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途》春江鸭

23、你是风景

　　沈莺怎么会叫他周玉哥哥？这是她的杀手锏，能随便叫？男人坏起来，那是分分钟的事，她眼里意味不明：“小周医生，我们快走吧。”

　　她穿着高跟鞋，二人走得并不快，女人穿着美艳的旗袍，和周玉站在一起倒是减少了那种微妙的年龄差距。

　　周医生一定是觉得自己脸嫩，才这么爱穿黑色，沈莺恶趣味地想。

　　他们走到了南浔古戏台，沈莺喜欢古戏台的历史沧桑感，她对周玉说：“我要在这里拍照。”

　　周玉以为要让他给她拍照，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摄像头，后退了几步，准备给沈莺拍。

　　沈莺看他的动作哭笑不得，她是要给戏台拍照！不过他要拍她，也不是不可以。

　　女人从风衣口袋里拿出她的Canon 相机，并没有特意摆什么姿势，她安静地站在戏台前，看着眼前的朱楼飞檐，高高的戏台楼阁下停着居民的摩托车，还有人晾晒了衣服，一副生活静好的样子。

　　她举起相机，找好角度，准备按下快门。忽然一队小鸟停在了戏台青灰瓦片的正脊上，落入沈莺的取景框内。天赐良机，她更加屏息，在取景器内观察它们的身形动态。

　　是一排棕头鸦雀，雀形目里可爱的小家伙，它们圆滚滚的身子很好辨别，体型比脸颊带了黑色腮红的树麻雀还要小。

　　棕头鸦雀全身都是淡淡的茶褐色，颜色最浓的地方就在它的翅膀两边，一抹亮丽的红棕色和头顶的毛发相呼应。它们有个可爱的别名：驴粪球，或者茶叶蛋。

　　别看它们身形小，但实际上非常好斗，特别是雄性的鸟儿聚集在一起，基本上免不了打架闹事。但是沈莺镜头里的主角，是一对亲密的情侣棕头鸦雀。看着两个小肥啾凑在一起脸贴脸，相互梳理毛发，耳边还能听到它们“啾啾啾”活泼的叫声，春天真是好时候呢。

　　她看着看着就笑起来，轻声招呼旁边给她拍照的男人：“你看到了吗？戏台的脊梁上，一群棕头鸦雀，”她指给周玉看，“最中间两个在谈恋爱呢。”女人笑得比她穿的旗袍还要明艳，“是不是很可爱？”

　　周玉没有望远镜，他用自己的裸眼只能看到上面一排圆圆的小身子，偶尔有几只轻快地移动位置，晃得他有些眼花：“看着太小了。”

　　“是的呀，它们可是比麻雀还小。”她比着自己的手，“还没有手掌大，跟我们送回树上的小乌鸫比，棕头鸦雀的成鸟体型还没有它的一半哦。”

　　说到自己的领域，沈莺的眼里有了亮晶晶的光泽，她的脸颊在夕阳下也被染上了动人的红晕，她说：“我教你观鸟呀，观鸟是一件特别有益身心的活动。”

　　男人也被她的欢欣打动，点了头，声音仿佛带着笑：“我可是很笨的。”

　　她晃了晃手里的相机：“没带望远镜，回去好好教你。”她又问他：“你拍了我，拍得怎么样？”女人伸出手，向他要照片看。

　　周玉当然不会给她看，他拢了拢手里她的风衣：“风凉了，穿上吧。”

　　女人把披肩递给他，他放到沈莺的旗袍手提袋里，自己也把西装外套穿上，对她说：“带你去吃双交面，吃完坐船，坐完船回湖城。”

　　她按照他的计划在心里估算时间，也同意了：“走吧。”

　　吃双交面的面馆，在百间楼里，是一个老婆婆的店面，周玉点了两碗双交面，爆鱼配酥肉作浇头，还给沈莺那碗加了荷包蛋，面条爽、滑、韧、细，浇头丰富，面汤鲜美，两个人吃得呼噜作响。

　　在长发桥下，周玉带她去坐船，他摇船橹，沈莺看河边的风景，夜色里的南浔古镇更加安静了，高挂的红灯笼为他们照亮水路，河上的一切倒映在泛着波澜的河面，仿佛梦幻的两个世界。

　　沈莺的耳边能听到老式收音机里的评弹，远远近近顺着河水传来，又摇散在了男人的船橹里。景色太好，夜色太美，南浔古镇的风物人情让她太熟悉，女人恍惚了，也沉醉了。

　　周玉没有说话，他在夜色的掩盖下直直注视着对面的女人，看她放松的神情，眼神越来越幽深，里面的波光几乎与河面一样动人。

　　在这艘狭小的木船上，沈莺再一次亲吻了周玉，这一次他不能抱住她，天上的星光洒落，他用低哑的声音问：“我是你的什么？”

　　女人在昏暗中寻找他的鼻息，模模糊糊地说：“我的男人，周玉，你是我的男人了。”

　　月亮也害羞地隐进了云层，只有一河的星光在为他们闪烁。

　　在回湖城的夜班公交车上，穿着黑衬衫的男人紧紧地握着女人的手，沈莺有点受不了他：“你松开些，我不冷！”她要把西装外套也还给他。

　　“胡闹，”他表情严肃，“现在外面多少度知不知道？你感冒了，我上班怎么照顾你？”男人还是把西装外套盖回她的膝盖上，“让你换裤子，非要穿裙子出来。”他嘴里还不忘教训她。

　　“是是是，周医生，您说的话小人不敢不听。”沈莺认命了，新晋的男朋友，新官上任三把火，让他得瑟几天吧。

　　晚上接近八点，二人回到了小区里周医生的公寓里。

　　周玉一边挂外套一边对她说：“去洗个热水澡，今晚早点睡，明天早晨6:30我敲你的门。”他说完又补充一句：“中午记得吃饭，晚上等我回来，菜我会买的。”

　　沈莺也在脱外套换拖鞋，她要把周玉妈妈的旗袍和自己的袋子分开，无暇抬头：“我知道啦，周医生，您太啰嗦了。”

　　他有点气，但现在已经不早了，两个人也忙活了一天：“快去洗澡，洗完我洗，女孩子要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他是在意有所指地说她生活粗糙。

　　沈莺在想：她是多了一个男朋友，还是多了一个爸？

　　洗完澡躺在她的小房间，女人还在想：这一切难道都是他策划好的？对她好，然后她在小船上迷迷糊糊地告白了，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那她之前都在纠结什么呀，嗐。

　　好像确定恋爱关系了，也没什么不同嘛。

　　睡在主卧室的周医生，非常大方地将他女朋友的美照设定为新的手机壁纸，并且决定下星期回家就告诉父母，他谈恋爱了。

　　他去上班后，沈莺在公寓里的生活恢复了自己的节奏，今天湖城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春意在窗外朦胧，她歪在餐桌边继续修片，旁边放着摊开的笔记本，画着她的观鸟手记。

　　自她从湖城安县田村回来，已经5天了，关于拍摄赤红山椒鸟的后续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她默默计算着清明的时间，本来想着回德清，路过下渚湖，她要进去拍摄湿地水鸟，特别是朱鹮，但考虑到朱鹮即将进入繁殖期，它们性格孤僻幽静，不喜人的靠近，沈莺还是作罢。

　　她已经有了新的工作目标，沈莺决定4月要进入陕西南部的秦岭一带，拍摄一度要成为国鸟的红腹锦鸡。红腹锦鸡又名“金鸡”，是我国特有的、自古有名的观赏鸟类，也是国画的宠儿，更是传说中“凤凰”的原型。

　　这种雄鸟羽毛五彩斑斓，尾羽修长似谪仙的雉科鸡形目鸟类在3月下旬即进入繁殖期，雄鸟在向雌鸟求爱时会跳起别致的舞蹈，以求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获得亲热的机会。

　　正因为它们的美丽，所以红腹锦鸡在成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中国濒危动物红皮书》易危物种之前，曾被大量捕获，或为售卖给外地人圈养观赏，或为获取它们的羽毛做成华美的工艺品，也有单纯为了口腹之欲猎作野味的。

　　红腹锦鸡的种群生存数量一度受到威胁，但目前受到各方的重视保护，已经在慢慢恢复，也有合法的养殖在进行，加上它们的性格不似朱鹮避人孤僻，是可以进行跟随拍摄的。

　　沈莺计划在回德清拜望爷爷之后就动身，她还没想好怎么和周玉开口。他应该是不会高兴的，女人想到他眼里的火焰，心里有种奇异的安宁。

　　再一次被人牵挂的感觉，是甜蜜的束缚，让她柔了想要离去的心肠，只想化作一只白鹭，栖在他的膝上，静静以待时光流转，天荒地老。

　　但也是他们之间渐渐明朗的感情给了她继续前进的动力和勇气。没有身陷其中的时候，她会忐忑、忧虑、担心、害怕，怕他没那么喜欢她、怕他会恳求她不要走、怕自己会心软，最害怕自己会辜负一颗真心。

　　但他昨晚悄悄在她耳边说：我也是认定了你的。那些愁思就此无声散去，只留下他们彼此的心跳声，那么真实。

　　世上最幸运的事，莫过于你想爱的人已在热烈地爱着你。她要跨越的千山万水，似乎也有了回转的理由，会有一个人在湖城真切地思念她吗？

　　沈莺的手机屏幕一亮，微信来了新消息：

　　莺莺，你好吗？我在杭城，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是她大学社团里认识的学长，她没有改过他的名字：东言哥哥。

　　沈莺皱眉，翻自己的朋友圈，发现他之前给她点了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