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光》无海无沙

4、初醒

　　“手冢，你要不要和大家一起去银座？可以买东西回去当礼物哦，我们等下还要去浅草、新宿、东京塔——”同行唯一的女性，秘书千叶小姐快速翻阅着导游手册，“难得到东京来，不到处逛逛怎么行呢？一起去吧！”千叶小姐期待的双眼扑闪扑闪地发亮。
　　“……呐，手冢，一起来吧，到你了哦。”白皙修长的手握着扑克牌，一晃一晃。
　　扶住头，又是幻听？
　　长野经理过来：“手冢在飞机上不适应吧，还是休息一下的好，我可不想去中国一趟，部门损失一个人才，哈哈哈。”旁边的同事也跟着笑。
　　手冢有些尴尬：“是。”
　　同事们的闲谈声远去，千叶小姐好奇的声音高而清晰：“长野经理，听说公司以前的总部是在东京的吧？为什么会搬到那么远的地方呢……”

　　回到房间先打电话回家：
　　“母亲，是我。”
　　“……”
　　“新干线检修暂时停运，长野经理拜托开车来东京公干的同事把合约带回公司，刚刚公司方面发来邮件，说已经收到了。大家趁还有假期，想在东京玩两天。”
　　“……”
　　“我有点累，在酒店休息。”
　　“……”
　　“是。请爷爷不用担心。”
　　收线。
　　手冢正想着要不要向酒店借几本杂志打发时间，门铃响了。
　　进来的是酒店的总监，九十度的鞠躬：“手冢先生，真的很抱歉，楼下的客人投诉说上面的洗手间漏水，请问我们能不能进来检查一下？”
　　手冢点头，侧身让进总监和两个工人。
　　一会总监出来：“手冢先生，我们的工程可能会造成比较大的噪音，您看是为您换一间房呢？还是——”
　　手冢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背到家了，面无表情地拿起钱包和手机放进外套口袋：“不用了，我出去走走。”后面酒店总监还在不住地鞠躬：“您的行李我们一定会照看好的，请您放心。”

　　要去哪里呢？
　　算了，虽然不习惯，还是逛逛吧。
　　东京到处是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走在繁忙的街头，手冢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有种熟悉感。
　　一辆公交车在身旁停下，手冢看了看车牌，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身体已经自动地走了上去。
　　被这个事实吓到的手冢在车上发呆。
　　怎么可能，母亲说自己从来没到过东京，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等等，家族公司以前的总部，的确是设在东京的。
　　难道——

　　“先生、先生，终点站到了！”司机的呼唤把他惊醒。
　　谢了好心的司机先生，手冢下了车。
　　这又是什么地方？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了。
　　马路两旁是两排高大的樱花树，光秃秃的枝干指向天空。春天一定是繁花满枝，樱雨片片的吧。
　　经过穿着制服的一男一女两个国中生身边，听到那个男生正向女生表白：“……我喜欢你……”既害怕，又期待。
　　猛地停住脚：“……我喜欢你。”自己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告白，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不敢听到答案却用尽全身的气力留在原地，希冀一个回应？
　　对方是谁？
　　手冢发觉自己站在一间学校的门前，黑色大理石的门牌鎏金大字：私立青春学园中学部。
　　及时制止了自动进去的双脚，手冢为难地留在门口。
　　忽然一个穿着制服的男生跑了过来，矮矮的个子，看来只是一年级的新生：“您是来参观的吧？虽说开放日的时间快结束了，可是稍为延长一点也是没关系的，您不介意的话就由我来作介绍，可以吗？”
　　手冢很快反应过来：“啊，麻烦你了。”
　　跟在自称山崎的男生后面一处一处地参观。
　　教室。大大的窗户，很适合上课的时候观赏校园的景色，哪怕只是一只迷路的喜马拉雅猫。
　　天台。私密安静，适合睡午觉也适合谈心。
　　图书馆。放学小憩最是悠闲。
　　……
　　等等，他是这样不用功的学生吗？
　　不可思议。
　　喊住滔滔不绝的山崎：“请问校史陈列馆在哪里？”
　　他差不多可以肯定，这所学校与他有莫大的关联，换句话说，他应该在这里读过书。
　　母亲会说谎吗？为什么？
　　要证明事实，要得到答案，必须先找到自己留在这里的痕迹。如果自己真的如母亲所言是从小到大的优等生，他应该不难在校史陈列馆看到手冢国光的名字。
　　再下一步，是档案室的学籍管理处。手冢顷刻间已经计划周详。
　　击球的声音传来。
　　网球场。
　　五雷轰顶。
　　对他的震惊毫无察觉，山崎自豪又骄傲地介绍：“……我们青学的男子网球社是在全国都很有名气的，曾经拿了好几次全国大赛的冠军；有些学长后来还成了职业的网球选手。”转头看见手冢专注地盯着网球场看：“您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要不要去试一下呢？今天网球社也是开放的哦。”
　　手冢机械地应道：“啊。”
　　山崎为他借了球拍，手冢看看自己一身的休闲服和脚上的球鞋，应该没有问题。山崎朝他抱歉地笑：“武居学长和您对打，放心吧，他是三年级生，指导初学者很有经验的。”
　　手冢点点头，忍不住问：“你也是网球社的？”
　　山崎有丝腼腆：“我是网球社的经理，一年级。”
　　草绿的地板白色的压线，手冢很中意这样的干净清爽，站在上面整个人愉悦非常，身体每个细胞都轻飘飘的，跃跃欲试。
　　简单的几个球已经引起了对手的注意，落点刁钻起来，也暗暗用上了技巧。
　　上旋球。手冢盯紧来球，拉开架势。
　　球拍划过凌厉的弧线，球漂亮地飞回，落地，没有一点弹起。
　　对面有人大叫：“‘燕回闪’！”
　　手冢垂下头，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所措。
　　这种华丽而潇洒的招式，不是他的风格。
　　“学长！”山崎跳下裁判椅飞奔过来，整张脸亮晶晶的，“您就是手冢学长吧，我从大门见到您就觉得很像，难怪您会用不二学长的招式！”
　　不二。
　　仅仅是两个单纯的发音，他的心脏就不住狂跳。
　　果然今天是注定受打击的日子吗？
　　那就不要大意地来吧！
　　抓住兴奋得手舞足蹈的山崎的肩膀，太过迫切使得他的语气如千年寒冰：“带我去校史陈列馆。”
　　全场寂静。
　　山崎连笑容也冻得僵硬：“请、请跟我来。”同手同脚地在前面带路。
　　手冢环视场内刚刚对他抱以无限崇拜的众人略略点头，走出球场。极力忽视后面的窃窃私语：“手冢部长好有威严啊！”
　　“冰山手冢果然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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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头顶隐隐有黑线。
　　冰山。
　　亏他们想得出来。
　　“……呐，手冢，冰山这个称号真的很适合你呢。所以，拜托人家在叫你的时候应一声吧……”
　　“……不二……”是自己的声音，无奈又宠溺。
　　这样的对话也是确实发生过的吧？
　　手冢从来没这么痛恨过自己的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