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色鞋》戏遥四十九

1、第一章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潘用家的宝贝闺女潘寿儿推开闺阁的窗子，准备往下倒洗脸水。

　　就在潘寿儿呵欠连天，睡眼惺忪，手中铜盆中的水就要应声而下之际，潘用婆子自楼下的窗口吆喝了一声女儿。那潘寿儿低头，没带见到自家老母却见那街对面的三月垂柳下站了个翩翩少年！寿儿的小心肝呀，就那么“咯噔”一下子！险些跳将出来。这少年公子真是风流俊俏到了极点，比着那些戏文上讲的还要动人上几分！待回过神，潘寿儿才惊觉手上还端着个蠢到极点的铜盆子，脸“嗖——”得一声就红得宛若滴血，又舍那少年公子不下，还暗暗从楼上拿眼瞟着街对面。

　　却见那公子竟也语笑盈盈地望着她，潘寿儿忙急急低了头，只露了一头乌黑未及梳起的长发连同半截细白的脖子。待再抬头时，那公子正在卷从怀中掏出的一条大红的汗巾，卷好了竟走至闺阁之下作势要掷上来！寿儿慌慌将铜盆置在地上，又起身去接那巾子。将巾子接在手头才又细细打量，乃是块上好的苏绣绸子，心中一阵甜，低头见那少年公子仍在楼下徘徊不时拿眼对她示意似的眨弄。寿儿不知他意欲为何一时竟呆愣了，忽听见潘用婆子边上楼边呼“寿儿”之声，心下惶急，生怕老母发现这少年公子。眼见人声愈近，寿儿情急之下拖下脚上穿的一只合色鞋儿就往楼下掷在了那公子身侧示意他快快离去，不想那公子见那鞋儿竟是眉开眼笑，弯身捡了像个宝似的踹入怀中，摇着扇子冲寿儿笑了一笑潇洒离去。寿儿这才想那少年公子竟是向她索求信物交换的，自己又先有几分痴了。这时潘用婆子推门而入，见女儿倚在窗口上看街，不免又骂了几句，问起合色鞋的事，只被寿儿几句话搪塞了过去不提。

　　却说寿儿与这少年公子互相看对了眼，可这少年公子又是哪个？原来这少年名唤叶宣锦，家里是杭州城里的名门，祖上经商积下万金财富，宗族里又出了个叶庭之是和靖四年的状元，到了现下的和靖三十二年已做成了叶尚书，他嫡亲的哥哥叶宣荩刚刚二十有五却已在朝庭上担着个从五品的官职眼见官运亨通仕途发达，故而杭州府上下无人敢惹。但那叶宣锦却是个不成气候的，仗着家中广有金银是风月场中的惯客。所谓“鸨爱钞，姐爱俏”，叶宣锦在风月场中混得可谓如鱼得水风头正劲。这日正是那一般浮浪子弟邀娇仙院的两个名妓娇娇倩倩去游西湖的，可巧见了潘寿儿。叶宣锦见那寿儿面目娇媚异常，身段含情风流身子已是半边酥麻，恨不能一把揽过了亲个够，却苦于她为闺阁女儿，于是便和她互掷了信物，只待时机成熟便伺机勾搭。那寿儿也颇上路，以绣鞋为凭愿与他成好事，叶宣锦心下欢喜便欲奔西湖而去。

　　忽听后面有人唤小少爷，回头见是小厮清琴。清琴生得也是极为标致貌美，早年亦曾同叶宣锦□□取乐过来，后来年纪渐长，便成了叶宣锦的心腹。叶宣锦见清琴气喘如牛，话也说不稳当，不由好笑，当下合了扇敲在他头上道：“你这小厮是着急着追魂还是赶魄？如此毛躁，成不得事体。”清琴忙赔笑道：“三魂六魄都是爷的，赶爷可不就是赶魂嘛！”叶宣锦听得心下颇为受用，面上依然笑道：“好你个小马屁精！有甚事快与爷说来！”清琴吞吞吐吐地开口道：“大少爷······大少爷明个回家来······”话音还未落，叶宣锦已一扇子柄狠敲上去，急吼：“如此大事怎地耽误道现在！？”清琴被那扇子敲得眼泪汪汪，早知自家主子是出了名得喜怒无常，今个这趟差事是明摆了要讨打，可恨那大管事偏偏整治他！间隙又被叶宣锦敲了几扇子，只得委委屈屈地解释道：“大······大少爷今儿才来了信儿，怪不得奴才呀······”叶宣锦哪还顾得上他说，只心烦意乱地直挥扇子，回头一眼看见清琴还在原地摸头摇晃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抬脚就踹在清琴屁股上，清琴正无防备堪堪被踹了个狗啃屎，待着他哎呦哎呦得站起来叶宣锦已跨出几步远，清琴顾不得照拂衣衫，忙忙跟上道：“爷不上西湖去了？”叶宣锦听罢更是恨恨，冲清琴叫道：“狗奴才！就是想大爷将我剥皮剜骨！”又冲出几步，忽的就记起寿儿来，才又回头吩咐清琴记下寿儿的门头。清琴晓得主子素行，只唯唯应了，单指望大少爷回来便可制住这个魔星。此番闹腾，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叶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