃到迟到的午餐。

　　“47号取餐！”宛如天籁之音，她利索起身，动作吓了徐东言一跳，看她要去端，他连忙阻止她：“莺莺，我去，你别弄脏旗袍。”男人把相机交给她，自己去了。

　　沈莺百无聊赖，翻他拍的照片，看到自己的傻样，咔咔地删，这张不好看，那张显得她脸大，竟然把徐学长刚刚拍的删得七七八八。

　　他端着大餐盘回来，瞧她鬼头鬼脑的样子就知道照片不保，也不计较，反正一路还长，他还可以拍。

　　“快吃吧。”他用赠送的一次性湿巾擦拭二人的餐具，把她点的东西满满当当放了一桌，自己动作斯文地吃起那份纯瘦的腊汁肉夹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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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JJ是死了吗？还是我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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