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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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进入会试的通知送到荣国公家的私宅时，乔语笙正在李氏的房间里，和乔文婉一起陪母亲用饭。
乔语笙谢过并打赏了宫中来传话的嬷嬷，待人走后，乔文婉微笑道：“我听孟四小姐说，姐姐殿选那日可出了大风头呢？”
语调颇有些玩味。
乔语笙没想起来孟四小姐是那一位，大约是跟她一同参加殿选的吧。
倒是李氏问道：“哦？都发生什么事情了？”
乔文婉便把当日之景复述了一遍，特别描述了黄二小姐被乔语笙噎到不行的神态，搞得好像她自己就在现场似的。
乔语笙气得想摔筷子。
她总算听明白了，那个黄二小姐就是昨日的圆脸姑娘。黄二回家后气不过，把她的“恶行”在自己的闺蜜圈里一顿传播，这就传到孟四那里。孟四和乔文婉关系好，又有模有样地学给了乔文婉听。
“不愧是姐姐，”乔文婉最终评价道，“根本不知道友善两个字怎么写。”
乔语笙：“……”
她把筷子一搁，深吸一口气，开始发作。
“友善有用吗？那个黄家小姐蠢成这样，也不会入选啊。如果我给她脸，她还会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正确，然后跑偏，最终呈上一个蠢到无可救药的方案，那我们这一组就真的黄了。都跟她姓吧。”
未料李氏这次居然没有数落乔语笙——虽然吧也并没有夸奖——她只是压了一口花茶，矜持地拿帕子擦了擦嘴，这才道：“下次别那么冲，人前还是要给蠢人一些面子，否则后患无穷。”
见母亲表了态，乔文婉又立刻改了口风：“是呀，就算对方再蠢，也该给点儿面子的。”
乔语笙一口气梗在胸口。
她这个妹妹真是……横着也能说，竖着也能说！
*** ***
乔语笙有的时候觉得，她还真是李氏亲生的。
比如说，对于瞧不上蠢货这一点，她和李氏一脉相承。只不过李氏怼人要比她优雅得多，但论总体上的刻薄程度，则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乔语笙是四岁那年被山贼掳走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她并未受到什么折磨，这窝山贼就被拿下了。带队的是西南军左卫长史贺辰月，武状元出身，是当朝皇后的青梅竹马。
那伙山贼不仅沿途劫财，还拐卖小孩。解救出来的孩子们后来都陆续找到了父母，只有她，因年纪最小，几乎被吓傻了，既说不出自己家住何方，又没有人来认领。
只知道自己姓乔，叫阿笙。脖子上的玉牌子上，也有个“笙”字。
贺辰月没忍心把当年只有四岁的她送进堂子里，最终收了她当徒弟。又给她名字中间添了一个字，唤作乔语笙。
往后的九年里，她都是在师父身边度过的。
乔语笙是那种正经叩拜过师父、给祖师爷敬过香的弟子。贺辰月在入仕之前，师从岭南重月谷，乃江湖中人，是以乔语笙也属于重月谷的弟子，重月谷谷主是她师祖。
她师祖的轻功之飘逸，冠绝武林。师父也承袭了师祖的一身好武艺，常常一袭白衣，身姿轻盈若游龙。
后来她师父一路高升，如今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就已经是正二品都督了。
另，又因为当朝皇后是她师父的青梅竹马，她自小就喊皇后娘娘为“皇后姑姑”。
所以从某个层面来说，她虽然幼时被掳走，却也是个幸运儿。
谁知，皇后不是她姑姑……而是她亲舅妈。
十三岁那年，荣国公府找上了门。
她原本如何也不肯相信，但当真正看见了和自己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的哥哥时，她想不相信都不行了。
没办法，一眼看上去就是荣国公世子的亲妹妹啊！
本是簪缨世家女，奈何命运弄人，流落江湖，却又和朝堂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等再回首时，惊觉自己竟是荣国公与长公主的嫡女，上面有个哥哥，大自己一岁，是荣国公世子；下面有个妹妹，小自己两岁。
兄弟姊妹皆从“文”字，兄长叫乔文彦，妹妹叫乔文婉。
她原名乔文笙。
国公府把她接回后，第一件事便是要将她的名字改回来。她直说了不愿意，却似乎没人在意她的想法。
母亲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雍容华贵，一手养出来的妹妹也是人人称赞的高门闺女，一举一动都是仪态端庄，据说颇有宫里皇贵妃娘娘出嫁前的风范，走到哪里都是被前呼后拥着。
可她不行。她是师父带大的，小时候师父练武，她居然能在师父背后的竹筐里睡得香甜。
她幼时顽皮，武功学得不好，还被师父丢进重月谷里，跟着师祖和师叔们后面修行，空闲了便和师兄弟们上树掏鸟。
她天生活泼跳脱，在长公主眼中便是“顽劣不堪”。
故而，乔语笙一归家，便感受到了母亲对她姿容仪态的不满，以及妹妹的疏离冷淡。李氏给她一口气请了四个教引嬷嬷，将她关在屋子里，不学好规矩不准出门。
她说她可以好好学规矩，但只求不要改名字，那是她打小叫惯了的，她不愿意改。
李氏压根儿就没有理她。
最后还是师父找上了门，说她名字中间那个字是皇后娘娘取的，后宫中又派了嬷嬷来传皇后的口谕，改名一事才作罢。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反叛，再加上她背后还有师父替她撑腰，由此开始，乔语笙跟李氏之前的关系颇为紧张。
可乔语笙又经常会觉得，自己和李氏的的确确是亲母女。比如说，她们两个都不喜欢蠢人，特别是那种在人前自以为是说蠢话的。
荣国公府先前举办花宴，成都府有头有脸的太太小姐们都来了，有个小姑娘说了句不太中听的话，乔语笙和李氏不约而同地甩了一个嫌弃的目光过去。
因她俩并排坐着，故而乔语笙正好能瞧见李氏的表情，简直跟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对，应该说，自己和李氏的表情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在那一刻，乔语笙确定了一件事。
哪怕过去的九年里她们都没有相处过，关系一点儿也不亲密，但亲娘还是亲娘。她的性格分明和李氏像得很。
乔语笙也不是没有试图讨好过李氏。也不能算是讨好，用“顺着母亲的心意”来表述或许更为合适一些。
她的屋子里被李氏兀自装扮成了李氏喜欢的模样，她也不去改变，就这么住着；李氏要求她改掉江湖儿女的习性，学规矩礼仪、琴棋书画，她便好好学；妹妹时不时不着痕迹地讥讽她两句，她受着，也不去吵架。
甚至于，荣国公世子不想去国子监读书，非要去追求什么快意江湖，偷了匹马跑了，全家急得团团转，也是她主动提出愿意代哥哥去国子监读书考试，就因她长得和哥哥极为相似，扮成男孩儿后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她就这样扮作男儿身，去了金陵一年才回来，成功拿到了国子监修业合格的公文，□□后可以凭此荫封官职。
她自以为一切都有在变化，她和家人的关系在逐渐变得亲近。或许就这样过上几年，她能成为母亲满意的乔家嫡女。
但事与愿违。
长公主的嫡女可被封为县主，但往往都是嫡长女获封，次女往后不再享有此殊荣。
然而，李氏直接略过了她，为乔文婉求了县主的封号。
彼时整个儿荣国公府都张灯结彩，大摆流水宴，庆祝嫡次女获封嘉阳县主。这通天的气派全部都与她无关，完全没人在意她怎么想的，李氏甚至连一个解释也不给她。
她其实完全不在意什么县主不县主的。
她想，哪怕李氏只是提前来知会她一声，实话实说也行，就说一句“我更属意你妹妹当县主”，都比现在这样子要强。
……她到底都在努力争取些什么啊？
那天以后，乔语笙突然顿悟了。
有些东西本就不属于她。自她四岁被山贼掳走起，她人生的道路便已然分了岔，那条通往“乔家嫡长女”的大道早已对她关闭了，现在的她，只是乔语笙。
她还是荣国公府的嫡长女，但真正担这份殊荣的，是乔文婉。
这条路不属于她，她也不可能半路改道。
有些事情想明白之后就不会那么麻烦了，比如说四年后的今天，哪怕李氏再说什么“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还是很放飞自我，想怼谁就怼谁。
没辙，谁让她后台硬呢？
她师父都已经是都督了，晋升的圣旨前两天刚送到，据说还是让翰林院的庶吉士去传的旨，可谓殊荣之至。
她皇帝舅舅封她为丹阳郡主，享的是亲王之女的食奉。
现如今，她还要去她皇后舅妈手底下当女官。
至于荣国公府这一大家子，谁爱伺候谁伺候去吧，她不奉陪了！
*** ***
两日之后，女官会试。
毕竟是喝过国子监的墨水的，乔语笙面对这些试题并没有任何压力，挥毫而就，下笔如有神。
会试的宫阁比殿选时还要安静得多。礼部掌各科考试，包括女官会试，都由礼部官员监考，故而只有两个监考的男子在场内来回巡视，并不见其他人。
就在这时，又有一男子，在两个人的簇拥下走进了考场。
“楚大人，您怎么来了？”监考的礼部官员立刻前去迎接。
乔语笙蓦地一抬头，刚定睛一看，紧跟着又猛得低下头。
——不是吧？！
——怎么会是他！
“巡考。”楚斐道。
科举的巡考官都是当年从百官之中抽选，为了方便，巡考官也会兼任女官选拔的巡考之事。
“原来是这样啊！”礼部官员很是恭敬，“那大人请自便，下官继续监考了。”
“嗯。”楚斐颌首。
没有认错。乔语笙极为确定。
哪怕她现在根本不敢再抬一次头。
明明对方一共只说了三个字，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可她却听得分外真切。那声音如此熟悉，像是穿越了四年里每场午夜沾湿了玉枕的梦。
而她现在却只能祈求着：不要过来，千万不要发现自己……
她如此地忐忑，心跳声连绵不绝，一直到楚斐在考场里绕了一圈，背着手离开了，这才松了口气。
紧跟着，冷汗就滴落了下来，浸湿了卷面的一角。
乔语笙伸手去擦，竟然满额头都是水渍。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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