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途》春江鸭

27、不能陪她

　　第二天，沈莺起得比周医生还早，她做完体能训练，洗了澡，在洗手台前吹头发。周玉出门跑步的时候诧异地看她一眼，问她：“怎么起得这么早？”

　　她关掉吹风机和男人解释：“我今天要去一趟杭城，还要回德清看望爷爷。”女人的曲线窈窕，穿着丝绸的吊带睡裙，红色的长发披散盖住大半光裸的肌肤，更是娇俏诱人。

　　周玉想知道她去杭城干什么，也想知道更多关于她家里的事，但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他还是转身出门去跑步。

　　待他从浴室出来，沈莺已经化了半妆，只差口红，头发也打理得精致，还穿着他们一起买的那件粉色海棠披肩旗袍，非常隆重正式的样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他的《卡拉马佐夫兄弟》。

　　周医生系着围裙在做小黄鱼干拌面，他晨跑路上买回来的新鲜黄鱼，洗净去了腮和鱼鳞、内脏，接着片鱼肉、做花刀，用盐和胡椒粉腌制。

　　他起锅烧油，用生姜片煎鱼头、鱼骨，加入清水熬制浓稠鲜美的汤头。另一边细细切着嫩口的竹笋，还有处理过的雪菜。

　　15分钟之后，沈莺吃到了她赞不绝口的小黄鱼干拌面。她一边品味着鱼肉的细嫩酥香，一边问周医生：“湖城的男人都像你这么会做会吃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她：“我喜欢自己做，自己吃。”男人没有戴眼镜，刚刚洗浴过的面庞清俊白皙，头发还泛着水汽，从沈莺的角度看，端的好样貌。

　　她又问：“你为什么一会戴眼镜，一会不戴眼镜呢？”

　　周医生的面条已经要见底了，还是告诉她：“看片子必须戴，其他时候我不戴也能看清。”

　　沈莺满足了，她今天穿了好看的旗袍，吃东西也变得秀气，生怕酱汁溅到衣服上。女人不敢告诉周医生实际上她今天要去见徐东言，也不知道怎么跟他介绍对方的身份，乖乖吃面，做她的好奇宝宝。

　　轮到男人开口了，他把自己的碗筷收拾到一边，喝着一杯清香的茶水，问她：“你是德清人对吗？”

　　她点头：“是的呀，我小时候是在德清长大的，祖籍也是德清的。”她仔细一想，其实自己也是半个不正宗的湖城人呢。

　　他继续问：“你爷爷已经去世了吗？需不需要我陪你回去？“

　　“嗯，”她想一想，还是说：“下次吧，这一次我要去见一个老朋友。”

　　周医生没有再追问是什么朋友，他可以看出来今天沈莺很重视她的出行，也没有明确告诉他对方是谁的欲望，他喝完最后一口茶水，告诉她：“回来之前给我发微信，今天下班我要去买牛肉，你要是回来早，记得好好吃饭。”

　　她的面容娇艳，笑着望向他的时候眼里潋滟着一滩春水，波光粼粼，他也忍不住沉醉其中。一身海棠，人比海棠更美，是他很少见到的样子。周玉放任自己的视线在她的面上、身上流连不去，只想把她藏起来，藏在他的床上，或者是揣在口袋里，可以时时看见。

　　但他说：“走吧，我和你一起出门。”

　　沈莺还是穿了那件米色风衣，她的衣服件件都是精选，为了节约空间，一件顶十件地穿。周玉今天穿的也是他们第一次见的那件黑色长风衣，他提着保温饭盒，问她：“在南浔买的那条米色披肩呢？带上放在车里吧。”

　　她乖乖去拿，剩下他站在她的门前，他在想，什么时候开口让她搬到主卧呢。两个人该做的事都做了，偏偏这个女人不粘人的时候也像一只猫，来去随心，让他醒来空落落的。

　　周末还有3天。

　　距离月底，还有至少一个星期。

　　他们只剩这些时间在一起了。

　　周医生无端觉得烦闷，对他的工作和生活，这是从前没有过的情绪。陕西的金鸡，他昨晚查了资料，它们的大名是红腹锦鸡，属于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生活在秦岭一带，海拔800米到1600米的山林中。

　　这也就意味着她的工作不会轻松，而他除了后勤保障，几乎什么也做不了。他没办法陪沈莺去陕南的商洛市，他不可能开口请假。拍摄需要保护的动物，不仅考验她的运气，也意味着危险，需要保护，即意味有人破坏、更可能有人盗猎，在他看来，沈莺的安全比那些保护动物更牵挂他的心，但他怎么保障她的安全呢？

　　守在后方的人，往往承担了更多的担忧和恐惧。

　　她出来了，面上还带着笑，过来牵他的手：“我会早点回来啦，你不要担心，但是要想我哦。”

　　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沈莺趴在他的胸口，听到男人沉稳的心跳，不禁闭上了眼睛，他身上隐隐还有昨天她在医院里闻到的那些味道，并不强烈，会让她想起他工作的背影，无端令她安心。

　　他一直是令她安心的。

　　周医生拒绝了沈莺要载他一程的好意，他说：“医院很近，你注意安全。”男人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又说：“到了杭城要告诉我。”

　　她慢慢把车开出停车位，从落下的窗里对他说：“好。”

　　他看着她开着车离开，去往湖城中心医院的脚步不疾不徐。

　　沈莺独自从湖城开往杭城，经过德清，她去了墓园，把一束白菊放在爷爷碑前，这里有人打扫，并不荒凉冷落。

　　我来看你啦，爷爷，她注视着黑白照片里他依旧清晰和蔼的笑容，在心中问候，有很多的话想告诉他，此刻只剩下风吹过的声音。

　　爷爷，我很好，有了喜欢的人。本来清明想带他来见你，但是我要去陕西了，拍一种漂亮的鸟，您也会高兴的。我带着我们的望远镜，希望您也能看到。不肖子孙，沈莺拜别。

　　她深深鞠了3个弓，高跟鞋在大理石上敲击出清脆的声音，渐渐远去。

　　女人翻飞的风衣后露出碑上的铭文：沈鹔（1938—2008）字朋之，湖城德清县生人，当代书法家、美术评论家、诗人，卒于金鹅山沈氏故居，年七十。

　　距爷爷离开她，已有12年了。

　　从德清出发，1个多小时后，沈莺跟着导航到达了杭城的佐度王子扒房，这是她和徐东言约好的午饭地点。她将自己靠在驾驶座的背椅上，感到来自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疲意。

　　这是人的感情充分外露表达之后的一种自然表现。

　　她默默靠着休息，调整呼吸，调整状态，摸到那条羊毛披肩，心里一动，打开手机锁屏，给周医生发了一条微信：我到杭城了，勿担心。

　　她想一想，发了第二条：你下班之前，我肯定到家，勿念。

　　女人觉得自己好像变得和周玉一样婆妈起来，她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想到他紧紧攥住她的手，心里又甜又软。

　　半个小时后，她脱下风衣，披上米色的羊毛披肩，补了口红，打开车门向佐度王子扒房的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