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光》无海无沙

5、重逢

　　山崎战战兢兢地瞄着手冢：“手冢学长，我猜你可能比较想看网球社的部分，所以——”说不下去了，手冢的严寒没几个人能够抵挡。
　　手冢点头：“今天真的麻烦你了。你是个很称职的引导员。”
　　得到偶像的表扬，山崎兴奋得脸通红，忽然想起什么：“手冢学长，请您慢慢看，我离开一会，马上回来。”跑远了还一直大喊：“请您一定要等我回来啊——”
　　手冢开始看青春学园中学部男子网球社的介绍，奖杯、历届的部长、正选球员、大合照，等等。

　　越前南次郎，照片上是坚强不屈所向披靡的武士，挥拍间寒光凛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一个色迷迷的中年怪老头形象。
　　旁边的美女是龙崎教练。他总觉得应该是个凶巴巴的老太婆。
　　“……小堇擅长急救是吧。”
　　“不二，这名字不是你叫的。”
　　总以调侃权威为乐的不二。

　　大和祐大部长，什么时候都架着一副诡异的小圆墨镜。
　　金红的夕阳下，大和部长肩上披着的长袖蓝白青学网球社正选运动服迎风轻飘：“请成为青学的支柱吧，手冢君！”
　　“……不好意思，打偏了——”
　　“好厉害的控球力啊不二，即使是碰巧的也太厉害了吧。”
　　“噢啦噢啦，真是有意思的同伴呢是不是啊手冢——”
　　喜欢隐藏实力的不二。

　　再然后，是自己的照片。
　　同样的石青色头发，同样的凤眼薄唇，同样的椭圆形树脂无框眼镜，同样的严肃专注的神情。
　　不容错认。
　　“……手冢能成为青学网球部的部长真是太好了……”
　　全心信任他的不二。

　　得到全国大赛冠军的正选九人组。
　　鸡蛋头红毛猫头巾蛇肌肉男拽小孩……自己身边，站了个蜜色头发眉眼弯弯笑如春风的美人。
　　他就是不二，手冢肯定。
　　只有他，独一不二。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山崎上气不接下气，背着一个大包跑来，不等气息喘定，就急急在包里掏出一本装饰精美的纪念相册，双手捧上：“手、手冢学长，请您帮我签名，可、可以吗？”
　　手冢接过相册，山崎已打开相关的页面，他在自己相片的底下签上名字，再细细翻看。
　　九人组的照片看过了，忽略。
　　独照……果然，在这里：不二周助。
　　旁边是简单的介绍，身高体重招式喜好……
　　芥末和……仙人掌？
　　山崎看着他最尊敬的手冢学长捧着他的相册看得入了迷，盯着不二学长的照片眼神柔和仿佛恨不得也跳进去化身为他的收藏好与不二学长相亲相爱，欲哭无泪。
　　校门快关了耶。
　　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小心翼翼：“那个，手冢学长，相册——”
　　手冢猛然惊醒，亏了一张冰山脸，即使是尴尬也看不出来：“我可以用手机翻拍几张吗？”
　　山崎松了一口气，从背包里翻出另一本一模一样的相册：“我做了好多本，相片都是学姐学长们提供的，准备校庆时网球社摆摊用。手冢学长喜欢的话就随便拿好了。”
　　“多少钱？”
　　“什么？”
　　“相册。你本来打算卖多少钱一本？”
　　山崎小小声：“一千……”
　　手冢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千元钞，山崎忙推拒：“真的不用了手冢学长，有手冢学长的签名就够了。”
　　手冢微皱了眉：“你的心思不能白费，收下吧。”
　　眼一瞪，山崎不敢反抗，乖乖鞠躬收下。

　　从学校出来，手冢毫无目的地漫步在街头，心绪杂乱。
　　不二的面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陆陆续续想起了更多的片断，短短的对话，凝固的场景，很普通平凡的日常生活，却都有不二的如花笑靥。
　　突然有人一把抓住他的左手：“还是红灯！”他抬头，才发现自己站在斑马线的一端，险些没看信号灯便冲出了马路。
　　向救了自己的大叔道了谢，手冢跟着人群过了马路。头顶是一片大大小小的广告招牌，其中有不起眼的“田中侦探社”。
　　要不，去试试？
　　在长得没有任何特色的侦探面前摊开不二的照片：“我想知道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田中侦探眯着眼看了又看，一边咕哝：“好眼熟，在哪里见过呢？”一边在乱糟糟的抽屉里翻查。
　　手冢对他没有任何条理的资料存放方式丧失了信心，合上相册：“我先告辞了。”
　　刚要转身，田中侦探大喊一声：“找到了！”
　　手冢疑惑地看着他。
　　田中侦探翻着手中已经不成样子的资料：“不二周助，嗯——”忽然抬起头正色道：“抱歉了客人，这位不二先生的一切都是禁止调查的。”
　　手冢眉头皱了起来，迸出两个字：“原因。”
　　田中侦探顿时被冻得哆哆嗦嗦：“是、是手冢集团下的指令，我、我们小本生意，怎、怎敢得罪这种大财团。您可以试试大、大点的侦探社——”
　　手冢抿紧了唇，转身就走。

　　随便找了个街心公园坐下，手冢开始整理被打击得如一团乱麻的思绪：
　　他的国中是在东京读的，从家里没有他任何求学时期的照片看来，他很可能以前都一直住在东京，出了车祸之后才搬的家。
　　他有很重要的朋友，不止是在学校里，更渗透到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的网球曾经打得很好。
　　……
　　母亲说了太多的谎话。为什么？
　　过去记忆的关键，是这个叫“不二”的男子吗？
　　母亲说他受的伤害太深，所以大脑选择遗忘。
　　他到底，要不要继续寻找答案？
　　……
　　身后传来迟疑的男声：“手冢？”
　　转过头，来人身材高大，短短的头发竖起仿如刺猬，黑色方框眼镜反射着诡异的白光：“井上先生打电话给我说看到你，我还以为是他认错。”
　　手冢记得在相册里看过他，青学正选九人组之一：“乾——贞治君。”
　　乾抬了抬眼镜：“根据你现在的反应，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的几率是85.62%。”
　　“呃——”失忆后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手冢不知道能说什么。
　　乾看看他，叹气：“吃了饭没？”
　　手冢这才觉得饥肠辘辘。乾举高手中的购物袋：“我和海堂住的地方就在附近，不嫌弃的话就一起吃吧？”
　　“打扰了。”思考片刻，手冢决定答应。

　　头上裹着绿色大花头巾的海堂薰出来开门，吓得僵住：“手、手冢部长！”
　　乾拍拍他的头：“薰，把材料拿到厨房，加订一份寿司。我去沏茶。”
　　“嘶——”海堂打了个冷颤。
　　手冢盯着眼前冒着泡泡颜色诡异的不明饮品，危险的感觉在心底盘旋：“谢谢，我不渴。”还是小心为上。
　　乾一副很遗憾的样子：“果然，手冢的数据还是无法收集完整啊。”
　　海堂在厨房偷偷抹着冷汗，幸好部长没喝，否则他和乾学长大概要享受跑圈的漫漫长夜了。
　　三人快速解决了晚餐，手冢正想就自己的疑问征询乾。门铃突然被摁得震天响，同时传来砸门的声音：“乾，蝮蛇，快开门！”
　　门一开，冲进来一群形形色色的人，将手冢团团围住，像是在观赏动物园里的珍稀动物。
　　“大石、大石，真的是手冢耶，会动的——”活泼得令人头痛的菊丸猫咪上蹿下跳。
　　“英二你不要这样捏手冢很不礼貌的对不起手冢你回来真是太好了我们都很担心你你还没想起来吗天啊我们要怎么办……”以下省略若干字的是唠叨依然的大石秀一郎保姆。
　　“Burning！手冢你赶快想起来吧！”没有握任何东西却奇迹般燃烧起来的是现任的寿司店老板河村隆。
　　“部长这样是不行的呢，不行的哦。”一边往嘴里塞着汉堡的大胃王桃城武。
　　“切！部长还MADAMADADANE！”长高了的拽小孩越前龙马。
　　场面喧闹而温暖，令人感动，可是——
　　少了一个人。
　　少了一分安心的感觉。
　　“不二呢？”手冢脱口而出。
　　动作凝固，连海堂和桃城准备互揪衣领的手也定在了空中。
　　猫咪眼红红地：“大石，我们去把不二找回来好不好——”哀怨地瞪着手冢，“反正他也想不起来，哼！”
　　大石手忙脚乱地把宠物猫藏到身后以躲避手冢的冷冻视线：“那、那个，手冢，我们和不二有约定的，只要你还没想起来，我们就什么都不能告诉你。”
　　猫咪缩在饲主背后小小声：“不二生气是很可怕的啦。”
　　停顿三秒，拽小孩才“切”了一声：“不二学长还MADAMADADANE。”语气明显不稳。
　　海堂“嘶”地一声：“有本事在不二学长面前说。”
　　桃城跳出来：“死蝮蛇你什么意思！”
　　眼看新一轮大战就要开打，忽听一声断喝：“你们两个，给我出去跑二十圈！”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两人已经自动自觉出去做圆周运动了。乾奋笔直书：“果然习惯的力量是巨大的。好数据好数据。”
　　剩下的四人面面相觑，大笑起来。
　　猫咪擦着眼泪，笑得弯下腰：“手冢还是手冢啊。”
　　今天已经有太多行动先于理智的事件了，手冢选择忽略。
　　把得到的片断前前后后串联起来思考，手冢有了决定。
　　直觉上，面前的这些人，是可以信赖的。
　　“不二有没有说不能帮我的忙？”
　　猫咪呆呆地摇头。乾轻咳一声：“约定中没有这一项。”不愧是手冢，这么快就想到了。
　　“那么，”手冢极诚恳地低头：“我有一件事要拜托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