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沉睡的野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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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一被喷涌而出的水流迅速淹没，整个身体被轻易的冲离了地面。她在水中惊慌地扑腾着，手脚无论如何划拉，都找不到依靠之物。
勉强睁眼，屋内的空间一下子扩成楼下大厅般的宽度，一切摆设依然各就各位，毫无苏一式的飘摇无定。关季莫在帘幕之中依旧沉睡，呼吸微弱又平稳。一帘之隔，却围罩着房里仅有的空气。
移换空间……
苏一本能地划水，却有无形之力将她向下拉扯，双脚踏空，感觉虚无，像行走在深夜的小巷里，某种生物若有若无地跟在身后，不由得越走越快，极度想摆脱掉一般。
夔龙，帮我。
苏一在心里拼命地求救。
冷静下来，游过去，快，小心身后。
苏一忍不住回头张望，却见血盆大口冲入眼帘，本是鱼缸里无害的观赏小鱼已翻天覆地的换了模样，几条凶狠的鲨鱼正气势汹涌的朝自己扑来。下一秒，苏一的半个身子便会破碎在它的齿牙间。
夔龙适时地用力，苏一的身体向下一沉，惊险地躲过了为首的鲸鲨的扑咬，它的鳍还擦过了苏一的额头，拂起了她的头发。苏一的面部神情便在那一刻凝结。
她不由自主地张口，想去喊叫，但那名字卡在喉咙里还没发声，便换来更糟糕的结果。这一连串的动作来得太过迅猛，躲避攻击时由惊吓导致了呛水，喉管和胃部被立即注入了水流，心跳急剧，感应强烈。想憋气已无可能，只能在深沉的水流中剧烈咳嗽，又导致更多的水进入体内。
苏一，振作起来，朝那床边游过去，听见没有。
夔龙的声音还在耳边回旋，身体却开始不听它的教导。
那群鲨鱼一个流畅的转身，又朝更低处的目标游来。
夔龙不知何故，控制不了寄主的四肢，也唤不醒她的意志，只能在每次鲨鱼快咬住她的间隙，像牵扯提线木偶一样推动她的身体，将她从森森白牙间拉出来。苏一如同无骨的水母，左右飘荡。
由于缺氧时间过长，苏一渐渐地停止了动作，但意识里还留有一丝清晰，只在平静地喝水，机械的重复着，身体也感觉不到膨胀，像只小鱼儿在江河里安静地张嘴。
那些吵闹的声响都一一消失，没有爪挠木板的声音，没有四处飘荡的悄声附议，没有风吹帘幕的动静，连夔龙在心里叨念着什么也听不到了，世界仿佛全都充满了流水，又似乎都缩进了这一方内的水里，安宁，平静。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入了苏一的耳里。
“来吧，苏一，让这水回位。”
这不是夔龙的话音。尽管因着水流让整句话的音律及音调都严重变形，但是能判定出引诱的人是男性。
苏一没有任何反应，只觉得浑身舒服极了，如同熟睡的婴孩。身体随着水流飘忽，落叶般慢慢下沉，非常舒缓。屋内的一切景象比之前更为清晰，线条又流畅柔美，连鲨鱼冲向她的画面都缓慢下来，不带丝毫的紧迫，十分宜人。
她的意识进而开始迷糊，眼前居然回放出梦中的火光森林，拿着火把的男孩终于回头，面部的一半留在浓重的阴影里，一半被不远处的熊熊火光勾勒出五官的轮廓。她此次终于看清，那个男孩，是年幼的暮西。他神情紧张，却眼神坚定。他微微低头，似乎透过虚渺的梦境看到了苏一，并对她不断地重复着四个字，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最后，他的身影被水流扭曲，归于模糊的境地。
苏一继续下沉，悠然地转了个身，接近了红木铺成的地面。
她看见门被大力地推开，有人冲了进来，举起双手，念着什么咒语。
她轻微的感叹了一声，啊，是关羽尘。
待对方的双手落下，屋里所有的水被分成了两道，像玻璃缸的残骸里退去。那速度太快，让苏一来不及跟随水位下降，身体悬空，接着便直愣愣地落下，摔倒在地。
关羽尘几步跑过去，搂抱起神志朦胧的苏一，拍着她的脸，唤着她的名字。
一阵强烈的呛吸感涌入咽喉，唤醒了苏一，促使她剧烈地咳嗽，胃里翻涨，喉管和鼻腔被撑得极其难受。嘴巴和鼻子相继呛出水来，一时间只能呕水与咳嗽，吐吐停停，狼狈不堪。
关羽尘一边上下搓着她的手臂，一边抹去她脸上的水珠，拇指再次不经意地拂过颤抖的嘴唇。见她脸色青紫，双眼充血，眼神却似小鹿般惊恐不定，不由得又将对方搂进怀里。
明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地上没有一点漫过大水的痕迹，帘幕依然干燥轻盈，但那份叠踏而来的胀痛还在，在体内清晰可辨，又疏引不出。苏一缩在关羽尘怀中瑟瑟发抖，手脚冰凉，浑身湿透。她紧咬下唇，拼命忍住想要痛哭的冲动，单纯的情绪慢慢复杂起来。
“杀了它们！杀了它们！”她终于失败地嘶声喊叫了出来，双眼紧闭，眉头愁锁。
关羽尘瞟瞟完好的鱼缸以及其中依然自在游弋的生物，声音柔和的安慰道：“我的灵术是守护，是禁锢，不是攻击。”他一下一下摸着对方湿漉漉的短发，平复着在此刻脆弱的孩子，“没事了，苏一，没事了。”
苏一听不进去，依旧被害怕侵略，死死抓着关羽尘的衬衣，手背因大水浸泡与过度用力而苍白不已。她将脸埋在对方的肩窝里，不甘地睁眼，死里逃生后的愤怒化为坚定的目光越过关羽尘的肩膀抵达嵌在木墙上的鱼缸，久久凝视，不肯挪动。鲨鱼还在里面转悠，体积小巧，如同玩具。渐渐的，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埋怨得带出杀气的目光里，双瞳在最后一刹流出亮色的血月之光。
鱼缸便在下一秒炸裂开来，水流涌出，情景重现，又比前次更为迅猛，水花流弹般呯砰四溅，落到地上碎成冰渣散开。关羽尘几乎是同时本能地立下结界，依着自己背部的脊线溢出灵流，形成透明的圆球，罩住抱在一起的两人。
冰系灵术？
关羽尘暗想，不过未成体系，几乎是靠蛮力完成的，或者说，是天赋。
鱼儿在空中划出不同的弧线，掉落在终点时又恢复了原态，依旧是毫无攻击性的观赏鱼类，有的在缸里就被炸得没了完整形态，有的被直立着的冰锥戳死，有的幸免遇难，在地上蹦跳了几下，最终因缺氧也不再动弹。
而大宅后的花园里，施威娜失去了优雅体态，单手捂着眼睛蜷身蹲地，白靖婷在身旁急切询问。施威娜的大半张脸被垂下的长发遮掩，不显神态，只见颤抖的手臂和指缝间溢出的细长血线。原本抱着的杂色黑猫已在石子路上僵硬，长尾挺直，全身被体内霎那穿出的冰锥戳成白色刺猬，那只金色的眸子已没有生命的迹象，另一只绿色眼瞳也不复存在，只留积淤着污血的眼窝，空洞而无声的叙说着斗法的结果。
“夫人，我叫医生来看看吧。”
“不用，不严重，大部分灵力都反噬到猫身上了。”施威娜起身，缓慢地放下了右手，长长的刘海顺势搭在那半边脸上，“想着找医生，还不如再去好好找只猫来。”
她抬头望向最高处的楼层，眼露阴鸷，“以后有得热闹了。”
关羽尘管不了宅子外的继母作何感慨，他一下下安抚着苏一，怀里的人终究平静不了。
“她真看得起我。”听声音就知道嘴唇颤抖不已。
关羽尘没有回答。
苏一推开对方，急切地掏出那瓶解药又塞给关羽尘。
“我根本就不想左右你的命，我现在只要你一句实话，你……”
关羽尘及时握住了对方的手，遏制了她脱口而出的冲动，扭头对门外应声而来的女仆说道：“去给她找件可以换的衣服。”
打发完后，关羽尘才回头正色问道：“想知道什么？”
苏一咽咽口水，鼻腔里还有呛水后的锈味，肺部涨水的难受与疼痛持续侵袭。
“你有没有在收集魅女妖的遗物？”
关羽尘放开苏一，起身俯视对方。
苏一半坐起身子，紧紧拉着关羽尘，眼露渴望与坚定。
关羽尘思索良久，最终开口，“有。”
苏一的内心暗暗松了口气。
对关羽尘最重要的书房……一定是积放魅女妖遗物的地方。
“你们关家历代修炼的是木灵术，对吧。这老房子又全是木料。不难猜出，当初，就是用灵术搭建起来的。”
“所以？”
“所以，我想这房子里，有槐木存在，才能聚魂。常理推断，鬼域对两类人有所顾虑，一是身怀纯净的光系灵术的人，比如1区的东家。另外一类，就是抑制鬼域的人，比如7区的关家。”
“所以？”
“所以，你的父亲会被鬼域的刺客刺杀成功，也不能说完全成功，可他已经半死不活了，是因为，他没有关家血统的保护。施威娜也是，她的儿子关辰也是。所以，关辰的床上会挂着那水晶珠帘，是为了不受鬼魂牵绕。难怪你发现夔龙后那么兴奋，你想让我去鬼域找回你父亲缺失的那块灵魂，这样，他就会醒过来。施威娜的代理族长的日子就到头了。”苏一凝视着一言不发的关羽尘，忽而意识到什么，“你……”
“干嘛那样看着我。”
“你在怀疑，今天的局面，是你父亲一手策划，自导自演？”
“施威娜是怎样跟鬼域有牵连的，你能想出来吗，苏一。”
“这毒药是你父亲的意思？”
关羽尘避而不答，径直朝窗边走去。
“你们是什么一家子人啊，丈夫算计妻子，妻子算计儿子，儿子算计继母，就差兄弟相残了。噢，等等，你有个弟弟。太好了，完美。”
“苏一，我跟施威娜再怎么不愉快，也不会牵扯到关辰身上，这是我跟她唯一的共识。”
苏一歪歪倒倒地爬起来，一步步靠近对方，“她算计你，你却避开她的软肋。”
“别用那种眼神瞧我，我不需要同情。”
“是，你不需要。”苏一缓慢地点头，“我在医院的时候，有人对我说，最快乐的人，不是那些名垂青史的人。那些人只注重通过他们的举动来与命运抗争，那将是永无止尽的战斗。现在，我能慢慢体会这句话了。那个病人是快乐幸福的，而你，太不幸。”
她垂着手，指尖触碰到了身后座椅的把手，质地光滑、温软，又冷凉。闭上眼，深深地吸气。她在这缓沉的吐纳中听见了花瓣飘落的声音，听见了花园里的石像低低的哼鸣，这就是所谓的7区的灵魂吧，是风情，是躁动，是算计。
她此刻的内心像个犯罪现场的构造，四壁鲜血淋漓，尸体横陈屋中，警察左右忙碌，拉出道道黄色警戒。她的身后似乎出现了两个影子，穿着警服的自己字句铿锵的说，去战斗；穿着血衣肢体残破的自己哀怨的说，别陷下去……
这一刻，苏一彻底理解了关羽尘。
她睁眼，盯着花园里的灿烂景色，原谅了自己。身后，那穿着血衣的身影也渐渐消失。
夔龙。
是。
你有名字吗？
上一任主人为我取名叫离恨。
离恨？蛮有诗情画意的。施威娜给她的儿子取名辰，寓意帝王之星，她相信文字的力量，寄予厚望。那么，从今以后，你就叫曌，意思是日月当空，双子同辉。
夔龙没有及时回应。
要帮关羽尘，就需要对抗他的父亲，要对抗关季莫，就需要从施威娜身上下手，我们，就先从文字上，对立起来吧。
是。从此以后，我名小曌。
苏一点头，顺势轻盈地坐下，双手搭在扶手上，望着窗外的气派景象。关羽尘也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两人一时寂静无声。良久，他轻声开口指引着，“苏一，有没有兴趣修炼纯正的水灵术？”
“我已经两次到鬼门关外，我不要再这么稀里糊涂的活着，我要揭开所有的谜题。水灵术就水灵术吧。”
一屋之外，有团白蒙蒙的雾气徘徊在门边，又溜出来的关辰躲在远处的拐角处向这边展望。他看清了雾气里的人影，却不知道，那就是苏一认识的厉秦川。
厉秦川回头，温和地笑着，将食指竖在嘴唇上。
关辰立马心虚地跑开。
那天晚上，关辰再没了往日的吵闹，十分乖巧的让保姆放下了黑色的水晶帘幕。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沉睡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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