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途》春江鸭

29、他能改变你

　　当天下午3:20，沈莺把车停在了湖城中心医院的南门，准备直接挂针灸科贺医生的号，她在车里给周玉发微信：我到湖城了，在你们医院门口，做完针灸去找你。

　　她在挂号窗口说出自己的目标科室和医生的时候，收费的阿姨还特意多看她一眼，整得多稀奇似的，沈莺忍不住给贺医生贴金：“贺大夫医术多好呀，我就信他的针灸。”

　　收费阿姨手上动作不停，也不回应她，叫：“下一位。”

　　沈莺撇嘴，倒是旁边一个排队挂号的大爷拉住她：“丫头，你说的是贺成章大夫吧？我也常去他那里针灸，他是金子埋在沙子里——没人晓得呀。”

　　大爷的动作鲁莽，她今天穿的可是精致致华丽丽的旗袍，冷不丁被拉一下沈莺差点过激反应，她按耐自己的暴躁，对大爷甜甜地笑：“是呀，咱们中国人不支持中医难道还要轮到外国人来捧才叫知道好吗？”

　　他听到打扮这么好看的姑娘说出的话也这么合他心意，眼神发亮，跟她站得更近：“是啊！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个丫头倒是通透，走！咱们上5楼去找贺大夫针灸去！”

　　沈莺看他拉着她走的方向不对，连忙说：“我要去坐电梯，大爷，您呢？”

　　大爷虽然年纪一把，但并不示弱，他理所当然地告诉沈莺：“5楼我是爬惯了的，丫头你要坐电梯就自己去吧，锻炼身体，还得从小事做起！”他把手臂一挥，豪情万丈。

　　挽着羊毛披肩，穿着海棠旗袍，踩着高跟鞋的沈莺只能婉婉约约地去坐电梯，站在人群中，她忽然感觉到这一身太隆重了，好像跟医院不搭调，她用余光打量着旁边穿羽绒背心的大爷大妈，斜前方一个姑娘穿着驼色的针织外套，还有两个穿工作服的护士，也在偷偷瞄她。

　　她心里后悔刚刚下车没换风衣，太招摇了！

　　不算拥挤的电梯间，沈莺听到2个护士在小声讨论她，一个眼睛大大的护士对着同伴用下巴指她：就是她，周医生的对象。另一个说：你没认错吧？那天我值班没看到。大眼萌护士说：我认准了！你看她的头发，这个颜色我不会认错的！同伴护士说：啊呀，她还是挺漂亮的。大眼萌：嗯嗯，我觉得和周医生蛮配！

　　沈莺只能装作没听到，心里还在纠结，怎么没换回她的风衣呢？

　　没想到最后那两个护士出电梯的时候更大胆，大眼萌护士竟然拍了她的肩，转身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她的同伴也是一副友好地鼓励她的笑容，两个人步履轻快地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沈莺觉得，医院也不像她想象的没有人情味儿嘛。准确地说，她还有一种被他的同事认可的雀跃感，说来也可笑，人家根本就不了解她呀。

　　她的结论是：周医生虽然看着冷淡，但是在医院还是有人缘的。果然是个招人的家伙。

　　到了5楼，她熟门熟路敲了针灸室的门，贺医生埋头在打盹，她忍不住说：“贺医生，你怎么总是睡不醒啊？”她把他吓一跳，眼镜差点掉在地上给自己踩了，转头一见是她：“哟，今天挺漂亮啊。你倒是自觉。”他是指她遵医嘱，来得自觉。

　　沈莺看那位大爷还没到，自己别扭地爬上治疗床躺好：“你给我做的针灸有用啊，不然我干嘛来受罪。”

　　他已经备好了针，在给她的穴位消毒：“要是个个患者都跟你一样省心就好了。”

　　她闭着眼，等着那一下，告诉他：“您别夸我，我月底也要走的，到时候就来不了了。”

　　贺医生随缘得很：“自己上心，医生治的了病，治不了命。”他的技术没得说，沈莺忍过难以言喻的酸胀，鼻涕和眼泪用他递过来的面纸擦掉了。

　　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我明天再来一次，就不来了，您说的，三次至少给我治标，一年不犯病。”小贺大夫依旧是漫不经心的一头乱发，老神在在地点头：“医生说话算数。”

　　十五分钟后，他给她取针，沈莺用棉球按压着他说的百会穴，好奇心上来：“为什么你扎我的头顶可以治疗过敏性鼻炎呢？”

　　他在一张半截的白纸上写着什么，随口回答她：“经络相通，百会穴可以提升人体的阳气，适应春气生发。”他抬眼仔细观察沈莺：“你是肝木易郁，脾土不足的体质，要调养日常饮食，平时多宽心，少钻心眼儿。”

　　沈莺不明白他的话，她心多大呀，说她小心眼？“您这话我可听不懂。”24岁的女人，无聊起来还会抠指甲玩儿。

　　贺医生看破不说破：“知道《红楼梦》里秦可卿吧？她就是心思太细，拖累死的！周玉是个不错的男人，你好好珍惜，他能改变你。”交浅言深是大忌，他摇摇头，这副心肠可怎么好。

　　她更惊讶，贺医生怎么知道她和周玉的事儿？她也该走了，对方递给她刚刚写字的纸：“一个食疗方，回去让他给你做吧，可以改善你的体质。”说罢，贺医生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要扇走她。爬楼梯的大爷已经在外面候诊了。

　　她微笑和对方打过招呼，心里莫名被触动，走向病理室的方向。

　　沈莺亭亭玉立地站在病理科的窗口前时，还是王陆远在这里值班，他看到是昨天的小姐姐，而且更美了，感觉自己酸成了柠檬精，全院都知道周大哥交了女朋友，现在病理科的男大夫，就他一个孤家寡人了，唉。

　　什么时候国家能给他分配一个女朋友呢？

　　单纯的小王同学还不知道，就是他崇拜的“周大哥”，和他认识不到1个月的女朋友，火速从一顿饭的交情，已经进展到同居了。

　　啊，他也好想有一个可以摸头杀的女朋友，像这位姐姐一样，可萌可撩更是妙不可言啊！

　　沈莺看到周玉在专心工作，她就坐在了她上次等报告的区域里，拿出手机开始刷论坛里的信息，最新一条私信是一个老家陕西省商洛市的大学生，他说自己志愿在做家乡的红腹锦鸡的繁殖观察，可以让沈莺住在他家，他带她去拍金鸡。

　　她心中一喜，商洛市就是她的目标城市呀，根据对方的介绍，他应该是熟悉红腹锦鸡的。沈莺赶紧回复他，取得对方的联系方式，还有他发过来的具体定位、地址，他介绍自己叫程书桓，是西北农林大学动物科学专业的一名大三学生，目前就在陕西商洛的老家进行金鸡调查。

　　她觉得真是天助我也，没有比这个程书桓更合适的人选了，她把资料转发给徐东言，告诉他向导人已经确定下来了，心里更是运筹帷幄。天时、地利、人和，起码在“人”上面，她已经组建好自己的小分队啦。

　　如果程书桓的战斗力不行，她也可以在当地老乡里找一个有经验的。徐东言那个家伙她是可以信赖的，剩下就是自己，一定要在出发前把体能和状态都调整到最佳。

　　下午5:30，周医生按时下班了，科室里的人都看见他新鲜出炉的女朋友就在外面等候，一时间有感慨的、有艳羡的，但更多还是祝福，毕竟和医护人员谈恋爱，可不是闹着好玩儿的。

　　刚来科室不到1年的毛头小子王陆远，是个纯正的北方汉子，他朝着周玉挤眉弄眼：“喝喜酒叫我，一定给大哥捧场！”

　　难得的是平时沉稳冷淡的男人，竟然点头回复了他的玩笑话：“好，我记住了。”

　　梅姐和林医生也惊讶了，看来周医生的恋爱谈得很认真呀。她们想想他的年纪，还有工作相处下来的感受，确实周玉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如今他也有了自己的春天，大姐姐们言语上更加关爱小王医生：“陆远同志，路漫漫其修远兮，你也要加油啊。”

　　悲愤的王医生决定化情绪为食量：丁莲芳的千张包子，他要吃三碗！

　　人走的稀稀落落，沈莺看到他终于也出来了，拢了拢披肩迎上去：“我是不是言而有信呢，周玉哥哥？”她叫得又甜又酥，自觉的行为也让男人感到十分舒心。

　　“你不是要吃我做的臭豆腐虾仁吗，走吧，去买材料。”他穿着黑色风衣，打量到沈莺的装扮，问她：“你怎么不穿外套呢？还是冷的。”

　　女人尴尬地笑笑，决定转移话题：“我开车过来的，咱们赶紧上车吧。”

　　沈莺租的是一辆丰田出产的FJ酷路泽，明黄色的车身像只大玩具，它的越野本性在城市里有些束手束脚，但她一眼就喜欢上了，租了1个月，真的要走了，估计会舍不得送它回去的。

　　周医生看到这辆车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一定是沈莺开的车，为什么呢？因为她的本性就是喜欢这样狂野又精致的东西，开什么车，和人的性格是有关系的。

　　不过，很可惜，周医生他不会开车。

　　他坐在副驾驶上，沈莺一边启动一边问他：“你会开车吗？”

　　男人答得干脆：“不会。”他似乎并不为自己缺少一项基本技能而羞愧。

　　她问：“怎么不学呢？”

　　男人的回答更简短：“不需要，”他顿了顿，自然地接上：“我会去学的。”他觉得沈莺一心二用不安全，又告诉她：“别跟我说话，专心开车，到小区楼下停，我去买菜，你在车上等我就好。”

　　到了安定书苑小区旁边的菜市场，沈莺把车停在路边等男人回来，其实她可以直接停在公寓楼下，但还是不想让周医生走太多路。也许这就是开惯了车的人的思维吧，能开车到的地方，脚就会懒了。

　　她觉得他的生活态度挺有意思的，说他不讲究，看他的公寓装修，和他一起吃饭就知道这个男人在生活方面讲究得不可思议，让她甘拜下风；但要说他讲究吧，连代步工具都不屑于有一辆，天天走路或者坐公交，理所当然，似乎男人的虚荣心在他这里消失不见。

　　沈莺又想到他们第一次吃烤肉，她抢先付了账，估计他是不乐意的，因为在方叔的饭馆里，他特意让她先走，意欲结账。还有买菜，也只让她买过一次，住在他的公寓里，沈莺也没有额外给过饭钱，他似乎也不太介意。

　　在南浔古镇，她看中的旗袍，他要替她结账，虽然沈莺拒绝了，但是她看上的男人主动要为自己花钱，这种爽感还是让她通体舒畅。

　　总结下来，周玉是一个隐性的大男子主义者、坦荡荡的直男，还是个会做饭、会帮她染发的高级直男。起码他的婚恋观，还是传统的，只是不让人讨厌而已。周医生会习惯性地承担起保护女性的责任，也会自觉在二人的关系中做付出更多的那一方。

　　其实沈莺也是不喜欢AA那一套的，如果是朋友还行，男女朋友，她认为AA是一种对自己的物质付出斤斤计较的表现，因为如果两个人两情相悦，是AA不清的。

　　传统一点的男人，反而会让她觉得更有男人味。现在都在喊男女平等，她倒是认为，男女永远不可能平等，这不是性别尊卑的理由，而是天然的差异。只有双方齐心协力，一起经营，生活才有奔头。

　　而社交的本质就是你来我往，日常的琐碎小事，把钱算得太清，反而会把人心算冷了。和自己三观相近的朋友一来一回，分享彼此的生活，本身也是一种快乐和幸福。

　　她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听到周医生敲窗户的声音，是他回来了。

　　她打开车锁，不见男人上车，她摇下车窗问他：“怎么不上来？”

　　男人的额头上还有细碎的汗珠，他的下颌干净诱人，温和的眼神透着歉意：“东西味道太大，车里不好放，你直接开回去吧，我走路就好。”

　　沈莺怎么会愿意呢，他们本来就没几天可以呆在一起了，当然要多粘他呀。她打量周围的情况，决定把车直接停在这里，反正她最近也不去哪里。

　　女人穿上风衣，拿好披肩，从车上一跃而下，锁好车后，回头对他笑得甜美张扬：“走吧，我们一起回去。”

　　谁说自信的女人不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