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沉睡的野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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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眉眼不像他，长得像你的母亲吗？”苏一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只剩一丝气息之人，“一直这样？”
“一开始只是疼痛，卧床不起，慢慢的，神智开始不清醒，迷迷糊糊的，胡言乱语，最后就变成这样了。”
只要回到老宅，关羽尘都会来这里，已成习惯。苏一是知道这个的，是解开夔龙封印的那个晚上，从关羽尘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听出来的。
关季莫被刺后，就一直在这屋子里养病。关羽尘向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在家陪伴父亲。可每次，关羽尘进来后都自言自语，而关季莫一言不发。到后来，关季莫渐渐失去意识不再动弹，父子俩的对话便始终如此，没有其他的模式。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他转动把手的声响，他慢慢走动的脚步声，都没有引起父亲的询问。他能看见自己父亲眼里的浑浊，能看见他眼角的皱纹里堆积的苍老。
这些，苏一也知道。
那么，曾经，至少有一刻，关羽尘离自己的父亲很近很近。然而，即使是那一刻，他父亲也没有对他再说一句话，甚至是眼神相对以示关注的瞬间都没有，仿佛在无声的告诉对方，我等的不是你。
“让我父亲见见你。”
“他看得见吗。”
“也让你见见他。”说着，关羽尘掀起帘幕一角，示意苏一上前细看，“用夔龙的力量探探他，看看他究竟怎么了。”
苏一倾身，单手撑在床铺上，眼前的男人面部和双手都浮现着白蒙蒙的一片，她索性掀开被子，让整个身体呈现在眼前，然后用捕灵术从指尖开始一寸一寸试探。
“这就是我的用途，给你父亲看病来了？”
关羽尘松手转身，走到窗前，将背影留给苏一。
“你觉得呢？”
“可疑。”
正说着，苏一的手停在了关季莫的胸口处，之前的残余灵力一直均匀，像行走在干涸的大地上，可到了这里，脚下突然悬空，到了深渊的边际。苏一又仔细探了探沉睡之人的胸口，那层灰死之气开始清晰，依附着人的面部五官、身躯骨骼塑模一般薄薄的覆盖着。她微微抬手，胸口处空洞无物，下方的衣物和苍白的皮肤色泽完好的从缺口中进入眼帘。苏一良久无言，然后收手将被子给对方盖上，再铺平边角的褶皱。
“一时半会看不出来也没什么，我不急。”
“你当然不急。”苏一正身跟着来到窗前，与关羽尘并排而立，“他醒了，你的事就不好办了。”
“他醒不醒，影响最大的人不是我。”他将目光投向了远处。
“妈妈还在的时候，很喜欢这个房间，就坐在你身后的那个椅子上，看着窗子外的风景。她总是说，看到这里，就看到了7区的灵魂。她会让我闭上眼睛，慢慢地吸气，慢慢地吐气，再用耳朵去聆听，会听见它们。”
关羽尘忽而低头，自嘲的笑着，随后从衣袋里拿出一个水滴状的小瓶举到苏一面前。
“这是暮西给我的解药。”
苏一果然睁大眼睛看着关羽尘。
“来的路上，我已经吃过一颗，所以你不必再担心。”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是解开封印回寝室的路上，他跑来给我的。”
“他说了什么？”
“他说，关羽尘，你是有软肋的，哪怕你把它藏得很深。”
“还有呢？”
“他说，鬼节的时候，你可能有危险，让你别离开我的视线。”
“还有呢？”
既然你已经解开了一重封印，那么到这学期结束时，我会来接苏一离开冥灵界。
关羽尘看着对方眼里闪烁着的希望，平静地回道：“没了。”
眼里的光芒果然又微弱了下去。
“我现在把它给你。”
“解药？”
关羽尘拉起苏一的手，将瓶子塞入对方手心，再将她的手指合上，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说道：“我把自己的命交给你，你来决定它的长度。”
“何必呢，暮西是给你的。”
“他是在试探我罢了。”
还在微微动容的心情瞬间无影无踪，“所以呢，你给我是为了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干嘛要在乎他的感受，我只是为了让你安心，免得以后胡思乱想。”
苏一一时语塞，关羽尘此刻笑得极其温柔，看不到蛇的邪恶灵光，眼里只有奇妙的风情，像江天一色里独望的皎皎孤月，像月照下穿过的似霰花林，是如墨夜色中顾望的塞外羌笛，是奇幻梦境里遇见的夜雨阑珊。
这笑，这眉眼，让苏一忽而幻觉，此刻停驻的旖旎中，没有谎言。
“尘哥哥！”
关辰推开屋门，撇下身后的保姆，一蹦三跳地冲进屋里，跑到关羽尘面前。苏一立即将解药藏到背后，趁着关羽尘上前迎接的盲点，将解药揣进短裤里，微微喘气。
“辰辰来了。”关羽尘蹲下身，与弟弟同一视平线。
“尘哥哥，你终于回来了，陪我玩，陪我玩。”关辰在哥哥怀里兴奋的撒娇，脸上是孩子特有的干净神情。
“嘘。爸爸在睡觉，别吵着他，好吗？”
关辰作了个收声的手势，笑着点头，“嗯。”
然后，很自然的，他注意到关羽尘身后的苏一。
“哥哥又带女朋友回家了。”
“觉得她怎么样？”关羽尘回头看向苏一，笑容变质成不怀好意。
关辰那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盯着苏一上上下下看了几个来回，看得苏一忐忑不安。
“像个小哥哥，不像是姐姐啊。”
关羽尘没忍住，抑或根本没打算忍，噗嗤一声笑得更开心了。苏一暗自叹气，防不胜防。
“她可以陪我玩吗？”
“只要辰辰愿意。”关羽尘宠溺的答应着。
“小少爷，别打搅关少了，回房吧。”一直立于门外的老妇人终于开口。
关羽尘轻轻瞥了对方一眼，随后又笑着揉揉弟弟的头发，温和地说：“走吧，跟保姆去吧。”
关辰立马嘟嘴皱眉，挣脱了哥哥的怀抱，吼叫了起来，“哥哥你偏心。你带女朋友回家，从来都不让我看，这一个还是让我撞见的。你有时间陪她们，都没有时间陪我！”
关羽尘抬眼看着门外的老妇，眼神锐利起来，“这话是谁教你的？”
关辰低头咕哝了几句，“没人教我。”
“是吗？”关羽尘没有移开视线，那老妇微微倾身行礼，却没有害怕之意，“我就承认了现在这么一个，‘又带女朋友回来’的结论是从哪儿悟出来的呀？”
关辰上前拉拉哥哥的衣角，摇摇晃晃地撒娇转移话题，“尘哥哥，你帮我说说吧，我不要爸爸那样的帘子，睡觉的时候，很闷的，爸爸都睡不醒了。”
关羽尘的脸色缓和下来，又恢复了温和之态，“那是为辰辰好。”
“我不，闷死人了。”
“好了，好了，我陪你回房吧。哥哥是从学校逃课回来的，要马上赶回去。周末回来的时候再好好陪你玩，可以吗？”
“说话算数。”关辰仰着小脑袋，看向哥哥。
“嗯，一言九鼎。”
关羽尘将弟弟高高地举起，让他跨坐在自己双肩上，示意苏一等待后，便带着咯咯直笑的关辰走出了屋去。关辰的保姆冷眼看了看苏一，也关上门离开了。
苏一立于窗前，望着关合的木门，回想着一路上目睹的种种景象，空空的水槽里游动的红鱼，树根缠绕出的巴洛克风格的顶灯，花朵绽放间种种嗤笑的鬼面，屋顶内盘旋的幸灾乐祸的私语，渐渐的，她将目光投向了屋里悬挂着的帘幕，凝视良久。随后，她慢慢地靠了过去，徘徊于屋内。
夔龙。苏一暗暗呼唤着。
是，我的主人。
这房子从外面看，有六层楼的高度，可刚才跟着关羽尘只上了三层楼的台阶，就到了最顶层。这是什么灵术？
移换空间，结界的一种。五行都可缔造结界，这移换空间就是由木灵术掌控。
我感觉整个关宅都被灵压充斥着。
哼哼，这不是错觉。
那么，解开封印的那个晚上，关羽尘为什么要挂跟这个一模一样的水晶帘子，
是为了避免让我嗅到食物的香味。
食物？
□□、血液、灵魂，我都能吞噬，换句话说，哼哼，是你都能吞噬。但诱惑都是相互的，你被诱惑着，也诱惑着别人，哈哈。
什么意思？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
夔龙最后那几乎扭曲变态的笑音刚在苏一的脑海里落下，奇怪的跑动声又窜到她的耳朵里。悉悉索索的，依旧像爪子刮擦木板的声音，嘀嘀咕咕的，依旧是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的阵势。所有声响，青烟似的飘浮在空中，听不清东西南北，分不出上下左右。
苏一捏紧拳头，一动不动，聆听着所有的变动。
渐渐，这些声音安静了下来，只剩一个嗡里嗡气却听不清字句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良久，喋喋不休的声音也远去了，屋子里又恢复往日的死寂。
咕哝。
苏一霎时反应过来，是气泡窜出水面的宣誓，是常人捕捉不到，她却听来仿若附在耳边的低语。她一个激灵转过身去，看到了嵌在木墙里的大型鱼缸。
关羽尘每次来都会换水吧。
想到这里，苏一才放下心来，带着莫名的情绪走过去，敲敲鱼缸。懒散的鱼儿们才甩甩纱裙似的尾巴，分散开去，花瓣般的红色鱼鳞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咕哝。
鱼儿的嘴巴一张一翕，几串细小的气泡快速上升；游动时水流滑过鱼鳞，像溪流冲刷岩石，这些微若尘埃的声响，苏一听得一清二楚。
咕哝，咕哝。
鱼儿们转动眼睛，摆动鱼鳍，调整姿态。它们似乎很好奇一步之外的陌生来客，打量了几番后，便有一条胆大的向前游动，让自己完全进入玻璃上奇怪的投影里。苏一忍着这一连串的动作带来的潺潺声响，凝视着它。
咕哝，咕哝。
孩子似的探究目光。
咕哝，咕哝。
圆圆的眼睛突然像两边弯曲，变成月牙般的奸笑。那一瞬间，它长大了嘴巴，长出了排排锋利的尖牙。那一瞬间，它眼睛射出锐利的冷光。那一瞬间，它消失了鱼鳞，增大了体积，改变了体型。那一瞬间，它如破蛹之蝶，撞破薄薄的玻璃，乘着激浪，扑向苏一。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沉睡的野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