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途》春江鸭

16、她睡着了

　　一个多小时的电影没有看完，沈莺靠在沙发背上睡着了。

　　周玉听到她的呼吸渐渐规律深沉，转过头正视这个女孩子。

　　黑暗里她的面容轮廓姣好，薄而精致的嘴唇微微嘟着，好像在和人赌气一般。女孩子的面上有一种天真洒脱的神情，好像她的快乐可以不管不顾，自由潇洒。她的眼角还残留着清浅的泪痕，是被电影感动了吗？

　　她的头发早就过了界线，触碰到他的手背。棕红的发色在幽暗的光线下有种红酒一样诱人的色泽，质感看上去很柔顺。

　　他伸手摸了摸那几丝调皮的卷发，指尖柔软微凉的触感，他不住捻着，心里的情意缱绻，长发绕指柔，他的心也为她柔。

　　男人等待电影落幕，他关闭了投影，准备把女孩子送回客房。

　　他公寓里的客房是改装过的，面积比原先的小一些，一开始他开口让沈莺住进去，还有些歉意，毕竟她租的公寓可是和他一样大的，这样是不是有点委屈她？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周医生，完全忘记了他只是“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陌生女孩而已。

　　寄人篱下，哪里来的那么多讲究？

　　沈莺的房间并没有因为她的入住多出多少东西，她把床单换了，看样子是用惯的，周玉轻轻把她放在被窝里，这里的馨香最浓郁。他站在床边直起身，打量着她的物品。

　　一面小巧的折叠镜放在床头柜上，床脚搭着她上午穿的白衬衫和黑裤子，除此之外屋子里很干净，她的行李和器材应该是都收进储物柜里了，除了这一室的香气，女孩子并没有给房间增加多少属于她的痕迹。

　　周玉又想到他看到的她的公寓，也是寥落到空旷，一副冷清的样子。

　　他的心揪起来，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一个孤孤单单的女孩子，笑着和他要求蹭饭。而他只想给她更多的安全和温暖，想让她过得更舒心，想看她贪吃的样子，看她继续笑得无忧无虑，又娇又软。

　　这种感觉就是，你把一个人装在心里，她的一举一动，桩桩件件都会牵动你的心神，让你忍不住为她付出，为她的幸福和快乐而努力。

　　男人在黑暗中稳定了心神，他悄悄关上门离开，月光下女孩的睡颜就像童话里的美人，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材下，躺的是一位骄傲又脆弱的公主。

　　他心爱的公主。

　　翌日早晨，沈莺在洗手台边洗漱，周医生已经出去跑步了。

　　医院上班的医生和野外观鸟的摄影师谁起得更早？

　　一开始她是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的，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沈莺在苕溪路拦住他，看样子他是正要去上班，而她已经在寻找河滨公园的路上了，所以应该是她起的更早。

　　可是沈莺住进他的公寓不到2天，发现每次她出来洗漱的时候周医生都已经不在公寓里了。她在阳台观鸟的时候，他就会回来，看样子是去晨跑了。然后他就会进浴室，早晨6:30准时开始做早饭。

　　沈莺吃完早饭还会在阳台逗留一会，虽然没什么鸟可看，但是那一窝树麻雀她也观察了好几次了，也算培养了感情。而周医生会在早晨7:15的时候准时出门，看着他拎着自己做的保温盒饭去上班，她的心情很复杂。

　　怎么能有男人在生活上细致到这种地步？她在野外经常是几块压缩饼干度过一天，饼干再难吃，也是最省事的，沈莺不觉得有什么好抱怨的。

　　但是她这几天悄咪咪观察周玉的生活，不得不开始反省自己以前过得都是什么糟日子。还自诩小仙女呢，依她看，周医生才是“小仙子”。

　　唉，我真是太垃圾了。

　　女人一边刷牙一边自暴自弃，如果拿鸟来比较，她是“鸠占鹊巢”的大杜鹃，或者是用几根枯树枝来“糊弄”后代的珠颈斑鸠，而周玉就是痴情又贤惠的雄性织巢鸟，日复一日编织美丽结实的巢穴，乐此不疲。

　　她脚下穿的是周医生给她买的爱心拖鞋，毛茸茸的粉色，像两只小兔子。难得的是把她的脚估得大小正好，她穿他公寓放的那双，确实差了一个码。

　　她刷牙拿的杯子也是周医生昨天买的杯子，简单的马克杯，橙色的菱形纹理，有一个把手。在此之前她刷牙时不用杯子的，手捧着漱几口水，牙刷沾点牙膏一捅就完事儿了。

　　刷牙杯多麻烦呀，会脏，还要洗，还不好放。可是她看到那个杯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拿起来用了，拿出来那双拖鞋，还是忍不住把脚放进去试了。

　　她昨晚是怎么回到客房的？沈莺记得自己看到两个藤井树在图书馆里相遇，就困得失去了意识，电影的音乐让她回到了遥远的少女时代，让她在梦里被温柔的水包围。

　　好像周医生的公寓就有一种魔力，可以让她睡得格外香。

　　沈莺此时感觉到一种命运的使然，仿佛赤红山椒鸟并不是她回到湖城的真正目的，是爷爷指引着她，让她在一个烟雨朦胧的清晨，拦下了那个看似冷情的男人，又一次次被他克制的温柔所打动。

　　会不会周医生就是她失落的“藤井树”？

　　她的心砰砰跳起来。镜子里的女人皮肤白得透明，艳丽的红发张牙舞爪，她注意到了新长出的黑色发根。他说要帮她染发。

　　沈莺又想起男人剥荷兰豆的样子，他处理鳝鱼的样子，干净利落，耐心十足。

　　他的唇意外的暖，软，形状优美，味道清爽，带着男性的气息，她很想一再探究，但更怕被他推开。直到他没有推开她，而是紧紧抓住了她的肩头。

　　男人的心跳得和她的一样快。

　　沈莺可以肯定，他也是动情了的。但是周玉选择包容她的不言不语，用他的方式对她发起进攻，又给了她一片可以栖息的水乡，他在等待什么，她希望她不知道。

　　饮鸩止渴。

　　女孩子洗完的脸还在滴水，她真希望时间可以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呀。

　　门锁发出声音，周医生回来了，他的脚步年轻矫健，穿的运动鞋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把东西放在沈莺的房间门口，小馄饨和生煎包放在餐桌上，跨过餐厅，准备去浴室淋浴。

　　他看到了还在洗手台前的沈莺，她在发呆，水珠从睫毛上滑落，经过紧抿的唇，有种脆弱的美丽。头发也是乱糟糟，看样子还没有梳理。

　　“赶紧洗漱，吃完早饭我给你染发。”说完男人就进了浴室。

　　她深吸一口气，好香！迟钝的灵魂总要被美味的早饭叫醒，今天他不亲自做了呀。

　　女孩子赶紧加速擦脸，梳了两把头，穿的裙子也没有换，哒哒哒地跑到餐厅落座，哈哈，是小馄饨，她打开另外一个纸袋子，生煎包的油香和葱香冲上来，一下子就把她那些春花秋悲的心思冲淡了。

　　美食在前，干嘛要为难自己的脑子？

　　沈莺大嚼生煎包，深渊巨口，拿起塑料勺子又吃一口清汤馄饨。

　　生煎包还是温热的，里面的汤汁带着鲜肉的荤香，重新唤醒了她待机的感官和饥饿的胃肠。
　　个头迷你的包子底部金黄焦香，薄薄一层酥脆可人，还加了煎蛋，她一边吃一边想，一定要好好问问周医生，这么好吃的生煎包他上哪里买的？她也在这片小区住了快半个月，怎么就没发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