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色鞋》戏遥四十九

2、第二章

　　叶宣锦是叶家大宅的魔星。

　　叶宣锦叶二少爷喜怒无常，只好寻花问柳。叶老夫人将他惯得没型，妇道人家久居深闺只道自己儿子没杀人放火便是好，只将这寻花问柳看做男人家的常事。叶家大爷叶宣荩暗怪自家老母没见识，却又不得明说，见弟弟那德行恨他不成气候，兼且平素自诩长兄如父，对叶宣锦管教甚严，动辄家法伺候，故而说叶宣锦畏惧大哥倒不如说他是怕那家法藤条。

　　叶宣锦刚跨进大宅便觉着不甚对劲，那丫鬟仆妇听差小厮见了他眼神都甚为躲闪。叶宣锦过了游廊，绕下假山没回自己住的会芳居却直奔叶老夫人的佛堂去请安。他心里小九九早打了个啪啪响，指望借老娘亲躲过这一劫，若让大哥得知他这一年如何戏遍万花风流快活，他叶宣锦只怕不死也要退层皮！

　　刚进佛堂，还没见着叶老夫人却见佛堂中走出一人，那叶宣锦不看则好，一看这人面貌登时呆在当场，正是那：

　　分开八片顶阳骨，浇下一桶冷冰来。

　　你道这人是谁？正是那叶宣荩的贴身小厮张帷！当初叶宣锦见张帷长得也颇入眼便想从叶宣荩处讨来伺候，叶宣荩为这这事险些将他的腿打断！此后这叶宣锦凡见了张帷都躲了走，这时刻见着这人，难不成······难不成是大哥？！

　　那人也抬了头，见他站在远处两股战战，竟咧开嘴露出一行白森森的牙齿，开口呼道：“二爷，您回来了。”这声音不大不小，清脆悦耳，可叶宣锦听在耳朵里倒好像是阎罗王遣牛头马面发的一道催命符咒！登时脑中成了一堆糨糊，竟反身向门边冲去！忽忽听见耳边一声暴喝：“你这小业畜还要朝哪走！”叶宣锦堪堪回头看那站在佛堂中之人正是叶宣荩！

　　叶宣荩一步跨出佛堂，侧旁早有伶俐小厮搬上太师椅，张帷侍立其后。叶宣锦哆哆嗦嗦看向那佛堂前端坐之人，落在他眼中那就是：

　　修目俊眉，明明是天上少找，地上无双，兹管教月中嫦娥 也动春情；看我眼中却是那飞天夜叉降凡尘，端的是目似鬼灯鼻如牛，好端端吓掉人三魂并六魄！ 明里是落音如琴筝，入耳却惊似九天霹雳雷，阎王追魂诏。叫你吃了虎心豹胆走夜路，终是湿鞋遇鬼头。

　　叶宣锦颤颤开口唤道：“哥哥——”

　　叶宣荩不听便罢，一听更是怒火烧心又暴喝：“业畜，你倒有脸回来唤我！跪下！”话音未落，

　　叶宣锦已“扑通”软倒在地，抬头时叶宣荩已走至近前，手上正握着那支家法藤鞭，却听

　　叶宣荩声音已似风平浪静，听来入谷清泉，只听他轻声道：“你自己说罢，我走时和你讲不

　　安心留在内院读书，与那些破落户胡混是该怎么罚？”

　　叶宣锦抖得和个筛米簸箕般，话说得和让雹子打了似的：“五······五十······藤

　　鞭······鞭。”

　　“好！知道就好！”应声就是一鞭。叶宣锦向来是细皮嫩肉养在富贵温柔乡里的人物，久不受这刑罚，一鞭下去已是觉着地动山摇，登时伏地不起。众看官，你道再怎么养尊处优一鞭而已怎生会打到地上爬将不起？殊不知那叶宣荩自幼修习内家功夫，此刻恨着弟弟不学无术，一鞭鞭都灌着内劲，就是个七尺大汉也招架不得，况是这文文弱弱的叶二少！

　　叶宣荩见叶宣锦倒了，更是火冒三丈，飞起一脚喝道：“跪直！”可怜那叶宣锦斗鸡走狗赏花弄月的皮囊被这么摔在地上还要自个再爬起来领罚，正是那：

　　他日温柔乡中坐，莫忘今朝过鬼门。

　　叶宣锦被踢了个翻倒，见叶宣荩提了藤鞭还要打，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连滚带爬地扑上去抱了叶宣荩的腿哭叫道：“哥哥——别打了······锦生知错了······哥哥不在时，锦生都在南山书院上读孔孟之道······只今天和几个同窗去游湖，咏，咏春······”

　　“你这小畜生住嘴！”只听叶宣荩一声暴喝，“死到临头还满嘴胡言！还留着你给祖宗抹黑，你，你······”眼见这藤鞭又要应声而下，叶大爷忽听耳旁传来女子哭声：“住手，阿大，你且放过锦生罢！”

　　原来众小厮见叶宣荩动了真怒，唯恐他重手将叶宣锦打死，早有心腹将事报与叶周氏。叶周氏素日里最疼这小儿子，今日大儿子突然回来，对她说要严加管教弟弟叫她切莫插手。叶周氏心中甚觉不妥，无奈丈夫已死，家中大儿子权威，况近日小儿子胡闹她也有心给个教训，不料竟成这般！

　　叶宣荩听声只得罢了手，将藤鞭递给就手边的小厮，上前搀叶周氏道：“娘。”叶周氏愤然甩开他上前的手，也不搭理他，自家拄了拐颤巍巍向前欲扶叶宣锦起来，口中叨念着心肝肉儿的不住。叶宣荩眉头皱起，看向被藤鞭打至半昏的叶宣锦，又抬头在小厮中看了一圈，此时早有伶俐人轻手轻脚扶了叶宣锦起身，又有几个老练丫头搀住叶周氏，众小厮仆役识趣散开叫郎中的叫郎中，收拾厢房的收拾厢房，转眼又剩了叶氏母子连带几个贴身的心腹丫头仆役。

　　叶宣荩先开口：“娘。”

　　叶周氏此刻老泪纵横，也顾不得什么端淑德言只哀哀地嚎哭。叶宣荩见娘亲如此恐她哭伤了身，却又不知如何哄慰，从旁急了个团团转。半晌，叶周氏方止了啼哭冲他道：“阿大，我知你是为了锦生好······可锦生就是这么个料子了，娘不指望他富贵显达只望他常伴膝前，你，你打死了他叫娘如何吆？！”

　　叶宣荩登时被叶周氏一番话堵了嘴，最后也只闷声说道：“近日不太平，我恨他招摇，娘亲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再打他，只将他禁足家中罢了。”叶周氏听他一番话，略略宽了心，也点头道：“为娘知你是为难，可他也是你嫡亲弟弟。叶家有你和你叔伯光耀门楣也就够了，娘也懂树大招风的道理，待娘仔细替你弟弟择门亲事，等他有了家口心大抵就能定了。”叶宣荩闷头应声，忽听叶周氏询问自家妻子董氏的信儿。思及贤妻，叶宣荩心思略转，将妻子董氏已有身孕的事告知老母。叶周氏惦记媳妇，与叶宣荩商量待他再回逐原和他一同前往好伺候叶家长孙出世。母子二人说着，便将叶宣锦的事先放在了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