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途》春江鸭

18、你的外卖到了

　　周医生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对待他心爱的女孩，终于吹好了她那一头蓬松柔软的长发，莹润的棕红色泽衬得她皮肤更白皙，那张秀美的脸泛着淡淡的红晕，仿佛是落入人间的天使。

　　他扫了一地的红毛，清晰地认识到公寓里有女孩子在，还是和他自己一个人住不同的。

　　男人默默把垃圾铲里的头发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处理了口罩和手套，还有她那些一次性用品，回到洗手台前一边洗手一边对她说：“收拾一下，我们出去吃饭。”

　　沈莺转头去看餐厅的台钟，已经11:50了呀。

　　她在算自己让他弄了多久，从早晨7:00开始，她折腾了周医生快5个小时！她是坐着的，可他是站着的呀，唉。

　　“你在沙发上坐着休息一下，我需要半小时！”女人急匆匆往她的房间走去，“叮——”是门铃响了。

　　她去开门，对方说：“你好这是您的外卖。”

　　沈莺疑惑了：“我什么时候订了外卖呀？”

　　外卖小哥给她看了订单手机号，尾号的确是她的，她再看到小票上的菜单：一品鲍汁捞饭。

　　这不是她昨天中午订的吗？沈莺震惊了，她都忘了，怎么这个时候送了过来？

　　小哥着急送下一家，给她看了订单详情之后火急火燎地下了楼。

　　沈莺在手机里重新打开外卖的订单详情，看到上面约好的时间是：3/15/12:00，她不淡定了。

　　感情是她自己订错日期了啊。她拎着香气钻到鼻子里的一品鲍汁捞饭，麻木地往餐厅走去，准备放好外卖再进房间换衣服。

　　男人早就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他走到餐厅问沈莺：“你订了外卖？”

　　她做蠢事被人抓了包，口里忍不住纠正他：“是昨天订的外卖。”

　　算了，做人何必为难自己？她看到周玉眼角的疲意，心里一动：“给你吃吧，吃完我们再出去。”

　　她觉得这话说得有点让人误会，又补充道：“你吃完带我出去吃。”

　　好像这话说得更让人误会了。

　　男人却笑了，舒展的眉眼清淡又深情，炯炯有神地看着她：“好。”

　　再次被暴击的沈摄影师默默转身去换衣服。

　　她把外衣一脱，倒在房间的床上，皮肤白得像一块暖玉，交织的红发在上面缠绕。

　　周医生可真招人。

　　他手指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她的头发里，那么让人折磨。

　　又宁愿被他折磨。

　　她在床上滚来滚去，天啊，这种甜蜜的折磨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4月4日，是她给自己定的离去之期。

　　她在想要不要提前走，她公寓那边检修正在加快进度，房东也把押金退回来了，其实她没有什么理由必须留在这里了。

　　沈莺想到门外那个百般手段的男人，想到他的心意，心就像一颗柠檬被榨出酸涩的汁，如果就这么走了，恐怕他是不会轻易原谅她的。

　　但是不走，她不会原谅自己的，耽溺于情爱，她能对得起自己立下的宏愿吗？

　　沈莺想做一个专注于记录国内鸟类生活的摄影师，她的事业也才刚刚起步。

　　而周玉无疑是不可能陪伴她的，她想到自己在他的书房看到的那一墙沉默又壮观的专业书，还有他的工作、他的父母。她怎么敢要求一个有家、有爱，有前途的男人跟自己一起浪迹天涯呢？

　　他看上去也比她大，三十岁的男人，家里对他有没有期待？

　　沈莺不敢细想，她是个习惯做最坏打算的现实主义者，把预期降到最低，才能最没心没肺地快乐活着。

　　现在的她仿佛一半身在火焰，一半落入冰水，倒向任何一边她觉得自己都会窒息而死。

　　她把被子抽过来盖住脸，果然女人就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她就不应该回到湖城来的。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她现在可算是完完全全栽在了老话里。

　　沈莺叹息一声，生活再怎么蹂躏她，她都要勇敢面对，不就是对一个男人动心了吗？

　　蜉蝣朝不保夕，谁说人生就绝对能准确预判？放眼浩瀚的宇宙，自己又是多么渺小呢。

　　她静静看着天花板，眼神透露出和外表不相符的坚定，没有什么能改变她要做的事。

　　包括周玉。

　　周医生吃完饭，等了半个小时，女人还没有出来。他只好站在她的房门前：“沈莺，好了吗？再不出来你赶不上饭点了。”

　　哎呀，她没穿衣服！女人连忙开口：“马上！再等我5分钟。”

　　男人又退回到玄关，站在她的门口等女人出门。

　　他还穿着那身黑色衬衫，灰色的休闲西裤，身材高挑，一个天生的衣架子。

　　衬衫的袖子已经被他卷了上去，领子的扣子也解开了一粒，看上去随性不少。

　　一个斯文的、彬彬有礼的男人。看他这个样子，谁知道他刀用得这么好呢。

　　15分钟之后，沈莺出来了。

　　她穿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的那件米色风衣，女孩子的骨架小巧，其实穿风衣是不讨好的，但她穿得好看，肩线、腰身都恰到好处，倒让她看上去有种旧时光的优雅。

　　周玉扫视到她的腿，皱了眉：“去穿裤子，傍晚会冷。”

　　沈莺觉得他莫名其妙，冷不冷她自己感觉，他插什么嘴？

　　“我不穿。”

　　女人的风衣下，是一双穿着丝袜的腿，她还穿了高跟鞋，更显得身姿窈窕。

　　周玉回房间拿了他的西装外套：“走吧。”

　　今天的湖城天气晴朗，正午的阳光带着春天的温度，肆意洒在景物和街道上。

　　两个人走在小区楼下的商业街里，她问：“你带我吃什么呀？”

　　男人反问她：“你想吃什么？”

　　她认真思考，饼干和牛奶都消化得差不多了，她想吃什么？

　　“我们就在附近吃，时间不早了，你不要饿太久。”男人提醒她。

　　“你们湖城人最喜欢吃什么？”她笑得和阳光一样灿烂。

　　周玉被她晃了眼，说话也不禁带了笑意：“去方叔的饭馆吧，他那里有最地道的味道。”

　　方叔的方氏饭馆，和他们第一次吃烤肉的利民烤肉馆一样，是个家常的干净小馆子。沈莺心想，这个男人倒是把她的口味摸得很准么。

　　周医生坐下后也不用菜单，张口就对服务员说：“一份油焖笋、一份炒螺狮、一份银鱼炒蛋，两碗米饭，再来一份生汉肉饼子。”

　　女孩子睁大眼睛：“我吃不完呀，你别点这么多。”

　　男人眼里的笑意更灼人：“我陪你吃，我能吃完。”

　　现在已经过了最热闹的饭点，店里除了零星的食客，多数是来打包一两个菜的老街坊，有的也认识周玉：“周医生也和朋友出来吃饭呀。”抱着宠物狗的阿姨热情和他打招呼，一双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对面陌生的女孩子。

　　他礼貌笑笑，并不回话。

　　沈莺听到有人和周玉打招呼，也新奇地转过去看，发现是个打扮时髦的阿姨，她也笑得很甜：“阿姨好呀，我是周医生的朋友。”女孩子落落大方，倒是让对方更喜欢，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哎，你好呀丫头，周医生人很不错的，就是话少了点，你可别嫌弃他，这个小伙子好着呢，你们聊你们聊，阿姨走了啊。”她们这个年纪总是要关心周医生这样优质未婚男青年的感情生活的，看到他和年轻女孩子在一起吃饭，哦呵呵，别提心里多兴奋了。

　　年轻人谈恋爱，看着就是让人高兴啊。

　　抱狗的阿姨用自带的饭桶拎走了喷香的石锅鳜鱼，沈莺馋得拍桌：“我好饿啊。”

　　女孩子生动的馋样让他的心也鲜活起来，男人用从没有对别人用过的亲昵语气对她说：“我点得更好吃，你可别现在见异思迁。”一面手上加紧擦桌布筷，又给她添了茶水。

　　我的天呀，周玉哥哥笑起来真的好杀哦，她托着下巴，手里绕着刚刚染好的头发，任由自己陶醉在这腻人的温柔里，想起阿姨的话，他哪里话少了啊？

　　沈莺忍不住开始揣测，之前不见他笑，很可能就是因为怕破坏他一直努力维持的“老成稳重”吧。

　　毕竟他这一笑，哪里还有半点医生的距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