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一梦成真》安南以南

13、竹眠

　　在医院听到胎心的时候，她高兴得快要疯掉，好不容易按捺住兴奋，想要等胎象平稳之后再把这大喜事告诉自己的丈夫。
　　但是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那晚正逢雨夜，丈夫又不在家。
　　她关窗的时候发现，原先栽樱桃树的位置似乎长出了几棵竹子。
　　正是雨水多的时候，她只是感叹了一句生命力真旺盛，就没再注意。

　　那晚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间她突然闻见植物的幽绿气息，随即，有冰凉的水滴答、滴答落在她脸上。
　　她以为是梦。
　　不料伸手一拂，却拂了满手水迹。

　　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竟见到一个人杵在床头，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她唤了丈夫的名字一声，却不见那人答应。
　　再定睛一看，那是一个脸色苍白，留长发、着宽袍广袖的男人。

　　她连尖叫都来不及，就见那男人的手臂、胸膛、头顶都生出密密麻麻的竹子，朝她缠了过来……
　　竹子冰凉、黏腻的气息紧紧包裹住她，氧气被从肺部一点点抽离。

　　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在她感觉自己就快要缺氧致死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哀伤、迟缓的声音：
　　“阿樱在哪里？”
　　……

　　从那天起，只要她陷入睡眠，就会梦见竹子，无处不在的竹子。
　　碧绿的竹子长满了她的家，她手臂上、大腿上、肚子上甚至生出了小小的竹笋。
　　那个一身浅绿宽袍的少年行走在竹子之中，眼神哀伤，不断重复着那一句： “阿樱在哪里？”

　　她疯狂找人把院子里的竹子砍掉，甚至泼硫酸、用火烧……
　　但是根本没用。
　　竹子砍掉之后会继续疯长，只需一夜，便可以侵占大半个院落。
　　而那个人，每晚都会出现在她的梦里，用哀伤而单调的语气，重复问她同一个问题。

　　女主人再次闻到了那股味道，属于那些枝叶幽绿、气息冰凉的竹子，但是夹杂在其中的，还有一点铁锈味。
　　她抬起头，那绿衣少年左臂滴着血，一双眼空洞地看向她。
　　这一次，她不再像往常反应激烈。

　　冰凉的枝叶温柔地抚摸上她肚子的那一刻，她问：“这是阿樱吗？”

　　楚笑炎在屋顶来回巡视的时候，黑色的铁栅栏悄悄开了。
　　一抹娇小的身影窜了进来，压低声音道：“大概十五分钟之后，你们再进来，千万不要提前，容易打草惊蛇。”
　　苏黎似乎抬头看了看，随即跟着保姆进了屋。

　　苏黎进到卧室的时候，女主人表情还算安宁。
　　她掩上门，盘腿坐下。
　　这竹妖出没的地方，是梦，她要进入女主人的梦境把它给揪出来。

　　楚笑炎就守在窗外，看着苏黎安静坐下，合上眼睛，神情一动——竟然是梦？
　　人是可以踏梦而入的，譬如庄周梦蝶，又譬如黄粱一梦，梦境世界与真实世界真假难辨，能入梦境，是谓大机缘。

　　难怪他没办法探查到这竹妖的本体，原来是有入梦的本事。
　　苏黎一张小脸微微低下，呼吸均匀，看样子也是入梦了。
　　楚笑炎神情微动，收起也牙剑，轻飘飘落了下来。

　　这边苏黎已经进到了女主人的梦境里。
　　出乎意料的是，跟想象中的腥风血雨、妖物横生不同，这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美好的。
　　入目是一片苍劲的绿，浅蓝色天空漂浮着白色的云朵，竹林在风拂过的时候如同海浪般起伏。

　　苏黎坐在竹梢上，也跟随着竹枝摇摆。
　　心旷神怡，惬意不已。
　　她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眯着眼听竹叶在耳边发出波涛起伏的声音。
　　乐声忽起。

　　苏黎循声望去，一身青衣的少年立在竹梢上，指尖按在一只白玉质地的笛子上，整个人随着竹枝轻盈起伏，似要趁风而去。
　　是他，那个竹妖。
　　这是竹妖的梦境。

　　两只白蝶被乐音吸引，翩跹而至，围绕着少年的袖间飞舞。
　　他睁开了眼，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一双眼弯成好看的弧度，看着白蝶落在他的笛子上。

　　苏黎站在离他不远处，心中惋惜。
　　她所看到的片断里，这少年是失了神智、疯疯癫癫的，这是在阿樱出事前吧。

　　乐音飘荡了不久，少年突然一顿，眼神看向远处。
　　梦境一荡，切换到了一个小院落里。
　　这次苏黎落到了小楼的屋顶——正是女主人家的房子。

　　一对年轻的夫妇蹲在院角处，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幼苗。
　　“这棵小樱桃长得好快呀，我记得昨天这片叶子还没有的。”女主人伸手轻轻摸了摸那片嫩绿的、柔软的新叶。
　　“别摸它，很多植物沾到人气就会死。”丈夫在旁边阻止她。

　　女主人哎呀了一声，“抱歉呀小樱桃。”
　　少年站在小樱桃旁边的一簇竹子上，眉眼温柔，他感觉到了这株小生命正在努力的吸收营养。
　　他把小樱桃旁边自己的根系收了收，为它让出更多的土地。

　　女主人给它浇了一点水，“小樱桃快点长大，希望明年就可以吃上你结的果子了。”
　　丈夫笑道：“没那么快，至少也要好几年吧。”
　　女主人有些失望，旋即又释然地笑笑，“反正总等得到。”

　　少年一挥手，为这株稚嫩的小生命送去一点点灵力，便打算离开。
　　“谢……谢……”
　　一道细小的、微弱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少年讶异地回过头，那株小小的、幼嫩的小樱桃在风中欢快地舒展着枝叶，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少年弯起眼睛一笑——
　　“你好啊，小樱桃。”

　　此后是漫长而温柔的岁月。
　　少年每天都会飞来给小樱桃施加灵力——它太过弱小，只能一点点吸收。
　　少年来的时候，是小樱桃最开心的时候，它会努力舒展枝叶，告诉他，它长高啦，它又多长出了一片叶子呢。

　　“你叫什么名字呀？”说到最后，小樱桃奶声奶气问。
　　“竹眠。”少年笑着告诉它。
　　“阿樱！我叫阿樱！”
　　“阿樱。”温柔的嗓音。

　　小樱桃好不容易长到半米高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场暴风雨。
　　那天少年恰好有事离开，女主人家也出门未归，小樱桃在狂风暴雨的肆虐之下被拦腰折断，差点死去。
　　少年自责不已，为了更好照顾它，从此之后便委身栖息在小樱桃旁边的竹子上。

　　“竹眠竹眠，为什么我不能再长得快一点，这样就可以变得更强大了！”
　　竹眠为它除去旁边的一根杂草，“万物生长，各有其律，阿樱不能心急。”
　　小樱桃抖动着枝叶，闷闷不乐，“哦……可是阿樱想要快点长大。”

　　竹眠摸了摸它的叶子，“阿樱已经长得很快啦。”
　　小樱桃又雀跃起来，“真的吗！阿樱长得很快吗？”
　　“阿樱很努力。”
　　小樱桃欢呼起来，叶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晕出光芒。

　　五年时光一晃而过，小樱桃长成了大樱桃，已经高过了旁边的那簇竹子。
　　阿樱第一次开花的时候，女主人开心了好久，她抓着自己的丈夫在树下照了很多照片。
　　只是，她的丈夫看起来不大情愿。

　　女主人还想拉着他照，丈夫却甩开她的手，径直回了屋。
　　女主人的表情有一瞬的伤心。
　　阿樱挑了它开得最好最大的一朵花，悄悄让它落到女主人肩膀——可惜女主人并没有注意到，她转身追着丈夫而去，那朵花，在她脚下被踩得稀烂。

　　阿樱委屈地卷了卷叶子，“竹眠，为什么他们看起来不开心？”
　　“等阿樱再大一点就明白了。”
　　“阿樱还不够大吗？我已经能开花啦，今年就可以结果子了！”

　　竹眠眉眼依旧温柔，“阿樱很棒，过几天我有事情要出一趟远门，等回来以后，阿樱就结果子了吧。”
　　“那阿樱在家等竹眠！”
　　“嗯。”
　　……

　　为了去采一枝能够在她化形时稳固精元的九转灵犀草，竹眠耗费了不少时间。
　　没能想到，远去的少年负伤归家，等待他的，却是一株枯死已久的樱桃树。
　　“阿樱！”
　　“阿樱——”

　　被抽去精元的阿樱拼尽全力留下一丝妖力，在感知竹眠到来的那一刻飘荡而出，带着哭腔对他说：
　　“竹眠，我好疼。”
　　竹眠看到，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是如何被一丝一缕抽去精元，又是如何声声泣血，叫着他的名字。

　　妖力散去，在本该结出第一批果实的那年，小樱桃无声无息，死在院角。
　　九转灵犀草掉到地上，被前来清理樱桃树的工人，踩得稀碎。

　　“阿樱……”
　　樱桃树旁的那簇竹子，在一夜之间彻底枯死。

　　有关阿樱的梦境渐渐散去。
　　一片茫茫白雾中，渐渐显露出两个人的身形，一跪一立。
　　女主人已经泪流满面，“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对不起……”

　　竹眠眼神空洞，慢慢弯下腰。
　　“对不起……阿樱在这里，你带走她吧，你带走她……”
　　竹眠依然没有表情，手渐渐接近她的肚子，嘴中讷讷道：“阿樱在这里。”

　　苏黎静静站在一旁，他们看不见她。
　　竹眠的手已经覆上了女主人的肚子，苏黎没有出声阻止，如果竹眠真的要取出阿樱……她竟不知是对是错。
　　女主人痛苦地闭上了眼，身子微微颤抖。

　　竹眠的表情有了变化，他歪着头，轻声唤道：“阿樱？”
　　怎料就在这时——梦境突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一道白光直直朝着竹眠刺过去！
　　苏黎脸色大变，飞身往前一挡！

　　白光正正从苏黎胸口处穿过，消失了。
　　身后伶仃作响，竹眠闷哼一声，一片黑色的水晶状物体从他身上掉落了下来。
　　苏黎伸手一抓，猝不及防掉出了梦境。

　　众人瘫坐了一地。
　　楚笑炎一袭白衣，眉目清冷，也牙剑正正指在竹眠的喉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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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楚笑炎：我捅了我媳妇，我死了。
为小樱桃猛虎落泪。
竹眠也会有人设图，在画了，渣渣水平，不要期待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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