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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如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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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北方的秋天和南方的秋天果然大不相同。一路北上,空气中的湿热仿佛被高达的白杨树叶吸干了似的。初秋,还遗留着夏天的高温,马车在石子路上颠簸,车里的人儿也随着摇晃,手指紧抠着车帷,才勉强不被摔下软座,只是原本纤长干净的指甲一路上折断了数根,漆红镯子没有节奏的敲击着车窗围框,发出让人心烦的声响。
好在道路不算偏僻,每隔几里路,便会有个茶棚或是驿站可以休息。
坐在小小的茶棚中,喝着甘甜爽口的大碗茶,吃着自己临行前备下的酸梅子干,炎热的暑气马上就消失的一干二净。花落细细品着碗中的淡茶,突然嘴角升起一丝火辣,佳人轻吟一声,峨眉微蹙。再看看手中的茶水,殷红已经顺着破损的碗口慢慢滑向淡褐色的茶水之中。两种液体逐渐相溶。
“落儿,怎么这么不小心。”佳人还在盯着茶碗发愣,枫杨已经接过花落手中的丝绢,按在了她的唇上。感到疼痛的花落才从思绪中走出,‘嘶’的倒抽了一口气,便也不是很痛了。看着哥哥担心的眼神之中带着一种难耐,不解,想必是急着赶路吧。
花落的血液,渗透了帕子黏在了枫杨的手指指肚上,微烫,似乎烧得少年的脸颊都有些火辣。这么近的观察着这只樱唇,那丝挂在嘴角殷红更添了几缕妩媚。嘴角自然的上翘。使本就不算丰满的唇瓣变得更加小巧秀气,圆润的唇珠永远带着水润的光泽,凑近一闻,还有淡淡的茶香。枫杨有些痴迷,这是第二次,这样的暧昧令自己如此冲动,还好残留的一丝理智将他唤醒。
唇边的温热猛然间消失,让花落一惊,抬头,正撞上枫杨那炙热的眼神,四目相撞,他竞像逃命般挣脱了花落的视线,向不远的林子跑去。花落想追,却想想,仍旧未动。
枫杨一手撑着杨树干,一手捂这剧烈起伏的胸口,‘呼呼’的穿着粗气。怎么办?那丝火热烧得自己烦躁不已,如同梦魇般无法摆脱,她是我的妹妹,流着同样血液的妹妹。我怎么可以亵渎她,她美的如诗画之中走出的仙女,而自己。。。
“五哥,怎么了?”花落悄悄从身后走来,一块帕子便已贴在枫杨额角,细细试着汗水。帕子还是方才止血的那块,带着点点殷红,带着淡淡茗香。枫杨醉在了佳人流转的眼波之中,醉在了那甜甜的微笑里。
“马车好闷,一会哥哥要带落儿骑马。”声音还在,人儿却已向来时的方向走去。留下了一脸潮红的枫杨。
马蹄声笃笃,枫杨看着怀中已经熟睡的花落,心中美不胜收。十四年的朝夕相处,点滴的美好化作一漾春水淌入心田,浇灌着那萌生的春苗。左手绕过花落腰间,握住她的柔夷,凝脂般的皮肤,光滑中透着沁凉。只是突然间指上带过一丝粗糙,暗红色的丝绳相互缠绕,如同深深嵌入那白皙的肌肤一般,在旁人看来即使不知道其中的故事,也会觉得煞是美丽般配,可偏偏入不得枫杨的眼,怎么看都是那么丑陋,一年已经过去,她还是戴着的。心中纠结,手上一时失控,竞收紧了花落腰间的手。
“啊!”花落吃痛,梦中惊醒,手上的疼痛不禁惊呼出声来。低头看,四条指印清晰可见,鲜红之中透着暗紫,火辣辣的疼让佳人眼眶充满晶莹。
“落儿,哥哥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枫杨一面道歉一面执起怀中人儿的手,放于嘴边,吹着气。清凉的空气,抚在火辣的肌肤之上,疼痛减轻了不上,落儿也收住了泪水,吸了吸鼻子。看着停了哭闹的妹妹,枫杨心中更是自责。让她受伤了,自己竟然伤了他。
张保坐在马车里,对面的两位福晋正在嗑着瓜子,喝着温茶,乐呵呵的聊着些什么,无外乎是一到京城安稳下来,便讨个好人家的闺女做儿媳妇,早在江南的时候便提过几次,奈何当时枫杨尚小,玩心太重,又一心热于骑射,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张保也觉得为时尚早,便没有再提。可这眼瞅着枫杨也快十五了,落儿再过几年也是留不住的。两位福晋便着急了起来。
张保倒也没有言语,这女人间的事情还是让她们自己解决,掺和好了不会得到一丁点甜头,可这要是搅合黄了,那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尤其这对面两个牙尖嘴利的女子,若是做错一件事,她们能用来唠叨你两三年。看来这张保向来做事谨慎的风格,多半也要归功于这两位福晋不是。
这一年多,时间过的飞快,江南小镇其实呆的也算习惯,起码无事一身轻。偶尔还能坐在湖边喝点桃花酿,配上几盘姑娘亲手做的糕点,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真希望能在那江南安安稳稳过上后半辈子。
树欲静而风不止,谁也没有料到,一道圣旨,又让他一家老小即日上京。年轻时候,初入仕途。意气风发,可谁料到,却被半升半贬的来到了这江南。又有谁能想得到,已是不惑之年,棱棱角角早已经被磨平,一心想弄孙为乐,共享天伦,却又被官升数品,在那寸土寸金的皇城接了份差事。张保心中,喜忧参半,君王之心,高深莫测,自己也不会妄加揣测,只是,道理不会变,站得越高摔得越重。
无奈中,张保掀开车窗,已是黄昏,两旁树影婆娑,远望去,竟看见自己的小儿子和小女儿共骑一马,男孩执着女孩的手,放在唇边。女孩颔首依偎在他的怀中,夕阳照在他们身上,少年的白裳染上了胭脂色,柔和中透着温暖。女孩斜倚着她,桃红色的裙摆遮住了白色的绣花鞋,残阳打在她发上的白银钗头上,反光很弱,却不知为何那般刺眼。
时光如水,月如梭。日落月出,已是数百个轮回交替。
你们走后,那把案几之上摆放的古筝,琴弦已经定在了悲伤的位置,无论怎么弹,那曲子都只有悲凉一个音调。慢慢的,也就不去摆弄它,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直到临行,才用白布包裹放进了马车。
你们走后,那后院的池塘里盛开的荷花。凋零的比往年都要迅速,采下的莲子也丢了清甜,每每走在后院,看着凋敝的莲花,萎靡曲卷的荷叶,心中不禁想起那首词句——【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
你们走后,月亮门前的爬山虎愈发繁盛,繁密的藤蔓相互纠缠,枝叶争先恐后的依附着洁白的墙壁向上攀爬,争夺着那缕最灿烂的阳光,和那股最新鲜的空气。远处的芭蕉,还是那般恬静,偶尔我会去看望一下它,但是每每想到它宽大的叶片后面不再有那飞舞的白衣,如虹的剑影,便又落寞的回身走去。
你们走后,我把轻纱幔扯了下来,那扇朱窗早已被我紧闭。窗外的风景已不再是我所痴迷的那般模样,景物未变,只是那道熟悉的身影早已不在。偶尔,会从闲谈的几位婢女口中得知,那小院里的雏菊长的越发茂盛。
你们走后,我还去过那日的成衣店,老板把你那日落在店中的白裳洗净,熨烫,又上了浆,手指抚摸这那件衣服,捧在手中,本是想凑近闻一闻还有没有留下你的味道,却不曾想到,自己竞把脸埋在那衣领间,涕不成声。
多年之后,想起那一年,嗤笑。
少年不知愁滋味,后来尝尽人间苦涩,又不愿承认那离愁的涩苦,只是望那光秃秃的枝杈上微微悬挂这一片枯叶,在秋风中瑟瑟颤抖,摇摇欲坠。轻声一叹。
爱恨相互交织,我无法将他们分开。腕间的红绳,早已不见了踪影。那日定是伤透了你的心,一剪下去,截成数段,剪断了它,却剪不断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直到最后,我才知道,那是孝诚仁皇后的遗物,想道歉,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看着你的背影慢慢远去,我只是无力的倚着门,跌坐在雪地之中。无声说了句‘对不起’。亏欠你的已是太多太多,既然注定偿还不起,那么就让我这样亏欠着你吧。
你永远都不善言辞,即使是表白,都那般模糊,那日荷塘,我真的不明白你的用意,苦苦思索,又不得其所。那块丝帕,你一直没有还给我,这个贼偷,偷走了丝帕,也偷走了我的心。最后的日子,我们回到了起点,脱去那耀眼光环,也放下那杂乱喧嚣。饮一壶香茗,吃一勺莲羹,你诵一首诗,我吟一曲词,淡淡过着平常人家的生活,如同那春雨落于窗台,溅起的一缕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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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啥可说的~谢谢大家的支持~抱抱~